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朵依然沒有回頭,昂著頭大步往外走。


    她什麽也看不清,隻知道前麵是大門的方向。


    唐麗筠想要追過去,但是被向北張開雙臂死死攔住。


    她幹脆扶著向北的胳膊,高聲喊:“唐朵!”


    唐朵腳步滯住,猛地回過頭,走到她麵前:“你除了知道我叫唐朵,還知道什麽?你有跟我的合影嗎?你知道我的身高體重嗎?你知道我愛吃什麽嗎?你知道我第一次來例假是幾歲嗎?你知道有人打我罵我把我鎖在陽台嗎?”


    唐麗筠眼神恍惚:“你大姨打你了?不可能,我去偷偷看過你很多次,她對你很好。難道她都是裝的?”


    唐朵苦笑一聲:“唐麗娟是你的親姐姐,你會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你怎麽會心安理得地認為,我在她那裏能過得很好?”


    唐麗筠想越過向北,去拉唐朵的手。反被向北推著,向後退了兩步。


    小圖將周圍的人清場,也麵無表情地站到唐朵斜前方。


    唐麗筠:“我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好好照顧你。我每年都會給她好多錢,一直給到你成年。我隻是不敢讓她告訴你。”


    唐朵心底陡然軟了一下。


    她努力堅持著,讓自己保持挺拔。


    唐朵仔細端詳著母親,她保養得很好,四十二歲看上去卻隻有三十五六。


    即使此刻有些憔悴,依然儀態端莊。


    田沅緊緊摟住唐朵的肩:“你給了錢,還偷偷去看過。就像我去動物園買了門票看大熊貓?是不是加點錢,買個通票還能看海豚表演鑽火圈?意義能一樣嗎?”


    唐麗筠:“唐朵,不這麽做,我根本養不活你。”


    唐朵指甲用力扣著手心,幾乎要摳出血來:“你有錢給大姨,沒錢給我一口飯?聞聲諾隻比我小三歲!姥姥去世的時候,他已經七歲了。那個時候你已經嫁給聞家了。你不缺錢,你隻是怕我影響你的幸福生活。”


    唐麗筠眼角下陷:“我那個時候根本走投無路。你大姨是尖酸了一些,但她最起碼在大城市,她可以保證你接受最好的教育。事實證明,你考上了優質大學,找到好的工作,還嫁得很好。雖然無奈,但這是最好的選擇。”


    唐朵:“是你的最好選擇,不是我的。你隻是把我當累贅。”


    唐麗筠黯然:“你不知道我那幾年是怎麽過的。你跟在我身邊,隻會受更多苦。”


    唐朵發泄完情緒,真的很想抱住唐麗筠喊一聲“媽媽”。


    不管她突然出現是為了什麽。她都盼著唐麗筠能哄哄她。


    隻要她哄她幾句,說她後悔了,她就會撲進她懷裏。告訴她,她原諒她了。


    雖然遲到,但是她終究還是到了。


    但是唐麗筠沒有懺悔,沒有哄她,甚至從她的神情中除了幾絲有限的溫柔,看不到任何懊悔。


    她隻是在解釋自己的無辜和無奈。


    唐朵靠在田沅身上:“為什麽,為什麽要生下我?”


    唐麗筠眼中有了一絲幽怨。


    她恨謝霄,她想偷偷生下孩子,等到合適的時候再告訴他。告訴他,她不會受她的擺布,她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生活。


    她想讓他後悔。讓他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她想帶著孩子突然出現,攪亂他的生活。


    但是她後來遇到了現在的老公,找到了平靜和幸福。唐朵還沒有成為謝霄的炸彈,先成為她新生活的阻礙。


    她原本可以一直不見唐朵,再想念也可以不認不見。她對謝霄的怨恨也在幸福新生中,慢慢淡漠。


    但是謝霄突然不管不顧地出現了。她老公雖然知道她有過生育經曆,但她的婆家人並不知情。


    他老公也並不清楚,那個人是謝霄。


    現在,她家人都知道了,她曾經跟一個比她大二十八歲的已婚有錢男人,生過一個私生女。


    她在聞家祠堂跪了兩天,也沒有打消婆婆逼她離婚的念頭。


    她後悔,當時年輕幼稚,意氣用事生下唐朵。


    她更恨謝霄,雙倍的恨。


    唐麗筠沉積在思緒裏,沒有回答唐朵的問題,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想說因為愛你,但說不出口。


    大廳裏一片寂靜,大門突然被推開。


    隨著店門上銅鈴的清脆叮咚,一個厚重的聲音同腳步聲一起靠近:“麗筠。”


    唐朵回頭看,門口走來的人,她認識。謝繼墨的父親,謝霄。


    他為什麽會來這裏?他為什麽叫母親“麗筠”,還叫得這麽溫柔親切。


    唐朵胸口緊緊縮在一起,一個她從沒想到過的可能,血淋淋蹦了出來。


    謝霄這時才看到唐朵也在,腳步頓住。又看了一眼唐麗筠,瞬間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想走,又不甘心。而且,來不及了,現在離開已經沒有意義了。


    唐麗筠冷傲地看著謝霄,聲音帶著點興奮的激動:“唐朵,這就是你的親生父親。他叫謝霄,當年就是他欺騙我,說他已經離婚了,會和我結婚。卻在我懷了你之後,告訴我他不會娶我。他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謝霄沒想到唐麗筠會這麽狠,她想把仇恨加到女兒身上,讓她也來恨他。


    唐朵腳下發軟,沉陷在驚愕中的田沅,也有些支撐不住她。


    小圖抬起手臂,和田沅一起攙扶住她。


    唐朵擠出一絲苦澀的笑,看著並不驚訝的謝霄,想起有人說過她和謝繼墨長得有幾分像:“你之前也知道?”


    謝霄微微點頭:“小朵,我之前並不清楚麗筠生下了你。在知道你是我女兒後,也一直想補償。包括昨天你的婚禮,我雖然不能去現場,但一直在默默為你祈禱祝福。”


    唐朵聲音輕飄飄:“鬱文舟不讓你認我的?”


    謝霄沉默了幾秒,點頭。


    唐麗筠心底一沉。她聽聞聲諾提起過鬱文舟,是個比謝霄還厲害很多的角色。


    她本想挑動唐朵的情緒,讓唐朵去憎恨謝霄。鬱文舟護妻心切,一定會幫她去製裁謝霄。


    沒想到,鬱文舟早就知道了。


    唐朵眼中滾出一串淚珠:“是唐麗筠讓你今天來這裏的?”


    謝霄聲音沉下來:“是。但我不知道更沒想到你會在這裏。”


    得到了肯定回複,唐朵心裏像有幾把頓刀,在挫她的血肉。


    唐朵抬起沉重的頭:“唐麗筠,你生下我,就是為了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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