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因果報應


    淩晨五點,喻媽媽隱約聽見客廳裏傳來的電視聲音,她披上棉襖出去,見兒子蜷縮在沙發一角,臉色蒼白,兩眼無神。


    “年年……”


    喻年仿佛什麽都沒有聽見,不管是電視,還是母親的聲音。


    他的視線就那樣定定地鎖住空氣中的一個點,看起來像是靈魂出了竅。


    喻媽媽略加猜測便知道,造成兒子這樣的原因是什麽。她介懷的並非那人長得像“他”,而是那孩子,是個男的。


    自古情結最難解,古語有言: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喻年聰慧肖他伯父,情深亦似他伯父……他對待感情,必定精誠至之,若找到了想要的人,就會像飛蛾撲火,一心一意。


    身材嬌小的喻媽媽坐到沙發上,抱過兒子的腦袋,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媽媽從來沒和你提過自己的感情故事,你也從來沒有好奇問過我……以前覺得你還小,這些事情無需跟你說,可是啊,我一不留神,你就長這麽大了,上了大學,也到了戀愛的年紀了……” 喻媽媽還是和平時一樣,一臉慈祥溫柔。


    喻年的眼珠動了動,似乎有了點反應。


    “媽媽年輕的時候,是鎮上遠近聞名的美人,”喻媽媽微笑著,不像自誇,倒像是在講述他人的故事,“我十六歲的時候,來找你姥爺約親的媒人幾乎踏爛了家裏門檻。你姥爺是個很開明的人,不讚同我早婚,他說,女人啊,無論到了哪裏都不能光靠臉麵吃飯,女人的美麗,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時間到了,才能等到對的人。


    “我念完初中,你姥爺就讓我拜鎮上的一位縫紉師父學手藝,那時不像現在,處處有時裝店,我們那會兒隻有布店,想穿新衣服,就要扯了布請裁縫師傅上門量身定做,我十九歲出師,開始賺錢,那個時候,鎮上好些同齡女人都已結婚嫁人,來我家提親的依舊數不過來,但看中的不僅僅是我的外貌了,還有我的手藝。”


    喻年聽著,仿佛可以看見當年母親的風光。


    “你姥爺說,是可以考慮嫁人的時候了,可媽媽卻已把一顆芳心,暗許給了一個以前同校的學長……他很聰明,念書念得極好,嗬,我二十歲那年,他考上了市裏的師範學校,臨走之前來見我,因為不敢敲我家的門,在我家後院門口蹲了一夜,直到我早上起來喂雞,才看到他……”喻媽媽回憶著,雙眸流光似星,“他傻傻地站在那裏,光顧著看我,連話都忘了說,我問他,‘你來找我幹什麽’,他道,‘我要走了’,我說,‘那你何時回來’,他道,‘你想我回來麽’,說完他臉就紅了,我應他,‘我等你’……”


    喻年抱著媽媽的腰,聽得入神:“後來呢。”


    喻媽媽:“我等了他三年,無論誰來都不嫁,可二十歲不嫁還能撐一撐,二十三歲卻已是老姑娘了。你姥爺和姥姥開始著急張羅我的婚事,就在我快沒耐心的時候,一個和他長相相似的男人來到了我的麵前,他就是是你的爸爸,也是那人的親弟弟……


    “他說會讓我幸福一輩子,給我家裏送雞蛋,送給我最漂亮的花邊(製衣用的高級材料),可我還是不甘心,我假裝好奇問到了他哥,他驕傲地說,‘我哥去年畢業,被市裏的事業單位錄取了’……”


    喻年:“……”


    “我傻傻地等著他,他卻已在外地生根……”喻媽媽歎息道,“你爸爸鍥而不舍地追了我幾個月,我被他打動,想到了你姥爺的話,‘時間會讓我等來對的人’,於是,我和你爸結了婚。結婚那天,他回來了,看上去很傷心,他問我愛不愛你爸,我說愛,他問,‘那我呢’,我說,‘不能再愛了’……”


    不能再愛了。


    一語雙關的五個字,展示著這個女人的成熟睿智。


    喻媽媽:“那晚,他一直給我們敬酒,祝我們新婚快樂白頭偕老……後來他喝得酩酊大醉,稀裏糊塗地和一個女人發生了關係……”


    喻年問:“……伯母?”


