我捏著手機癱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大喊,“林宗易!你說話。”


    振哥爬過來,試圖奪回,我死死地捏住,“你要怎樣,把我喂魚,還是安排一堆男人欺負我,怎樣能發泄你的恨,讓你原諒我,放過陳誌承,也放過我。林宗易,我求你了,給我一刀痛快,我不等了。”


    始終沉默的林宗易終於開口,“振子。”振哥搶回手機,“華哥,您吩咐。”


    “送她走。”林宗易撂下這句掛斷。


    我撲上去,再次抓住,振子沒蹲穩,被我撲倒,我一連回撥了十五個,林宗易沒接。


    我狠狠摔向牆壁。


    “我手機——草!”振子拍我肩膀,“你真是嫂子啊?”


    我崩潰痛哭。


    “嫂子,對不住啊,其實你屁股不翹,胸也不大,我嘴碎,你和華哥解釋一下,當我放屁了行嗎,手機不用你賠了。”


    這時電梯內湧出一撥黑衣保鏢,有條不紊地開出一條路,走在最後的一名男子氣度深沉,一副極為英挺的輪廓逆著光,他佇立在走廊,眼神晦暗莫測,定格在我身體,“還沒折騰夠是嗎。”


    我聽清是誰,哭聲下意識一頓,隨即站起,和他四目相對。


    我蒼白的一張臉投映在他眼眸,黯淡又空洞,再沒有往日的靈動嬌憨。


    小平頭說,“振哥,來者不善。”


    振子手摸進口袋,正要拔出,匆匆趕來的何江一邊打電話一邊攔住振子,遞上一摞錢,“誤會,我們老板接韓小姐回家,不是鬧場子的。”


    振子撚了撚錢數,“她是你們老板什麽人。”


    何江看向馮斯乾,馮斯乾漫撕開煙盒包裝,沒反應。


    “算是我們老板的女朋友。”


    振子莫名其妙瞥了我一眼,沒吭聲。


    何江返回馮斯乾身後,“王威那艘船上有一個退了的主任,王威咬出他了,栽了。是韓小姐朋友蔣芸的前夫,這個女人很精,臨門一腳離了婚,撇清了自己。”


    馮斯乾淡淡嗯,“咬出林宗易了嗎。”


    何江回答,“王威沒咬,他還指望林宗易養他的女兒和外孫,不可能做絕。倒是主任咬出來了,不過都是索文幫助會所會館走錢的內幕,索文集團被查封相當於結案了,上麵不準備再追究。”


    馮斯乾麵無表情點燃一支煙,何江說,“白喆在濱城自首了,他說錄音裏的易哥是王易,在東南亞幹買賣,不是林宗易。濱城追捕不了王易,所以線索斷了。”


    馮斯乾麵色陰翳,“差一步就在橡山烏溪扣住他和白喆,隻要扣住他根本脫不了身。”


    何江餘光瞟向我,“沒辦法,方向錯了,耽誤了半小時。”


    馮斯乾走到我麵前,他此時如同我目睹他陪伴孟綺雲的一幕那麽無力,無處安放的無力感,“知道我為什麽累嗎。我需要一個完整的女人,一段沒有意外的婚姻,而你野性難馴,不相信男人,包括我。如果你相信我,你不會為自己在這件事上留後路。韓卿,你從來沒有真正交付給這段感情,你的謊言永遠比實話多,對我,對感情,總是保留一分。我麵對你感覺到壓力,從開始你蓄謀演戲,到過程又千方百計抽身,結局你為了自保選擇掩護他,我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你沒有堅定過,而我離婚舍命,傾家蕩產,我為你這種女人賭不起第二次了。”


    馮斯乾看著忽明忽暗的火苗,他手輕顫,“我不是林宗易,我沒有遊戲感情的精力,認定一個人,不該再有風波。”


    我攥著拳,“計劃將我送給殷沛東,是你嗎。”


    “是我。”他猛吸了一大口煙,“那時我不愛你。韓卿,我曾經是一個隻有利益的男人。”


    “紀維鈞通知你到天台救我,你又通知了林宗易,假如我那天墜樓喪生,你要推到他身上,對不對。”


    “對。”馮斯乾碾滅煙頭,“我原本不打算救你,可你懸空的一刻,我不忍心你出事。那是唯一的一次,我算計你。”


    我噗嗤笑,“那我憑什麽對你堅定呢?我好不容易活到今天,你們卻輪番最極端的方式利用我。你們嫌棄我,我願意在泥潭裏打滾嗎,我也想當純潔的女人,男人不是都喜歡純白無邪嗎?”


