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是要去省城江寧應考的,如今已到七月底,嚴景安想讓嚴仁達早點出發,到江寧熟悉一下環境,嚴仁寬就自告奮勇要陪弟弟一起去。


    “哪裏還要大哥再陪我去!”嚴仁達推辭,“我也不是第一次應考,自己去就行了,再說還有書院的學子們同路,大哥不必擔心。”


    嚴仁寬堅持要陪他:“有我在,你心裏總能安定一些,有什麽事我也能給你跑跑腿。”


    “如今天正熱呢,大哥你這些日子讀書也很辛苦,何必還要你跟我奔波一趟?江寧又不甚遠,李家兩位世兄還要回去湖州考呢,也沒要人陪著。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嚴仁寬一聽這話反而點頭:“正是呢,李家也是兩兄弟一起回去,我陪著你不是正好?”


    嚴仁達無奈,轉頭看向父親。嚴景安一直不說話,就看著兩個兒子你來我往的說話,這時見小兒子招架不住,轉頭求援,就笑道:“讓你哥哥陪你去吧。他這幾年都沒怎麽出門,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去拜訪一下省城的故交舊友,多往來往來,興許能得些進益。”


    於是嚴仁達也隻得答應了,和嚴仁寬兩個收拾了簡單的行裝,八月初二那日從平江出發,去省城應考去了。這兩兄弟一走,嚴景安陡然覺得輕鬆了起來,七月裏已經考過童生試,李俊繁和嚴謙兩個都沒考中,因此此時都是考後的休整階段,功課都並不吃緊,嚴景安終於恢複了課外活動時間。


    這日午後的課早早結束,嚴景安閑來無事忽然想去尋曲老道下棋,就叫家裏備車,要帶著孩子們一起去。說來他也有許多日子不曾出城了,為著幾個孩子的功課,他這段時間實在是勞心勞力,如今有了空閑,自然想出去散散心。


    這一說要出去玩,常跟著他出去的黃愨、嚴誠幾個還好,曲默然、常顧等都立刻瞪大了眼睛望著他,孩子們清亮的眼睛裏盛滿了期待,嚴景安不由失笑。他如何不明白這些孩子的心思呢?於是大手一揮,除了剛開蒙的幾個小不點和女學生之外,其餘的全帶著一同去了。


    但去之前是一定要先囑咐的:“不許亂跑亂鬧,更不許自己偷溜,要聽話,不然下次可不帶你們去了,都記住了沒有?”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個男孩子異口同聲:“記住了!”嚴景安還不放心,安排了一對一的看管:“俊繁,你看著常顧,謙哥兒好好照顧著默然……”


    正在這時,旁邊的豐姐兒委屈的叫了一聲:“祖父。”


    嚴景安一回頭,發現孫女撅著嘴一臉委屈的看著自己,他咳了一聲:“你怎麽還沒回去?”


    “祖父說下次帶我去的!”豐姐兒快哭了,祖父每次帶著哥哥們去玄真觀都不帶著她,每每都說下次,每到下次還是說下次,這次眼看著連曲表哥和常家小子都帶上了,居然還是不肯帶自己,她真的委屈的要哭了。


    嚴謙一看妹妹要哭,也幫著求情:“祖父,咱們悄悄的帶著妹妹去吧,祖母不會知道的。”黃愨和王秉忠也立刻跟著幫腔,嚴誠就悄悄拉了拉常顧,在他耳邊低聲說:“瞧見了麽,這才是唯一能製住她的機會,可惜……”


    嚴誠沒說可惜什麽,可常顧也明白了。那個平常總是笑嘻嘻的胖丫頭,圓圓的眼睛裏含著點淚光,一臉可憐相的看著嚴老先生,讓人覺得這時候落井下石似乎十分不厚道,萬一她真哭了那可如何是好?


    而嚴景安一聽嚴謙說“祖母不會知道的”,不由有些羞惱,這些個孩子怎麽都知道自己怕老妻了?可是:“你當你祖母像你一樣不動腦子呢?我一叫人備車,她還有不知道的?你妹妹這時候不回去,等晚上咱們回來,可不知還有沒有飯吃!”常顧聞言忍不住撲哧一笑,看大夥都看他,又趕緊捂住了嘴。


    嚴謙卻不怕這個:“祖父不用擔心,回來以後讓妹妹去跟祖母撒個嬌,祖母再不會生氣的!”


    嚴景安不由瞟了嚴謙兩眼,這小子鬼心眼倒多!再看看可憐兮兮的豐姐兒,自己也心軟了,走過去抱起了她:“不怕,咱們現在去跟你祖母說,準保能說通她讓你去,好不好?”


    豐姐兒立刻抱住嚴景安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祖父最好了!”邊上的男孩子們齊刷刷的抖了抖,女孩子們真是太愛撒嬌、太可恥了!


    回到嚴家正房,劉氏理所當然的不同意:“不行!你帶著一幫小子去,單單夾個豐姐兒算怎麽回事?”


    “她還小呢,換件男裝誰知道她是個小丫頭?”嚴景安給豐姐兒求情,“再說孩子們也很久不得出門了,在家都憋壞了。”


    邊上的豐姐兒撅著嘴、眼淚汪汪的看著劉氏:“祖母,讓我去吧,就去這一次。”


    劉氏攬她在懷裏:“豐姐兒聽話,祖母一會做桂花糕給你吃,讓你帶著誼哥兒去後院玩,好不好?”


    豐姐兒含著眼淚扭頭看祖父,嚴景安歎氣:“你瞧瞧,孩子都說了,隻去這一次,你就別固執了。曲老道不比尋常人,我叫他給咱們豐姐兒看看,不是挺好麽!”