    喻媽媽無奈地點了點頭:“她是你伯伯的高中同學。”


    喻年望著媽媽,眼神複雜:“伯伯和伯母離婚,是因為你麽?”


    喻媽媽歎了口氣,並未直接回答喻年的問題,而是道:“媽媽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爸的事,你伯伯也是個有責任心的人。”


    喻年撇撇嘴:“什麽責任心,有責任心還讓你幹等那麽多年,有責任心還和別的女人上床!”


    “傻瓜,別胡說,那個時候上大學不能搞對象,被發現了會被開除,而且工作分配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分配到哪裏,就必須去哪裏工作。你大伯當年已向上級請示,工作三年後回老家任教……隻可惜,時間不等人……你伯母的事,也是我們的錯,我們那天太忙,沒顧及到他喝的人事不清……”


    喻年想聽重點,催促媽媽繼續說。


    “他和你伯母結婚後沒多久,就生下了悅悅,三年後,我也有了你,” 喻媽媽寵溺地輕拍喻年的背,像是拍沉睡中的嬰孩,“你爸爸婚後對我很好,我也很愛他……隻是,如果一輩子隻愛一個人,或一輩子隻被一個人愛,那該有多好。”說這句話的時候,喻媽媽的眼神滿懷悲傷。


    喻年知道,既然伯伯跟伯母會離婚,那故事必定還有後續。


    “你伯母是個很要強的女人,很有想法,她當時有什麽話都跟我說,包括她和你伯伯之間的事。”這一段說起來尷尬,喻媽媽簡單幾句帶過,是說喻年的伯伯和伯母結婚後,就再沒有過房第之事,喻媽媽沒想到他會以這種方式表明自己的心意,既難受又不安,也覺得對不起喻悅的母親。


    “他們離婚,是因為你伯母發現了一盒信,那是他大學時寫給我的情書……”


    “……”喻年算是明白了,伯母被欺騙了那麽多年,還把情敵當知心姐妹互訴衷腸,再聯係自己和丈夫的第一次性-關係也發生在弟弟弟媳的新婚那晚……


    惱羞成怒怕還算是小事,離婚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要離婚,要帶走悅悅,你伯父自知對不起她,凡事都依她,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隻是他舍不得悅悅,嘴上雖不說,可心裏痛苦得很……”


    喻年恍惚,這當中受傷最深的,不是伯母,也不是伯父,而是喻悅。


    當他知道自己父母的事,要如何才能接受?他是不被期望的出生,他被母親帶走,以為父親不愛他,又不知被母親灌輸了什麽觀念,以至於這般逃避“喻悅”這個身份……站在楊嘉躍的角度思考,喻年不由替他覺得辛酸。


    喻媽媽:“後來你爸爸去世,他怕媽媽孤單,就來陪媽媽。”


    與其說是伯父來陪媽媽,不如說是媽媽在照顧伯父,喻年知道,對這樣一個深愛自己數十年的男人,又因為自己妻離子散,任何人都無法狠下心來對他不聞不問。


    伯父最後那段日子,媽媽衣不解帶地陪在他身邊,湯水親喂,無微不至。伯父走了,媽媽也瘦了一大圈,眼睛也出了毛病。


    “年年……”喻媽媽輕柔地撫摸喻年的頭發,緩緩道, “你伯父臨終前的唯一的願望,就是能見悅悅一麵。但是,那不是你的責任……媽媽知道你一直想要找到你堂哥,但萬事不可強求,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要學著過自己的日子,去尋找快樂。”


    “嗯……”喻年難受地把臉埋在母親的腹部,他開始後悔說了“分手”……


    他不愛我又怎麽樣呢?即使不愛,我也可以替他分憂解難,也可以陪伴著他。


    “你帶回來的那個男孩,是悅悅吧?”喻媽媽忽然問。


    喻年悶悶的“嗯”了一聲,喚道:“媽媽,”所有的感情,所有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融匯在這一聲呼喚裏了,喻年哽咽著,說:“我喜歡他……”


    喻媽媽身體一僵,許久才回過神來,果然,自己的直覺沒有出偏差。


    看著兒子微微顫抖的脊背,他才十九歲,他是承受了多少壓力和多少悲傷,才能對自己坦白這樣的話。


    偈語說,有因必有果,凡事皆源於因果報應——這債,是自己欠下的。


    “悅悅那孩子,有這樣的經曆,不是容易對人敞開心扉的性格,”喻媽媽撫著喻年的背,柔聲說,“若你喜歡他,定會在他地方吃不少苦頭,媽媽舍不得……”


    喻年:“媽!”


