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霜不但是桃園寨那位不在人前露臉的二當家,在寨中還極有威信,可以說是令行禁止,連湯子銳都對她俯首帖耳,這讓夏小喬幾乎驚掉了下巴。


    “妹妹勿怪,我隱在暗處,是桃園寨建寨之時便定下來的,此事隻有幾位寨中幾位元老知道。”周霜拉著夏小喬進到議事廳說話,先就此事解釋了一句。


    跟在後麵的師無言插嘴:“是啊,連我們都瞞著,我也是回來之後才知道的。”


    夏小喬驚異歸驚異,但這是桃園寨秘事,也不是單瞞著她,她自然沒什麽不滿,隻是更覺難以麵對周霜,不由解釋道:“周姐姐,我和老宣原本的計劃,是讓大當家從宮城北麵禁苑直接脫身出來,沒想到他聽說我在丞相府見屈政亮,老宣也打算回去為張大哥報仇,竟然甩開大夥,暗自回去找到了喻格非……”


    周霜的手仍舊冰冷,麵色也有些蒼白,態度卻冷靜如常,聽完夏小喬的話,竟然還點頭說:“大哥是這樣的,哪怕不是為了桃園寨,也不肯叫朋友吃虧,何況你和老宣都是為了我們才出生入死。他不知道則罷,一旦知道了,是必然要衝鋒在前的。”


    說完她又看看師無言攙著的謝子澄,“謝前輩臉色不太好,是路上太累了吧?尊夫人和公子還在寨中,無言送謝前輩去見見吧,也好休息休息。”


    師無言其實更想留下來問問京中情況,但周霜有命,他竟也難得的聽話,應了一聲就扶著謝子澄出去了。


    之後廳中就隻剩了周霜、夏小喬、宣謀三人,夏小喬把進京後打聽到的消息、見到屈政亮以後雙方都說了什麽、怎麽翻臉怎麽打鬥怎麽出城,以及他們之後的安排,連同傅一平那邊的動向都說了一遍。


    “小飛燕沒同你們一起回來?”周霜聽完夏小喬的話之後,先問了這麽一句。


    夏小喬有點意外,她喝了兩口周霜遞給她的茶,答道:“小飛燕傷得很重,我們便沒叫他一起行事,他在鏢局裏躲著,暫時也安全。”


    宣謀忽然插嘴:“二當家突然問小飛燕,可是不信我二人說辭?”


    周霜立刻說:“我絕無此意。”


    “那二當家為何突然問起小飛燕?”


    “隻是想確定他的安危罷了。”周霜神色鄭重,“如今大敵當前,我再不識大體,也不至於此時自毀長城,疑心你和夏家妹妹。”說著還站起身來,分別向夏小喬二人行了一禮,“妹妹和老宣的大恩大德,我周霜無以為報,還請兩位受我一拜。”


    夏小喬趕忙站起來扶住她不叫拜下去,“姐姐快別如此,其實我也沒做成什麽事……”


    周霜卻道:“能弄明白屈政亮所圖為何,妹妹已是大功一件,起碼我們也能做個明白鬼。”


    宣謀在旁挑眉道:“周二當家這是打算引頸就戮?”


    “自然不是。但現今正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大軍壓境是我與大哥所能料到的最壞情形,此時再智計百出也是無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周霜這話剛說完,外麵就有人敲門:“二當家,梅元化求見。”


    宣謀離門較近,聞言過去打開門,梅元化和琴癡就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聽說大當家遇害,可是真的?”


    夏小喬點點頭,梅元化又問:“是因為我?”


    周霜趕忙接話:“並不是。梅爺爺,是那屈政亮鬼迷心竅,已經瘋了,與您無關。”


    剛剛師無言送謝子澄回去,路上自然打聽了事情經過,謝子澄知道個大概,也沒瞞著,師無言將謝子澄送到,回身就跑去見了梅元化和他師父,將此事說了。梅元化立即來見周霜,琴癡不放心,也跟了來。


    “小喬跟我說說詳細情形。”梅元化指了椅子叫大家坐下,開始追問。


    夏小喬看了一眼周霜,梅元化立刻道:“不許使眼色,給我一五一十的說,我聽著若是不對,立刻就走出去見屈政亮。”


    夏小喬無奈,隻得把屈政亮將幾位老人的底細都打聽清楚,懷疑他們有秘藥的事說了,“他也是病急亂投醫,為著那不切實際、萬中無一的指望,不惜傷天害理,這等人,跟他說道理已經無用,就算您親自去了,他也不會放過桃園寨的。”


    梅元化聽完皺眉沉思半晌,又問夏小喬給屈政亮的解毒丸是怎麽製成的,夏小喬隻得拿出一丸藥來給他看,梅元化也弄了一點藥丸品嚐,之後說道:“病人都沒看過,確實不能就說治不了。我寫一封信,二當家送出去,叫屈政亮親自到山上來……”


    琴癡開口阻止:“元化兄,事到如今,不分個你死我活,此事斷不能善了……”


    “什麽你死我活?你們這些武林人士,就愛打打殺殺的。”梅元化也打斷了琴癡,“你怕什麽?我叫他來求醫,他總要衡量一二,到這個境地,他不至於不敢來,我更不怕他!我這些年活得隨心所欲,便是現下死了,也了無遺憾,何必拖累著這些年輕人?”


    夏小喬和周霜一齊叫道:“梅爺爺!”


