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雲才靠近了島嶼上方,戴向飛便出聲道:“道長,就是此處了。”


    許恒有些意外,九為數之極,所謂九陰真煞,就是至陰至純的煞氣。


    這火山島嶼,火氣噴薄,熱力四肆,顯然地下火脈強大,甚至可能直通地肺,實在瞧不出看來與九陰真煞有何幹係。


    不過許恒轉念一想,又覺若真如此,冥冥之中似也符合陰陽之理,心中不由信了幾分。


    火雲逐漸減緩速度,避開滾滾烏煙朝著火山島嶼降去,戴向飛又往火山口中一指:“我父曾經說過,從這火山口中進入地底,就能尋得九陰真煞所在。”


    “在下也曾幾次嚐試尋找,奈何法力實在低微,始終沒能太過深入。”戴向飛歉然道:“所以在下帶到此處,便也沒有頭緒了。”


    “哦?”許恒凝視了火山口片刻,又瞧了戴向飛一眼,說道:“無妨,既然如此,貧道自己尋找便是。”


    戴向飛鬆了口氣,又拱手道:“如此,不敢攪擾道長探索,在下先行告辭。”


    許恒點了點頭算是應允,但是戴向飛卻沒急著離開,略作猶豫又道:“請恕在下冒昧,不知可否知曉道長是在何處仙山修行?又或有幸得予一二信物?”


    許恒問道:“何出此言?”


    “實不相瞞。”戴向飛悵然道:“雖得道長之助,我戴氏得以渡過此劫,但是在下已經看清,我父死後,戴氏已再沒有守住蒼珠山的能力。”


    “所以我已決意帶領族人遷離蒼珠山,不過去往何處如今尚無定計。”


    戴向飛深吸一氣,接著說道:“道長於我戴氏大恩大德,戴氏如今無以為報,但是來日若能安定下來,定當竭力報答,因此才有此言。”


    許恒微微側目,見他神情誠摯,不由淡淡一笑:“我也不過為了九陰真煞而已,不必掛懷。”


    戴向飛還想說什麽,但是許恒已經決意,隻道:“去吧。”


    戴向飛見狀隻得拱手告辭,轉身朝著碧海州飛去,片刻之後就已消失在了視線盡頭。


    許恒這才與靈均子說道:“師妹可要一起?”


    靈均子朝火山口中瞧了幾眼,小臉上有些許畏懼,說道:“師兄,我並不會辟火之法。”


    許恒念頭一轉,他雖身懷火遁之術,能將靈均子帶著,但是火山口下形勢如何還不知曉,九陰真煞也不知道藏得多深,倒也不必非要逞能,便道:“那師妹在島上等我就是。”


    靈均子點了點頭,許恒又從袖中取出一方玄冰,說道:“此物師妹拿著防身,若是遇到危險便可直接激發。”


    靈均子接在手中呀了一聲:“這不是昨日的玄冰力士麽?”


