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坤當天晚上就把夏小喬的原話講給了許元卿聽,還笑嘻嘻的說:“咱們小師妹很關心這件事呢。”


    其時夜色已深,師兄弟兩個為了說話方便,幹脆到許元卿住處的露台上,各自提著壺躺在躺椅上觀星飲酒。許元卿聽了趙元坤的話並沒什麽反應,另問道:“元廷出事的時候,你是最先趕過來的?”


    “是啊,當時我和程矯正在梅山上看獅虎鬥法,就聽‘轟’的一聲,一股黑煙騰空而起,我看著方向是那小院,知道不妙,立刻趕了回來。當時房頂已經洞穿,院子裏的人都嚇得趴在地上,我站在門口往裏看了一眼,見他好端端坐著,還有一股澎湃真氣要鼓蕩而出,就沒進去,拉著程矯在院中等。”


    “當時小喬不在?”


    “她和一徒出去玩了,回來時,我都在院中等了一會兒了。”


    許元卿抬手輕輕敲擊酒壺,一股飄香酒液噴濺而出,正正落入他張開的口中,他慢慢品味著口中美酒,過了片刻才說:“今早一徒還說,這一路行來元廷什麽事都沒出,真是有些怪異,聽說小喬還勸說元廷不要練功,跟他們一起出去。”


    趙元坤問:“是嗎?不會是叫一徒這小子說的吧?”


    “其實按照元廷以往的事跡,今日這點事故根本不算什麽,比起以往那些,不過小巫見大巫,但明明他每次突破所出事故都該比以往更甚才是……”


    趙元坤道:“你的意思是,這裏有什麽東西幫他擋了天降劫數?”


    許元卿皺眉看著滿天星鬥,並沒回話,趙元坤自己想了一回沒有頭緒,以為許元卿不想談了,就又說回開頭的話,“莊主不會真的要你和琴韻樓的人結道侶吧?”


    話問出來卻沒有回音,趙元坤就笑道:“要我說莊主未免多慮,辛一徒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他再怎麽樣,也不可能搶了你的位子。”


    許元卿終於收回目光看向身邊的師弟,目光幽深冰冷:“程矯跟你說的。”


    “是啊。”趙元坤見他這樣,也不敢嬉笑了,正色道,“便是再過一百年又如何?那小子再天縱奇才,也越不過師兄你去!別說他沒有慕元廷的天資,就算有,也不可能百年修成元嬰。”可是對已結金丹的許元卿來說,百年修個元嬰,並不算什麽難事,更不用提許元卿的人望資曆,沒人比得上。


    許元卿眸光轉動,輕歎一聲:“他也不是叫我現在就結什麽道侶,不過是希望我先和琴韻樓的人結交一二罷了,以後的事不好說,現在該做的卻得做。”


    “那師兄你呢?你也擔憂師尊另有打算嗎?”趙元坤問出壓在心底的問題。


    “沒什麽好擔憂的。”


    趙元坤立刻坐了起來:“就是這個話!有什麽好擔憂的?師尊親自教導辛一徒,也未見得就是要親自培養他做紫霞峰接班人,說句刻薄的,他雖天分不錯,又生就陰陽眼,來日成就如何,也還是未知之數,哪及得上師兄你?再說也從沒聽說有越過能幹的大弟子直接傳位給徒孫的事!”


    “除非我叛出師門。”


    趙元坤險些沒被這句話嗆死,“師兄你說什麽呢?”


    許元卿苦笑一聲,又喝了一口酒,感受著酒液在喉間留下的熱烈芳香,慢吞吞回道:“其實,不用說一徒,也不用說我,便是紫霞峰也未見得就在師尊眼裏。現下唯一讓師尊縈繞在懷、無法片刻安穩的,都隻有元廷。”


    “哼!他?我就不信他真能有飛升那一天!”


    許元卿語調仍舊很慢:“如果師尊真的找到能幫元廷擋劫數的法子呢?”


    “能有什麽法子?天劫要是那麽容易擋,修真界還不日日有人飛升?”


    “但是元廷欠的其實是氣運,如一塊絕域死地,再好的種子也不能開花結果。但除了氣運之外,他自己卻並沒有心魔,修煉時也比旁人更心無旁騖,隻要能想辦法中和他的氣運,沒有那麽多天劫攔路,哪怕他最後也沒什麽運道,修到渡劫飛升還是比你我可期。”


    趙元坤遲疑道:“你覺得師尊找到了嗎?”


    許元卿歎道:“我本以為不可能有那樣一勞永逸的法子的,但現在我覺得,師尊這一次打發我們出來,其實就是為了測試那個法子好不好用。”


    “什麽法子?”


    “你不是問過我,為何師尊突然又想收個小弟子麽?還是小喬這樣一個來自下界、天分不佳的孩子。”


    趙元坤下意識道:“是啊,我還問過師尊,可他沒說……”說到這,他雙眼頓時瞪大,“你是說,這個法子和小喬有關?”


    許元卿道:“你到紫霞峰這麽多年,占卜望氣布陣製符,都仍是個半吊子,看不出也不怪你。我雖早就看出小喬氣運不同常人,卻從未往這裏想過,還是今天一徒的話提醒了我,我又問過舅父……”


    這話越說越離譜了,趙元坤驚疑不定:“小喬氣運旺又怎樣?難道師尊想叫慕元廷奪了小喬氣運?”