    梅元化擺了擺手:“你們聽我說,我梅元化一輩子行事無愧於心無愧於人,早年繼承家業、懸壺濟世,不說活人無數,也算小有成就;及至後來,癡迷書法一道,才找到自己畢生所求,索性遠離俗世、心無旁騖,到如今雖算不上什麽大家,自己卻已是心滿意足。人活一輩子,能將自己想做之事都做到力所能及之最好,已是圓滿至極。到這個時候,你們還要我老頭子背負因果嗎?此事既是因我而起,由我了結,方是正理。”


    話說到這個份上,夏小喬、周霜都無從勸起,倒是琴癡接道:“也不單是為你,那屈政亮不是也提到我了麽?也罷,我就陪你會一會此人。二當家備筆墨吧。”


    周霜無法,隻得傳了筆墨進來,自己親自替梅元化研墨潤筆,看著他老人家寫了一封信給屈政亮,正要叫人去送,宣謀站了出來:“我去吧,丞相府我熟。”


    “哪還用得著送到丞相府,外麵領軍的是屈昀,把信給他就行。”周霜說道。


    梅元化等墨幹了,折好信紙放入信封,交給宣謀送了出去。又對周霜說:“寨中該怎麽布置還怎麽布置。若有難處,隻管與你棋師父商議去。”


    琴癡則問:“你現在是個什麽章程?依我說,信送出去,外麵官軍必不會輕舉妄動,你們不如趁此時機突圍出去,這賊人活不了多久,天下之大,你們哪裏去不得?”


    周霜搖頭:“寨中還有千餘寨民,怎能拋下他們不管?”


    “你們走了,官兵還有什麽必要對平頭百姓趕盡殺絕?”


    夏小喬歎道:“難說。”把那日喻格非說過的“雄才大略者若不得活,你們這些螻蟻也別想偷生”的話說了出來。


    琴癡這些年借琴道修身養性,卻仍改不了火爆脾氣,聞言立刻罵道:“放屁!這是誰說的?”


    夏小喬趕忙說:“就是屈政亮手下一個人,已經被老宣殺了。”


    琴癡臉色這才好看一些,卻又說:“那你們留下也沒什麽用。留得青山在,不怕報不了仇,都死在一處就好了?”


    “大哥把寨子交給我,我不能棄寨子而去!”周霜堅定答道。


    琴癡搖頭:“傻話!寨子是死的,人是活的,隻要人還在,總有翻身的一日!聽我的,你們走,剩下的交給我們幾個老頭子。”


    周霜仍是不肯,卻不再硬頂著,而是麵色慘然的說:“琴爺爺,咱們寨子中的人手,您也大概知道,除了大哥帶走的那幾個,也就是後派出去的魚信等人還能全身而退,我與子銳的功夫還不及大哥,出去也是拖累旁人,倒不如留下來,與寨子同生共死!”


    這倒是實話,桃園寨中雖有能人,卻多數都是各有所長,並不全是武林高手。武功高強、輕功出眾、能自千軍萬馬之中成功脫逃而出的,當真是屈指可數。


    但要周霜帶人走,其實也不算難,有兩個高手護住她足夠,可叫她就這麽棄一眾兄弟和千餘寨民而不顧,周霜又怎麽可能忍心答應?


    “我寧可死在家裏,也不做喪家之犬。”周霜最後說道,“但我會跟大家說,盡量叫能走的走。小喬妹妹,到時就拜托你照應他們一二了。”


    夏小喬立刻說:“我是不走的。”


    周霜有些意外,卻又覺得以夏小喬的人品,這麽說是在情理之中,她就笑了笑,說道:“便是不為你自己,你也該送了謝家三口走,你不是說,謝指揮使也已經死了嗎?”


    “可我聽說北崖之下可以藏身,不如讓謝叔父他們去那裏暫避。”


    周霜搖頭:“自從確定來的是屈昀後,我就熄了往北崖底下藏婦孺的心思,反倒往那裏埋了許多火藥,單等屈昀派人偷襲,就一把火炸了那裏。”


    “怎麽屈昀竟能知道這等機密?”


    “我也是防備萬一罷了。他畢竟在寨子中住過幾個月,不可不防。”


    夏小喬皺眉:“那就等等再說。廖前輩他們應當快回來了,到時大家坐下來再商議吧。”


    廖東來他們回來的很快,宣謀那裏剛把信送到屈昀手上、返回寨中,他們就成功燒了屈昀的糧草,林躍飛還在水源裏偷偷下了毒,可他們也有損傷,廖東來中了一箭不說,另一路去軍中放火的四大天王之一劉堅還被軍中潛藏的高手擊殺。


    “光是守著糧草的武林高手就至少有三個。”廖東來撫著箭瘡忍痛說道。


    如此一來,桃園寨中隻能更加謹慎,將一應暗器機關都啟動了,堅守不出。夏小喬還趁著晚上偷偷出去,在東西兩麵各設了些防護陣法,加了靈符鎮壓,防止敵人偷襲。


    外麵屈昀雖然被燒了糧草,損失不小,卻並沒出兵攻打桃園寨,想是在等屈政亮的消息,但第二天開始,他就安排了人伐木除草,填補砂石,開始鋪起路來。


    有人覺得這是屈政亮接受邀請的訊號,他起不得身,必得坐車,路不鋪好,車怎麽上得來?周霜卻想得更深,冷然道:“路鋪好了,不隻馬車牛車,連戰車都上得來了。”


    眾人頓時啞然,周霜又提起讓能走的人突圍出去的話,卻沒人肯臨戰脫逃,幾位老人家也都要與梅元化共進退,就連謝榮國都跑出來說要效力,給他兄長報仇。


    如此吵鬧了幾日,誰也沒走成,外麵卻射了一封信進來,說屈政亮已到山下,就在豁然客棧等著梅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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