    許恒微微一笑,這確實是‘玄冰力士’不錯,不過千年玄冰的靈性和他灌注的法力都已所剩不多,而且沒了天時地利相助,卻再沒有那麽大的法力了。


    當然話雖如此,抵擋尋常修士片刻仍是不難,而且一旦激發,他便會有所感,立即可以從火山之中返回,如此足以保護靈均子周全。


    他沒過多解釋,隻將喚醒玄冰力士的方法教給了靈均子,確定她已認真記下,便沒有再拖遝,朝著火山飛去。


    火山口中,岩漿翻湧,此物其實非是火焰,單純依靠火遁之術,除非到了能夠化火而遁的境界,否則也不能直接在其中遁行。


    許恒想了想,卻把法力一運灌入合素袍中,很快這件法袍之上便有薄薄煙氣生出,嫋嫋縈繞起身。


    許恒嚐試著飛近岩漿,果然隨他靠近,便見岩漿微微分開,當即不再猶豫,一頭鑽入岩漿,眼前頓時隻餘橘紅金赤之色,仿佛落入一片隻有熾熱的世界之中。


    不過四麵八方雖然都被岩漿包裹,卻被一層薄薄煙氣隔離開來,難以侵入分毫,至於龐大的火氣和熱量,許恒身懷火遁自是不懼。


    “好法袍。”許恒暗讚一聲,這合素袍到了他手中,禦氣防身沒有如何表現,能辟地水火風之能卻是先派上了用場。


    雖然他也可以自己施法將岩漿分開,但有合素袍在,顯然省卻許多法力,而且也可省出心神應對其他變化。


    許恒果斷朝著岩漿深處遁去,他料想那九陰地煞恐怕深埋地底,甚至要比海底更深,因此速度提得極快。


    一來他恐怕自己若是慢慢吞吞,耗盡法力也去不到那麽深處,二來許恒通讀道書,知曉大地深處並非一片死寂。


    在地底濁氣、地肺火氣、坤靈之氣、甚至各種地煞之中,什麽東西都有可能生了出來,更不必說還有一些遠古、上古之時埋葬在大地深處的凶險……


    通常而言,尋常修士即使有飛天遁地之能,也是不敢太過深入地底的。


    所以許恒必須預留防範意外的法力,因此一路疾馳,甚至已有了幾分昔日,在地隙之中疾速閃轉的勢頭。


    但意外的是,他才深入了約有四五千丈,便已隱隱察覺到了一些變化。


    “這恐怕還沒到達海底,莫非這火山並非地肺火氣噴薄形成?”許恒念頭一轉,忽然想到了什麽。


    傳說之中,星宿海的無數島嶼,大部分都是隕星墜入大海形成的,難道這火山甚至這其中可能存在的九陰真煞,都是隕星攜帶而來的?


    許恒沒有過多猜測,便朝循著自己的感應遁去,忽覺越往前去,溫度越是急劇升高,甚至岩漿都已不複存在,隻有最純粹的火焰洶湧。


    那火氣的磅礴,甚至超出了許多火法,竟使許恒的火遁術都隱隱抵擋不住起來。


    許恒一麵暗暗留意法力消耗,以防一個不慎落入萬劫不複,一麵反而將速度一提,全力朝前遁了幾息,忽地發覺身前似是大片岩壁,在火焰的煆燒之中,竟呈現出來金鐵似的顏色。


    許恒眉頭微皺,沿著岩壁一路尋去,未久發覺前方有個火氣‘宣泄’之處,靠近過去一瞧,果然是個洞穴通往岩壁深處。


    許恒雙目微微一眯,果斷闖入其中,未久果見一道磅礴黑氣洶湧而來,與火氣對衝在一起,卻沒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動靜,而是形成了一種異常的和諧。


    “九陰真煞!”


    許恒精神一振,闖出火焰落入黑氣之中,感受著這純粹而充盈的陰煞之氣,心中不由驚歎起來。


    在這火焰充塞的地底,竟然真的生長有一道至陰至純的九陰真煞,實在鬼斧神工、造物神奇。


    許恒抬手一摘,攝得一道陰煞如絲在指掌間,心中頓時知曉,這道九陰真煞品質絕佳!精純得仿佛沒有混入過任何雜氣一般。


    但這是不可能的事,天道四九,尚有遁一,自然造化而成的地煞又怎麽可能沒有混入任何雜氣?隻是已經精純到了許恒感知不出來的地步。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九陰真煞生長在地火包圍之中,因此也被這地火不斷‘煆燒’著,每時每刻都在變得更加精純。


    思及此處,許恒不禁回過頭去,細細感受著煞氣與火氣的對衝,還真發現了些許此中味道。


    許恒直覺這對自己感悟陰陽,有著極大助益,一時有些沉浸其中,不過漸而漸之,他的麵上卻有凝重之色顯現出來。


    “這是.”許恒啟了法眼,認真看了片刻,心中頓時一沉。


    他的感覺沒有差錯,不過這麽短的時間裏,火氣與煞氣對衝的‘邊界’,竟然朝裏推移了些,雖然這個距離可以用微不足道來形容,但卻真實存在。


    可九陰真煞能在此處生長,甚至存在這麽久的時間,與地火之間必然存在一種微妙的平衡,否則早有一方已經消耗殆盡,又哪裏還輪得到許恒來到此處?