    馮斯乾望著我,他眼裏一片幽寂。


    “你在孟綺雲那裏,感覺不到壓力。”


    他皺著眉,鬆了鬆頸口的衣領,“她不會撒謊,也不會為另一個男人動搖。”


    我心口徹底一沉,猶如在烈火炙上焚烤一般,良久,我若無其事拉開包鏈,“你的確累。”


    我掏出口紅塗嘴唇,然後拿起他擱在屏風台的煙盒,焚上一支,“周旋兩個女人之間,你當然累。你想回歸正軌,遵從你克製的本性,孟綺雲占上風,你想放縱一把,嚐一嚐男歡女愛的滋味,我又占上風。家花是你的良配,而你也放不下野花的誘人。”


    我朝他麵孔吹出一縷霧,馮斯乾隱忍著,他閉上眼,神色喜怒不辨。


    “孟綺雲多幹淨啊,美好天真的皮囊之下,覬覦著一份屬於別人的感情,我不幹淨,但我不會為一己私欲糾纏一個有孩子的男人,一個承諾過其他女人要結婚的男人。倘若我也像孟小姐一樣幹淨,當初大大方方插足,無視你已婚有家,馮斯乾,憑我對付男人的手段,你會更早身敗名裂。”


    我食指戳著他心髒,“紅顏禍水,沒聽過啊?我的溫柔鄉,多少厲害高明的男人都著了魔,最終誰也逃不出。”


    馮斯乾睜開眼,一言不發。


    我撣煙灰,半截灰燼落在他纖塵不染的白色皮鞋,再用鞋尖輕輕拂掉,“被我汙染了這麽久,我還你清白。”我目光沒有溫度,那樣平靜直視他,“我不玩了。”


    “不玩了。”他微眯眼。


    我舔著濃豔的紅唇,“你以為我愛你嗎,職業病而已,吃這碗飯的,沒演技我混什麽啊,我就喜歡耍男人,尤其耍你這樣霽月光風,浩然正氣的男人,毀掉你的成就感很大。”我踮起腳,挨近他下頜,他一動不動,我距離吻上他的嘴唇隻差一寸,我戛然而止,“傻子。”


    我們隔著一重煙霧,咫尺之遙,馮斯乾仍舊波瀾不驚,半副身軀陷入大半黑暗,他眼睛激蕩起一絲意味不明的漩渦,注視著我,“韓卿,你真的假的。”


    我也注視他,沒回應。


    他指尖鉗住我臉,“真的假的。”


    我在他掌中吃力笑著,“堂堂華京集團的董事長,玩不起啊。”


    馮斯乾盯著我,盯了好半晌,他緩緩鬆開手,垂下眼瞼恢複沉靜,“不跟我走,對嗎。”


    我坐回牌桌,“與小白花共享一個男人,我不幹。”


    “韓卿。”他雙手微不可察緊握,“我再問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我把玩撲克牌,指腹掠過大鬼的圖案,“跟你走之後呢?容忍一個女人繼續陰魂不散嗎。”


    馮斯乾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你的答案是不走。”


    我撅斷那張牌,“她一通電話,能在最情濃之際叫走我的男人,未來一通電話,也能輕而易舉掠走我的丈夫。”


    馮斯乾停在那,他看了我一會兒,轉過身,“他回來了,你也有下家了。”


    “馮斯乾。”我對準他背影,“記住,是韓卿不要你的。”


    他背對我,許久,帶著保鏢離開。


    電梯門合上的刹那,我整個人仿佛被一隻巨大的針管抽幹,我捂住臉,不敢發出聲音,悶在手心哭著。


    振子恍然,“嫂子好像外麵有人了。”


    小平頭咧嘴,“女中豪傑啊,給華哥戴帽子了。”


    他倆對視一眼。


    這工夫蔣芸闖進包廂,“韓卿!你沒走啊。”


    我抹掉眼淚,深吸氣,“我在萬隆城是你告訴他的。”


    蔣芸蹙眉,“我怕你出事,這不是好地方,而且我聽說華子在這邊,你撞上他就麻煩了。”


    “我們沒離婚,陳誌承也被他藏起來了,他恨我,這些不解決,我安寧不了。”我起身穿外套,“我是特意來找他。”


    蔣芸仗義拍胸脯,“我給你掃墓。”


    我說,“留著紙錢燒給你前夫吧。”


