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月落,日複西斜。


    鬱聖揚和應仙麟的較量,似是陷入了漫長的拉鋸,時間忽忽飛逝,轉眼便是三日三夜。


    山間之眾,聞風而至,本擬會是一場精彩較量,不定還會爆發大戰,決出仙都冥神之間,當代道子孰人高下,未料竟見此景,不覺索然無味。


    不過也有眼力超群之輩,能從這場無聲的較量之中瞧出幾分門道。


    許恒心中便無絲毫乏味,隻覺此二人之功行,實在令人讚歎。


    以他目力不難看出,應仙麟胸中五氣輪轉,似與自己陰陽相濟之理,大有異曲同工之妙,循環之間,源源不絕,前力未盡,後力已生。


    若是此人願意的話,隻需取一汲納五氣之物,或服五行精英之藥,時時煉化於用,縱使與人激戰十日十夜,法力也絕不會枯竭。


    不過既是較量玄功,自然不會摻雜外物,應仙麟胸中雖有五氣綿綿、循環生發,畢竟不是無中生有,三日三夜以來,也已漸有幹涸之勢。


    可惜,在應仙麟枯竭之前,恐怕鬱聖揚已支撐不住。


    兩人的較量,等若時時都在施以全力互相抗衡,應仙麟實在占盡優勢,若從此論玄功表用,非說應仙麟更勝一籌也確無有不可。


    但是許恒不會因此就看低了鬱聖揚,相反這三日裏,鬱聖揚的表現真真叫他歎服。


    在這場較量之中,此人直似打通了什麽關竅,他的法力運用本來不及應仙麟一般精妙,卻在與應仙麟僵持的同時突飛猛進,三日以來已近抹除劣勢,瞧得許恒不禁擊節,更大有些感悟收獲。


    不僅如此,此人甚至還有玄功再進之兆,每每迫近油盡燈枯之時,竟又會有新力迸生,仿佛猶有無窮潛力一般。


    若非如此,鬱聖揚雖法力無邊,也絕難能支撐至今。


    可惜,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應仙麟胸中五氣雖已將近枯竭,一身法力卻仍盈滿,而鬱聖揚,卻是恐怕再難有所突破了。


    許恒默默注視著法天衡兩方,鬱聖揚的氣機在他眼中,已近乎於由天至淵,雖仍有著綿綿若存之機,卻已不得不沉寂下去。


    許恒自覺判斷無誤,局勢似也如他所料,鬱聖揚的氣機不斷跌落,座下玄岩符籙都漸黯淡起來,眼見鬱聖揚已是到了末路之時,忽的竟如靜極生動——


    玄玄之氣,似從虛彌空洞之中噴薄而出,其人氣機竟如火山爆發一般,倏爾急劇攀升,甚至超逾頂峰。


    霎時萬丈玄光再起,遙遙直指星漢,奪去世間萬般光彩。


    隻頃刻間,鬱聖揚似乎便已逆轉局勢,重新占據上風。


    四方一時嘩然,許恒亦是不禁一怔。


    鬱聖揚竟真玄功再進,不僅法力盡複,更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氣機之強猶勝往昔。


    但這絕不符合常理,鬱聖揚如此強持法力,沒有動搖根本,落下積傷已是難得,即使真有什麽領悟,也不可能當場突破,法力修為皆非無源之水……


    許恒心中一動,正猜到了什麽之時,鬱聖揚卻兀然一斂玄光起了身來。


    “道友玄功,果然不俗。”鬱聖揚淡淡道:“萬年陰芝馬,鬱某服用已久,本道已經煉化完全,未想道友壓迫之下,竟然又有藥力湧現。”


    “萬年陰芝馬?”許恒心中微震,他早猜到鬱聖揚是有機緣在身,未想竟然會是此物。


    芝馬者,仙家大藥!古來便有凡人服之,白日飛升的傳說,自然得道成仙絕非如此易事,但由這一傳說也可見得,此物於修行人有何用處。


    陰芝馬,自是芝馬之屬,而且萬年奇珍,何等神效不想也知。


    鬱聖揚出此言來,一時四方修士無不心急眼熱,恨不得啖其肉者恐怕也有人在。


    但他恍若未聞,隻是淡淡道:“隻是無論如何,畢竟用了外物,今日較量,便算道友勝了。”


    言罷,也不等待回複,便將身軀微微一晃,化作浩浩玄煙衝天而起,竟是徑自去了。


    應仙麟默然片刻,將袖一甩,便也起了爍然清雲而去,未久,遠至重雲之上,忽有一聲長笑入耳,上望天罡大氣,竟有一片陰影降落下來。


    定睛一瞧,原是一隻小山般的紅皮葫蘆,上有一名披發道士斜倚葫蘆,正持酒壺仰對天日而飲。


    應仙麟見此道並不驚奇,乘著清雲飛落其上,這才作了個揖,喚道:“薑師兄。”


    薑師兄暢飲一口瓊漿,瀟灑一放酒壺,這才笑應一聲,問道:“師弟如願會過鬱聖揚了,有何作想?”


    應仙麟未急著應,而是望著遠處若有所思,片刻才道:“同輩之中,能有對手,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薑師兄聞言卻是不禁大笑,一指應仙麟道:“我早說過,你想唯我獨尊還太早了,需知不僅鬱聖揚一人,世間豈乏驚才之輩?不知多少英傑還未嶄露頭角。”


    應仙麟聞言竟是微微頷首,薑師兄見狀反而有些錯愕,他深知曉這個師弟性子的,鬱聖揚固然位列玄一字首,但在今日之前,也未必見得多被應仙麟放在眼中。


    莫說鬱聖揚了,休看應仙麟在他‘薑真人’麵前不矜不伐,他可曾經說過,百年之內,要與自己比較誰為達者,什麽‘還未嶄露頭角之輩’,又豈能夠說動了他。


    “莫非有個對手,真能治治他的性子?”薑真人思及此處,忽的似乎想起什麽,不禁露出微微笑意。


    “罷了。”薑真人舉壺飲下一口,問道:“此間事了,可要隨我去了?”


    未想應仙麟卻搖了搖頭,說道:“煩請師兄再等候我兩日。”


    薑真人訝道:“你還有何要事?”


    應仙麟目光往下一落,似是洞穿了重雲。


    “除了鬱聖揚外,還另有一人我想一會。”他道。


    “哦?”薑真人眉目不禁一動。


    他知道這個師弟是如何養成的這般傲氣,因為他從誕下之時,便有神通自生,能觀天地之理、日月之行、五行之變……萬物之氣!


    “原來如此。”薑真人忖道:“此間便有還未嶄露頭角的驚才之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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