    現在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人采取了、甚至正在采取九陰真煞,直接致使了陰陽之間失去失衡。


    “戴氏嗎?”許恒生出此念,轉瞬否決,除了戴誌淩外,以戴氏其他人的法力,想要通過火山口進入此處都是難事,更不用說采取九陰真煞了。


    許恒皺了皺眉,已是無暇再去觀那陰陽對衝,折身便往煞穴之中而去。


    這煞穴中的甬道,其實就是煞氣衝擊、侵蝕出來的,所以大多無甚曲折,越往裏去煞氣越發濃鬱,漸漸眼前已是漆黑一片,他隻能以神念摸索著向前。


    在這途中,他已發覺這九陰真煞確實正在減少,心中更是一沉再沉。


    許恒已確定在這煞穴深處,定有人在采取真煞,而這對他顯然不是一個好消息。


    許恒輕輕吸了口氣,使自己冷靜下來,沒有因為急切提高速度,仍是認真探索著前方情況才往深處而去,行了恐怕有一二個時辰,心中忽的微微一動。


    在他感知之中,似有一物飄飄忽忽,正朝自己的方向而來。


    “這是……人?”許恒神念感知那物模樣,心中立即提起警惕,他知道事涉地煞,已經不是尋常利益糾葛,而是道途之爭。


    兩人同處一處煞穴之中,即使他不動手,對方也會殺他,因此指尖已是略略抬起,掐了一個劍訣。


    在這狹窄的地形之中,飛劍雖然運轉不開,但是殺伐之能也是最為直觀的,許恒隻需一動念,透影劍立即便會爆射而出,將對方殺個對穿。


    但他劍訣隻在手中掐了片刻,卻又忽然放了下來。


    他發現那‘人’似乎並不是在朝自己而來,而是隨著煞氣衝湧四處飄蕩,這種表現實在不似生人,倒更似是……屍體。


    “這究竟是?”許恒眉頭微微一皺,將袖一拂朝裏疾行而去,未久有限的目力,終於望見煞氣之中有一人影沉沉浮浮。


    許恒略一動念,施了一個搬運術過去,便把那道人影拘了過來,果然隻是一具屍身而已。


    “這煞穴之中,為何會有屍身?難道此人不自量力,合九陰真煞不成,反而丟了性命?”


    許恒一麵思索,一麵已將那具屍身拘至身前,翻過身來瞧了一眼麵貌,心中卻是不由一驚。


    此人三旬模樣,眉目方正,鼻若懸膽,生得頗是英朗自不必提,許恒瞧著卻覺十分熟悉。


    他在月池島時,玄心真人曾經給他看過戴誌淩的畫像,豈不就是這般模樣?


    “戴誌淩?!此人怎會死在這煞穴之中?”許恒驚疑不定,運起洞燭法眼上下查看一番,沒看出來戴誌淩的屍身上有什麽致命傷口,卻瞧出來他的屍身還在不斷吸收著九陰真煞,不禁更覺匪夷所思。


    原來仍在‘采取’九陰真煞的,就是戴誌淩的屍身,但他堂堂罡煞修士,為何會死在煞穴之中,又為何死後還會不斷吸收著九陰真煞?


    許恒心中疑竇叢生,猶豫片刻,還是告罪一聲,將其屍身上下搜了一遍,卻隻找出來了一塊朱紅玉佩。


    這玉佩原來也是件儲物法器,其中空間比尋常的納物袋大上十倍不止,但是東西卻是少的可憐,隻有寥寥幾樣而已。


    許恒一一瞧了過去,有幾瓶不明來曆的丹藥,有數百枚法錢,還有大量靈石……這些財物他統統不去多看,最後隻找到了一個薄薄的玉匣。


    許恒其實已經覺得這些東西都解答不了自己的疑惑,但想了想還是打開玉匣瞧了一眼,卻是不僅輕咦一聲。


    原來這薄薄的玉匣之中,藏的竟是一卷道書,這卻戳中了許恒的心頭之好。


    他或許不在意財物,甚至還想著日後若有緣分,將屍身與這些東西一齊還給戴氏也無不可,但是見著這道書麽,卻是不禁想要瞧上一眼。


    許恒想了想,先把扉頁揭開,看看可是什麽不傳之秘,卻沒想到隻是瞧了一眼,目中登時露出震驚之色。


    這道書的序言,竟以自敘的口吻,描繪了他‘神遊天外’,見識的一方全然不同於此世的天地。


    彼處眾生,皆修人仙之法,著者隻以寥寥幾筆,便描繪出來彼等卓越者挾山超海、顛倒乾坤的莫大神通。


    這還不是最奇之處,最令人稱奇的是,著者竟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點評人仙之法‘頗有可取之處’,並且表示他山之玉可以攻石——


    他觀人仙之法,創驚世之術,書於本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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