    “你知道了?”她拾起我熄滅的半支煙,又續燃,“老東西,離婚我都沒敢分錢,萬一追查來源,我也遭殃。幸好我有積蓄,三五年內,日子挺滋潤。”


    我走向振子,他和小平頭正色看著我。


    “華哥在哪,我有急事。”


    振子沉思了一秒,“應該在洗浴中心,也是華哥的生意。”


    “你帶我去一趟。”


    我越過他們,直奔電梯,按下數字1,他們麵麵相覷,也跟上。


    鳳凰洗浴中心在萬隆城的西區,開車五分鍾,我透過車窗張望這片華麗卻不光明的禁區,淩晨三點燈紅酒綠,像一座糜爛狂歡的不夜城。


    這是林宗易的世界。


    隱晦和張揚,溫柔與毒辣,在他的身上同時存在。


    他是一個壞人。


    壞人有壞人的激情和懲罰。


    我擁有過他的激情,我踩踏了它,而這類男人的激情僅僅一回,很難再喚醒他的激情,那剩下的隻有懲罰了。


    我下車跟著振子進入洗浴中心,一二樓是桑拿按摩室,三樓是演藝包廂。他推開盡頭的一扇門,濃烈的煙酒味撲麵而來,霓虹曖昧,罩住沙發上的男男女女,在半明半昧的光影深處,露出林宗易英氣逼人的側臉。


    他在這樣的紙醉金迷歌舞升平之中,反而越發陰暗,沉重。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緊挨他坐著,其餘幾名更年輕的女人在大廳內跳舞,女人發現林宗易一直在看手機,她問,“華哥不高興嗎?”


    林宗易沒出聲,他扯開深藍色襯衫的衣扣,胸肌的溝壑間流淌著一行汗漬。


    女人手指沿著他喉結打轉兒,“華哥是不是想著別的女人呢。”


    林宗易輕笑,他抬起女人下巴,“是嗎。”


    他眼神極其撩人,情場多浪子,女人淪陷得無可自拔,“華哥,上樓吧,有房間。”


    林宗易打量著女人的媚態,“想和我去房間。”


    女人緊密貼著他,“我要領教華哥。”


    振子咳嗽了一聲,他繞過酒桌,在林宗易麵前俯下身,“哥,嫂子來找您了。”


    林宗易始終沒看向門口,但我心知肚明,他清楚我在這裏,我走進去。


    女人一聽嫂子,從上到下端詳我,主動挪出位置,她剛要坐到別處,林宗易摁住她手,帶一股戲謔,“哪個嫂子。”


    振子糊塗了,“您有幾個嫂子啊。”


    林宗易眉目冷冽,像覆了一層冰霜,嘴角卻噙著笑,“不認識。”


    振子一愣,“她不是嫂子?”


    林宗易笑不達眼底,隻在表麵,他仰脖一口喝下一杯酒,反手棄在桌上,完全敞開襯衣,“你替我娶的嗎。”


    振子一捶額頭,“哥,我冒失了。”


    他走回我跟前,蠻力揪住我頭發,“臭娘們兒,敢纏著我哥,你唬老子啊?”


    他連拖帶拽,把我拖出包廂,我扒住門框,扭過頭大吼,“林宗易!我知道你恨透了我,我已經送上門了,你是要報複嗎!”


    “振哥,等一等。”女人忽然製止振子,她偎在林宗易胸口,“華哥,多一個姐妹更有意思。”


    林宗易低眸看她,陰晴不定,“你想怎麽。”


    女人指著新開箱的洋酒,“剛才麗麗喝得不過癮,掃華哥的興致了。”她示意我,“你把這箱酒全喝了,就留下你一起。”


    林宗易漫不經心解袖扣,沒同意,也沒阻止。


    我說,“我不會喝洋酒。”


    女人使眼色,振子立馬動手推我,我躲開,走過去憋氣灌下一瓶,酒勁頓時瘋狂上湧,撞得我腦袋發暈,女人緊接著啟開第二瓶,晃了晃,晃出沫子,她笑容玩味,“你別喝太猛了啊,後麵兜不住。”


    我接過她手裏的酒瓶,她騰出手給林宗易點煙,他傾身嘬著,揭過霧氣凝視她,“你挺聰明。”


    女人笑了,“華哥厭煩的,我也厭煩,華哥不能衝一個女人動手,我自然要出麵收拾她。”


    林宗易舌尖抵出一枚煙絲,他噴向女人,“自作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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