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許恒走得極快,不一會兒,便出了曲折的山道,踏上一條寬闊青石長階,往下隔著薄薄的霧,已能望見屹立的山門。


    許恒沒有駐足,沿著長階疾掠而下,終於趕在日落之前出了山門,才從鋪設的青石踏下泥土,心中忽有所感,回頭一望,卻見山門、長階都已消失在了視界之中,徒留青山黛翠,渺渺霧繞。


    原來離了太光仙府,便再沒有可能找到它的所在了。


    不過許恒也沒回轉之意,隻是淡淡一笑,回首過來,略作分辨,便毫不猶豫朝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太光是在群山之中,雖然出了仙府,卻還沒離深山,太光仙府之中,多少還有山路為徑,這深山裏,卻是完完全全的自然風貌了。


    不過許恒身懷真氣,走得倒也不算困難,到了子夜時候,便又爬上一座山頭。


    玉盤之下,許恒登高遠眺,發覺對玄虹劍的感應雖然還在,但也已經離得極遠極遠,心中並沒多少失望。


    於他而言,玄虹劍飛得太遠,也不全是壞處,隻要別叫連天風追回玄微,日後自己修為高了,自有機會失而複得。


    “眼前首要,還是要先尋一個適宜之地修行才是。”


    不過要去何處,許恒一時也沒主意,雖然淩靈秀說,東海有個‘蓬玄派’會重開法會,收授門徒,但是如今方正開春,距離歲末還有一段不短的日子,何況……蓬玄派是在東海何處,許恒也全沒有概念。


    想到此處,許恒忽然拿出了淩靈秀給的小囊,借著月色,他才看見囊上原來繡了一朵劍蘭,顯然是女兒家的手筆,也不知道是不是淩靈秀的自用之物。


    許恒猶豫了下,將神念探出囊中,麵色不由怔了一怔。


    淩靈秀說這囊中,隻有他的丹藥和潘老道留下的一些修行用物,可他粗略一瞧,其中物什可實在不少。


    許恒輕輕一歎,暫時不去清點,隻是念頭一動,從中取出了兩樣物什來。


    其中一樣,十分眼熟,是個款式頗老的紫砂小罐,許恒如何認不出來,這正是潘老道從王員外府中得來的古董。


    他將小罐拿在手中,輕輕摩挲,這才後知後覺,潘老道為何處心積慮,不惜害死了好幾口人,都要得到這個小罐,原來此物竟是法器。


    一件真正的法器,或許在玄微派的人眼中,非常之不入流,以至於淩靈秀都能將它帶了出來,還到許恒手中,但是對他而言,卻已彌足珍貴。


    許恒默然片刻,又去瞧另外一樣物什,這是一片薄如蟬翼,青白琉璃的玉符,看著便不平凡,夾在一張紙條之中,許恒取出來一看,果然正是淩靈秀所留。


    信中隻有三言兩語,說到這玉符是東海棲霞島的信物,如果許恒求道無門,可去此處一試。


    許恒想到淩靈秀說,他的叔父是東海散仙,哪裏還不知道這個信物從何而來,又想到了紫砂小罐和納物囊中,林林總總一應修行用物,不由又是一歎。


    難怪常言道,最難消受美人恩,許恒兩世為人,總算嚐到了一絲滋味。


    ……


    良久之後,許恒才將玉符、小罐重新收回了納物囊中,折身下了山頭,沒入夜色之中。


    蓬玄派也好,棲霞島也好,許恒並不急於做個決定,無論如何,總要出了這片群山再說,雖然深山老林,遠離喧囂,但是比鄰太光仙府,實在不可算是合宜之地。


    不過他也沒有想到,這麽一走,便是五六旬日,將近兩個月份。


    這倒不是許恒腳力多麽不濟,實在這片群山遼闊得超乎想象,許恒又沒地圖作為指引,隻能認準一個方向意味行進,也不知曉是否走了遠路。


    而且還有另外一個原由,伴隨著許恒修為的長進,還有丹藥漸漸服完,他也感到傷勢正在漸漸痊愈。


    以往之時,許恒限於傷勢困擾,每日隻能煉炁一個時辰,實在不能算是勤勉,如今既然擺脫沉屙,他便漸漸增加了煉炁時間,直到感覺過猶不及才作停歇。


    這也導致了許恒走走停停,一日裏頭有半日在煉炁、打坐,更有甚時,隨意尋個山洞一鑽,就是三五日的勤修苦煉。


    不知不覺,他都已經修煉到了煉炁八重,更是生生從春時,走到了炎炎夏日,才終於出了山野,前方漸漸有了人煙。


    許恒遠遠望去,見有農田連綿,屋舍錯落,走得近了,漸漸又能見到些許農人正在勞作,竟有一種回到了人世的錯覺,不由淡淡一笑。


    他走近村落,有心尋人問問這是什麽地界,但是偶然走過渠邊,照見自己模樣,卻是怔了一怔。


    他在山中呆了五六十日,走了不知多遠的路,他有真氣護身,仍然膚容潔淨,衣物鞋履卻是沒有,早已成了一副邋遢模樣,望去比起昔日行乞之時,都沒好上多少。


    這樣貿然去找農人打探消息,恐怕將人嚇個一跳,就算能夠得到回應,也怕平白惹些是非。


    許恒想了想,還是避開農人視線,偷偷摸摸進了村中。


    他的修為已經今非昔比,運起真氣,動作之快,常人就是直麵恐怕也要覺得眼花,又練成了些《初窺門徑身法篇》中的本事,有心之下,根本不可能被發現行蹤。


    隻三兩個縱身,便翻入了一家無人的農院,找到一件合身的粗麻布衣,也不嫌棄寒酸,就換了行頭,再掏出一塊碎銀放下。


    這錢財還是納物囊中放著的,也不知道是淩靈秀細心準備的,還是潘老道的遺物,數來可算十分豪富。


    相比起來,這塊碎銀不過九牛一毛,但抵農家十幾數十日的生計,也是綽綽有餘了,許恒覺得算是抵過了賬,這才微微點了點頭。


    離開之時,又瞧見一雙新編的芒鞋,許恒比劃了下,發覺正好合腳,索性便將沾滿泥濘的步履一起換了,這才翻出院落,又在村外兜了一圈,這才走近農田,尋了一個農人問話。


    農人正在耕作,忽聞腳步聲近,一抬頭,便見一少年長身而立,含笑拱手問道:“老伯,晚輩不慎迷路,可否請教這是什麽地界?”


    農人打量著眼前少年,身上穿的雖然粗陋,瞧去還有些許眼熟,可人生得美玉也似,頓時不敢怠慢,放下農具便道:“公子,此地乃是李家莊,應州轄下的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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