    許元卿搖頭:“奪不了。我看過小喬的手相,是絕處逢生、逢凶化吉的運道;舅父說她自帶福運,頭頂聚集黃白二氣,能吸引寶物現身,還會帶旺身周親近之人。可以說,除了父母血親,與她親近的人都能獲益,而絕處逢生四個字,可消解一切手段。這種運道又是天生天長,隻在她身上,就算她死了,運道也不會轉到旁人身上,隻會自行消解。”


    “這麽說來,師尊難道是想……?憑什麽?他慕元廷也配?再說小喬還是個孩子呢!”趙元坤直接跳腳了。


    “配不配,你說的不算,我說了也不算。我們都是師尊的弟子。”許元卿深深歎了口氣,“如果需要,我們都難免有要為元廷盡力的那天。在我看來,這才是師尊要親自教導一徒、不讓我插手的根本原因。”


    趙元坤隻覺夜風吹來,滿腔冰涼,有些事他不是沒有意識到不對勁,也不是沒在心裏想過,但到許元卿說的這麽透徹的程度,卻是他從來不敢也不願觸及的。


    許元卿沒有再說,慢慢喝完了壺中的酒,才站起身輕輕拍拍師弟的肩膀:“好了,不要想了,不過那麽一說,你知我知就好。現在還慮不到那些,慢慢走著看吧。”


    趙元坤呆呆的跟著師兄下樓,回到自己房中卻毫無睡意,幹脆拿出給夏小喬做了一半的玩具繼續做起來。他一向用做手工平複心情,等到玩具做的差不多,心平氣和了,他就打坐入定運起功來。


    成功將心法運行一個周天後,趙元坤緩緩睜開眼,室內一片明亮,他起身下地推開窗,外麵豔陽高照,已經快到午時了。


    他活動活動筋骨,正打算去許元卿住處後院的溫泉泡個澡,卻剛推開門走出去,就聽到一陣極細極動聽的哨音,哨音短促而熟悉,正來自於他送給夏小喬的那枚玉哨。


    怎麽回事?小喬在倚梅山莊還會遇險?趙元坤顧不得多想,飛身躍上房頂,辨明方向,立刻縱身向著聲音傳來的方位飛掠而去。


    那哨音一響即逝,顯然小喬現在已無暇或者無力吹響玉哨,趙元坤心下焦急,飛掠到花園小山上,揚聲把還在醉生夢死的程矯叫了出來。


    “我小師妹好像遇上危險了。”趙元坤麵色暗沉,手指著雪冷潭與正北方向程家祠堂之間說,“那是什麽處所?”


    程矯打了個哈欠,定睛一看,頓時嚇醒了:“你小師妹怎麽跑到那裏去了?我跟你說,她要是被那老怪物吃了,你師兄可不能怪到我頭上!”


    “別廢話了,快帶路!”


    程矯忙帶著趙元坤下山疾走,到一處水潭邊站定,懊惱的跺腳:“這個傳送陣怎麽會被打開?誰幹的?不怕元卿真人扒他的皮嗎?真是的!”


    趙元坤一聽說是傳送陣,也不聽他發牢騷,伸手把程矯往前一推,眼看著他要跌入水潭,卻轉瞬之間就整個人消失不見。他立刻抬腳也踏上去,跟著天旋地轉,再站定時,麵前卻是一片飄著粉紅花瓣、如夢似幻般的梅花林。


    “老怪物!你快放開那小丫頭!我告訴你,這丫頭你可惹不起!”


    旁邊不遠處程矯正在跳腳,趙元坤抬頭四顧,終於在一棵足有兩層樓高的梅樹枝椏間,發現了被梅枝緊緊纏繞捆綁住的夏小喬。


    那梅枝呈黑褐色,有小兒手臂粗細,看著堅硬無比,卻如柔軟靈活的藤蔓一般緊緊纏繞著一身鮮嫩綠衣的小少女。趙元坤目力不錯,雖未近前,已看到少女脖子上也被緊緊纏住,原本白嫩的臉蛋已呈紫紅色,顯然已經窒息,當下顧不得其他,提刀飛身而起,就要去砍開那些梅枝,解救小師妹。


    “啊!元坤兄當心!這老怪物不好對付!”


    程矯慌忙提醒,可惜“老怪物”反應飛快,不待趙元坤接近,已經另揮舞起別的梅枝來纏裹他,趙元坤驅動功法,揮刀直砍,兩條梅枝應聲而斷,他去勢不減,仍舊直奔夏小喬,冷不防身後卻有一條梅枝無聲無息靠近,待趙元坤察覺時,梅枝已經重重鞭打在了他背上。


    好在趙元坤及時運轉護體真氣,雖然挨了一下跌落下來,卻並沒受傷。


    “誰惹不起誰?”那巨大的梅樹忽然從兩人合抱粗的主幹上顯出一張血盆大口,“你們兩個老的,皮糙肉柴,爺爺我沒興趣,這三個小的細皮嫩肉,我卻得弄來打打牙祭。”


    趙元坤落回地麵,赫然發現在梅樹根部還躺著兩個被綁在一起的人,看衣裝正是慕元廷和辛一徒,而綁著他們的那根豔粉色紗巾也非常眼熟,正是夏小喬新得的寶物係霞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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