    劉氏一聽這話有點動心,卻沒答話,嚴景安就加了把勁:“你瞧咱們誠哥兒自拜他為師後,可曾吃過虧?現在阿寬和他下棋都是輸贏各半了,他常去見曲老道,見識也漲了不少。左右咱們豐姐兒還小呢,正該趁著這時候讓她多出去見識見識才好!”


    豐姐兒倚在劉氏懷裏頻頻點頭,終於把眼眶裏的眼淚點的掉了下來,劉氏看她滿含期待的目光,終究心軟了,伸手給她擦了眼淚,叫阿環:“去取一套誠哥兒的衣服來。”豐姐兒一聽,高興的立刻抱著劉氏親了好幾口:“祖母最疼我了!”


    嚴景安搖搖頭,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剛才也不知哪個小沒良心的說‘祖父最好了’!”等在堂屋裏的男孩子們看見嚴老先生笑眯眯的出來,都覺得八成是準了,王秉忠還自告奮勇:“外祖父,我來帶著表妹!”


    幾個人在外麵等了一會,劉氏就牽著換了裝束的豐姐兒出來,幾個男孩子立時都湊過去圍成一圈看。隻見豐姐兒穿著一件青色長衫,還重新梳了頭,像男孩子們一樣在頭頂兩邊各挽了個髻,冷不丁一看,和尋常小男孩沒什麽兩樣。


    豐姐兒自己也覺得很新奇有趣,特意站到嚴誠旁邊去,問大夥:“我們長得像不像?”


    眾人打量半晌,最後隻有常顧說話:“像,你要是再瘦一些,就更像了。”孩子們都忍不住笑出了聲,豐姐兒正興奮呢,也不理常顧,隻張羅著要走。


    嚴景安就帶著孩子們要出門,劉氏牽著嚴誼跟在後麵囑咐:“早去早回!”嚴誼也小聲的叫:“四姐快些回來!”豐姐兒此時已經顧不上小三弟了,隻顧撒著歡的跟著祖父出門,連頭都沒回過。


    玄真觀裏丹桂飄香,曲老道眼見著嚴景安居然帶了這麽一群小孩子來,一時倒愣住了:“你這是老猴兒帶著猴子猴孫來偷桃麽?”


    嚴景安跟他相識多年,一向不理會他言語上的刻薄。幾個孩子裏,嚴誠是曲老道收的弟子,嚴謙和黃愨也都跟老道熟識,知道他愛開玩笑,因此聽了都隻一笑罷了。王秉忠已經不小了,察言觀色,看出老道和自家外祖父是熟不拘禮,因此也沒出聲。曲默然一向不愛說話,隻默默跟在旁邊。李俊繁更不用說,是個半句話都要在心裏過幾個來回的孩子。


    於是反倒是常顧這個外人家的孩子先不樂意了:“你這裏都是桂樹,哪裏有桃子了?再說就算是有,隻怕也早被你這老猢猻和你那幾個小猢猻都吃光了!”


    曲老道和嚴景安一愣,接著忍不住都大笑出聲,豐姐兒眼尖的看見曲老道身後細竹竿一樣的明虛頂著個大腦袋,忍不住也笑起來:“那裏當真有個猢猻呢!”


    眾人一齊看過去,都忍不住笑起來,隻有嚴誠拉了豐姐兒一把:“不許胡說,那是明虛師兄!”豐姐兒吐了吐舌頭,沒再出聲。


    曲老道看見她活潑可愛,就問嚴景安:“這是誰家的孩子,倒活潑討喜。”


    嚴景安把豐姐兒牽到曲老道身前去:“我們家的呀,你給看看,怎麽樣?”


    曲老道看了豐姐兒兩眼,又看了嚴景安一眼:“先進來坐下再說。”帶著他們進了靜室坐,又叫明虛等去泡茶待客。


    坐下以後,曲老道招手叫常顧:“過來我瞧瞧,你小子倒膽大的很,也不怕曲爺爺我把你扔煉丹爐裏煉了仙丹?”


    常顧本來已經起身向他走過去,一聽他這樣說,立刻瞪大了眼睛停住腳步,瞪著曲老道看了好半天,又轉頭看嚴景安,發現嚴老先生似乎忍笑忍得很辛苦,才悻悻的走過去:“那麽大的人,還嚇唬小孩子玩!”


    曲老道屈指在常顧頭上彈了一下:“你這小子,嘴倒硬的很!”又轉頭問嚴景安,“你從哪收了這麽個混世魔王?不像是你喜歡的孩子呢!”


    “你又知道我喜歡什麽樣的孩子了?”嚴景安搖頭,還是介紹了:“這是衛所指揮僉事常懷安大人的公子,在我們家塾裏讀書。”


    曲老道把意圖拽自己胡子的常顧的手拉下來:“怪不得,原來是將門虎子。小子,想不想跟爺爺修道?”問常顧。


    常顧飛快的搖頭:“不要!”


    “哦,這是為何?修道能長生不老、永葆青春,多好的事!”曲老道誘惑他。


    常顧看了看曲老道菊花一般的臉和花白胡子,問:“你修了多少年道了?”


    “我啊,有五六十年了吧!”曲老道捋了捋胡須,不無得意的答道。


    常顧上下打量了半天:“那你五六十年前就長這樣嗎?”


    隻聽旁邊噗的一聲,嚴景安把剛喝進口裏的茶直接噴了出來,嚴謙趕忙遞了帕子給祖父,自己也笑的不行,王秉忠更是直接抱著肚子笑的歪倒了。就連曲老道身後的幾個童兒也個個都忍俊不禁,在後麵強忍著不笑出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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