    喻媽媽:“我知道,感情沒有這麽簡單……這件事,媽媽不阻攔你,也不支持你,記住,媽媽隻希望你快樂。


    喻年:“嗯……”


    在母親有節奏的輕輕拍打中,喻年睡著了。


    他想著,等醒了,就去找楊嘉躍,告訴他,一定要告訴他,自己的心情……結果隻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就猛然驚醒,喻年跳到臥室裏找出手機,裝上sim卡,心急如焚地按下開機鍵!


    隨著信號的啟動,手機就開始止不住地震動提示未接電話和短信,喻年看著心裏一陣陣得發麻,眼眶發酸——全是楊嘉躍的!他在意!他在意、他在意他在意……!!!


    我真傻,我真是天底下最矯情的笨蛋!喻年狠狠罵著自己,一邊給楊嘉躍回電,他還未看楊嘉躍短信發了些什麽,他隻知道,如果楊嘉躍不在乎自己,根本不會打那麽多電話!


    “喂……”電話裏楊嘉躍的聲音深沉又疲憊。


    喻年:“你……給我打電話了?”


    楊嘉躍:“笨蛋,為什麽關機!”


    喻年:“我……”


    楊嘉躍打斷他:“一會給我開門。”


    喻年:“啊?你沒走?”


    楊嘉躍:“我回來了,快到你家了。”


    喻年手抖,差點沒握住手機,他打開門瘋了似的往下衝……


    冷風灌進脖子,他一點都沒感覺到,直到視野裏出現那個熟悉的身影……


    這個害自己絕望到想輕生的人還穿著前幾日來時的風衣,他立在路邊,嘴唇因為幹裂而蒼白,長長的睫毛遮蓋不住充漫著血絲的眼睛,他憔悴不堪,卻依舊帥氣無比。


    喻年撲上去狠狠抱住他,楊嘉躍反手摟住他的腰,另一手托住他的後腦勺,不顧場合地吻了下去。


    深深的吸吮,換來的卻是泄憤般的啃咬,疼痛感勾起了楊嘉躍心底最深的渴-望,反客為主地擷取對方的舌,用豐富的吻技攻陷這個企圖報複的傻瓜……把來不及說出口的愛,和所有的緊張、擔心、愧疚,都化為擁抱的力量,親吻的溫度,傳遞給對方。


    愛情,果然都是衝動的,激烈的,能迸發出火花的東西。


    ……


    楊嘉躍睡在喻年床上補眠,喻年被他抱著,看手機裏未讀的短信。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歡我了,一定要告訴我,好不好……”


    “我現在就開始想你了,怎麽辦……”


    “剛才欠費,短信沒有發出去,現在收到麽?”


    “怎麽關機了,手機沒電了麽?”


    “傻瓜,別胡思亂想,我不走了,我回來找你。”


    “我現在在n市了,半夜等火車,好冷。”


    “好想你,希望明天一早就能見到你……”


    “love you, fancyyou…”


    喻年被最後一句羞紅了臉,曾幾何時,那家夥說,“fancyyou”更傾向於“性”的喜歡,照這麽說,這句話就翻譯為“我愛你,想要你”~


    “……”混蛋!


    睡著的楊嘉躍不知夢到了什麽,一直皺著眉,喻年親他,他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這一刻,喻年覺得比第一次告白後還歡喜感動,並不是他知道了喻悅的苦衷,而是他得到了楊嘉躍真實的回應。


    楊嘉躍被喻年的舔啃攪亂了呼吸,不爽地狠嘬了一下某人使壞的舌,而後用力把某人往懷裏一樓,喃喃道:


    作者有話要說:“別鬧,一會兒再收拾你。”


    “……”逃跑者竟然還有臉說這麽理直氣壯的話,喻年真服了他。


    【插花】手機欠費,短信會被吃掉,如果是關機,開機以後照樣能收到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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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謝謝【烤餅君】【虎是丹丹】的地雷!!謝謝所有給我捉蟲的朋友們!錯誤都會在新章節更新時修正,愛你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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