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恒抱著劍,默默坐了一夜,直到應州天明。


    許恒耳朵微微一動,敏銳地捕捉到城中升起的煙火、生氣,這才緩緩睜了雙眼。


    他起身來,默默瞧了眼窗外的湖,隻見微波粼粼,湖光瀲灩,岸邊垂柳隨風輕曳,全然沒有昨夜的半點陰森,似乎昨夜的一切不過夢幻而已。


    許恒指尖在劍鞘上點了點,沉思許久才將目光收回,悄然出了樓閣,尋了一個最近的出入口,徑直進了應州坊市之中。


    幾日沒到,坊市中的人,竟然更多了些,放眼望去,甚至能夠瞧見幾個玄光透頂的修士,也不知道是否還有更多,隱藏在人流之中。


    “應州城,越來越亂了。”許恒想著,心裏已經動了離去之念。


    無論那個邪道大派的弟子,是不是陰子師,上古道藏,又是真是假,都已將應州城變成了一個是非之地。


    許恒並不覺得,自己區區一個煉炁修士能夠從中牟利,但是許多人顯然並不這麽想,隨著三教九流之人,都往應州會聚,這裏定會亂象橫生,實在不是清修之所。


    雖然不久之前,他才花費一個法錢,在這應州城中尋了一個落腳之處,但與明哲保身相比,這些外物都是可以舍棄的。


    許恒心中琢磨著離去之事,但沒忘了自己此行是為去尋長孫老道,隻是還沒舉步,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站住!”


    話音未落,便有一前一後兩個腳步匆匆,顯然那個聲音,並不是朝著許恒而來。


    許恒淡淡換了一個方向離去,不過聽著身後傳來的聲音,足下卻是微微一頓。


    隻聽一個嘶啞的聲線,含著古怪的笑意,問道:“這位道友,何故追著我不放啊?”


    緊接便有一個耳熟的聲音,喝問道:“你這妖人,為何當街行凶殺人?”


    “哈哈。”那嘶啞的聲音頓時怪笑不止,說道:“我瞧他們爺孫的戲法,太過淺陋,恐怕騙不了幾個銅子,就大發善心幫了一幫,怎就行凶殺人了?”


    “你!”那熟悉的聲線,顯然有些氣急,已是說不出來話了。


    許恒默默聽著,對來龍去脈有了些概念,不禁眉頭一皺。


    隻因一時興起,就把賣藝謀生之人的把戲變成真實,害了他人性命……許恒也沒想到,方才還在想著亂象橫生,就已切實發生在了當前。


    許恒回頭一望,便見到那怪笑之人,是個瘌痢頭的怪道,和他對峙的那個熟悉聲線,果然不是陌生麵孔,正是有過一麵之緣的季聽笙。


    季聽笙顯然是個俠義之人,已經有些怒不可遏,許恒甚至感覺得到,那有些熾烈的氣息,已經從他身上升起,但那瘌痢怪道,卻是不慌不忙,含笑以待。


    許恒想了想,不動聲色取出兩張符紙折在手中,折身朝著兩人走去,怪道注意到他的接近,揚了揚眉,不過許恒卻沒去理,而是來到季聽笙前,淡淡道:“季兄,坊市之中禁止爭鬥。”


    季聽笙怔了一怔,這才留意到許恒的到來,不由喚了一聲:“許兄?”


    那瘌痢怪道或許是知道沒戲可看了,冷笑一聲,悠哉遊哉轉身去了。


    季聽笙見狀還要去追,不過踏出一步,想到許恒之言,便又停了下來,惱道:“這妖人,真是有恃無恐。”


    許恒不置可否,隻道:“無論如何,坊市主人為了維係秩序,都不會偏向挑起爭鬥的一方。”


    “哎。”季聽笙歎道:“這些其實我都知曉……不過還是要謝許兄點醒,否則恐怕我已衝動出手了。”


    許恒微微點了點頭,沒再多言,季聽笙又望著怪道離去的方向,恨恨道:“莫叫我在坊市之外,撞上了這妖人……”


    許恒略一猶豫,從袖中露出一張符紙,交到季聽笙手中,說道:“這張符紙上,攝有那個妖人的一縷氣息,若是離得近了,便會生出感應。”


    “竟有如此妙法?”季聽笙大喜道:“太好了,許兄,你果然是個任俠之人。”


    攝取氣息,隻是七十二般法術中,某幾門法術附帶的技巧,許恒並不覺得算是什麽妙法,至於任俠之人,他更覺得自己差得遠了,因此隻是搖了搖頭,道:“我還有要事去做,就不奉陪了。”


    “欸!”季聽笙情緒來的快,平複起來也不算慢,見許恒欲走,忙就跟了上來,說道:“許兄,許兄,你何時赴我的宴……”


    許恒默默加快腳步,不過在這坊市之中,卻也不好橫衝直撞,隻能由得季聽笙跟著,不停搭話,問道:


    “許兄,你是何方人士?哪裏學的法術?……哦,這不應問,許兄現在去哪兒?一會我還有件要事,做完該去哪裏尋你?”


    許恒忽然有些後悔,不該去勸此人一句,聽到最後一句,忙道:“既然你有要事在身,快些去辦才是。”


    “確實如此。”季聽笙想了想道:“不過許兄落腳何處,可否話予我知,以便季某登門拜訪。”


    許恒還沒拒絕,他已正了正色,說道:“許兄前後已經幫了季某兩次,許兄可能不以為意,但我卻真銘記於心,也是真的想同許兄交個朋友。”


    “如果許兄覺得季某可交,就請別再推托,若是覺得季某夠不上格,季某不再叨擾便是。”


    許恒瞥了季聽笙一眼,淡淡道:“我住城中,湖畔小築。”


    “哦!”季聽笙摸了摸下巴,笑道:“那可是個雅致之地,許兄倒是闊綽……”


    許恒腳步一停,說道:“我已到了,季兄有何要事,還不快去辦麽?”


    季聽笙點了點頭,正要告辭,忽然一瞧眼前店麵,便咦了一聲:“許兄,你也是為長孫丹師的事來的?”


    “什麽?”許恒還沒反應過來,店中已有一人款款走出,是個溫婉靈巧的女子,福了福身,問道:“兩位可是來尋丹師的?可便告知名號,小女也好通報。”


    “正是。”季聽笙直接報了名號,道:“是丹師尋我來的。”


    許恒有些疑惑,沉吟道:“我名許恒,是為尋丹師而來,還請通傳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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