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朋友們:由加格達奇開往北京的1468次列車即將駛入葫蘆島站,請乘坐1468次列車的旅客速到剪票口剪票……”


    當這廣播聲響起的時候,老王正排在長長的、準備乘坐1468次列車的旅客隊伍當中,左手拎著一個塑料凳子,右手拿著一張“葫蘆島→北京”的1468次火車票等待剪票……


    今天是2005年9月6日。老王要“北漂”去打工,他就買了一張進京的火車票,車次是1468——這是一列長途客車,始發站是位於內蒙古的加格達奇,途經黑龍江、吉林、遼寧、河北四省,因此,乘坐這次列車的旅客特別多。


    以往,火車抵達葫蘆島時早已人滿為患了,估計這次也不例外。


    老王的家在葫蘆島市內,離火車站很近。盡管他提前一天買票,還是沒有買到帶座位的票。今天早晨6點鍾,當他收拾完畢要出門時,媳婦對他說:


    “車上沒有座兒,你帶個凳子走吧?”


    這時,正在睡覺的兒子醒了。媳婦話音未落,小家夥就一軲轆從床上爬起來,揉著睡眼跑進衛生間裏拿出一個藍色塑料凳,來到老王的麵前,大聲說:


    “老爸,帶上它,省你站著累得慌!”


    說著話,把凳子遞給老王。


    老王的兒子屬牛,香港回歸那年出生,今年8歲。小家夥人小個頭大,身高1米4,再長30公分,個頭就追上老王了。


    老王非常喜歡這小子。這時見他遞過凳子,老王的心裏一熱,盛情難卻,就伸手接了過來,順便親了兒子一口。然後,他走出家門,離開小區,踏著紅星路的步道方磚來到了火車站。


    果然不出所料,今天出門的人真多。


    當老王一走進車站候車室的大廳,立刻一片嘈雜混亂的人聲,就如同浪潮一般撲麵而來。


    他微微一皺眉頭,心想,“哪兒來的這麽多人?你們這些人也真是的,早不出門,晚不出門,偏偏趕上今天我出門兒了,你們一個一個的也都出門兒。”他這樣想的時候,不禁啞然失笑,又換了個角度,想道,“我心裏這樣想,說不定那些人也都這麽想呢。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說句心裏話,誰沒事兒樂意出門兒,去遭受旅途之苦?”


    於是,老王的心情又開朗起來,趕緊掏出車票,加入到了等待乘坐1468次列車的隊伍當中……


    接受剪票的隊伍行進緩慢,因為每個人都大包小裹地帶著很多東西。與他們相比,老王是輕裝上陣,因此,心裏一點兒也不慌張。等到終於通過了剪票口之後,他就隨著人流快步穿過地下通道,來到了第2站台上。


    霎時間,第二站台上就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


    大家開始翹首東望,並議論紛紛。


    不一會兒,1468次列車就在汽笛長鳴聲中像一條巨龍那樣沿著兩道鋥亮的鋼軌由東駛來,減速,減速,再減速……終於,“哐當”一聲,列車停在了站台邊。


    等到車門一打開,那些該下車的乘客背包落傘地一一下完車,老王就急忙排隊上車。


    老王幾乎是被後麵的人推著上的車。到了車上,他往左右一看,好家夥,所有的車廂裏都是人!人人人——那可真是人分三六九等:


    男人、女人、黑人、白人、高人、矮人、粗人、細人、胖人、瘦人、醜人、俊人、大人、小人……啥樣人都有。


    車廂裏人滿為患,座無虛席。


    那些沒有座位的過剩人員就那麽有蹲、有站、有倚、有靠地充斥在車廂的各個角落裏。


    他們各據一方,有的在看書,有的在交談,有的在吃喝,有的在酣眠——其中有一位老哥,大概是從加格達奇就開始入睡吧?隻見他坐在一個行李卷上,斜靠著車廂在呼呼大睡,咧著的嘴丫子那兒,掛著能有一拃多長的黏乎乎的口水……


    看到那一切,老王感到十分壓抑,他決定不往車廂裏擠,就在兩節車廂的交接處站住了。


    然後,他就近低頭一撒目,哇塞,竟然發現一處立足之地!


    那個地方乃是一個備用的車門裏角。


    這一發現,給老王帶來的驚喜簡直不異於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


    於是,他就急忙湊了過去,對席地坐在那旁邊的一個男青年說:


    “哥們兒,這地方有人嗎?”


    該男青年是個熱情洋溢的錦州小夥子。他見問,答道:


    “沒人。”


    老王非常高興,說:


    “太好了,我就坐這兒了。”


    男青年聞聽,立刻把身子往外挪了挪,並把散放在旁邊的幾個裝東西的方便袋摞到一起,為老王騰出了一個足以容身的空間。


    老王高興之極,連說“謝謝”,他剛一放下凳子,屁股還沒坐穩當呢,火車就一聲長鳴,又徐徐地開動了。


    車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老王的目光通過車門玻璃向外張望起來。


    隻見鐵路旁邊的樹木、房屋、橋梁、人流都被飛奔的列車追趕著,攆上了,並急速地甩到後麵;還有,遠處的建築、田野、山嶺以及藍天白雲也都在慢慢地跟著列車轉動起來……


    老王的心裏真是舒暢極了。


    他最喜歡的,就是乘車看風景:那“走馬觀花”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火車飛馳,穿過興城,穿過綏中……當它一路呼嘯著駛入山海關車站時,又慢慢地停在了長長的站台旁。


    車門打開後,車廂裏一陣騷動,到了目的地的旅客們紛紛下車。


    老王身邊的錦州小夥子也拎起那幾個鼓囊囊的方便袋,隨著人流下了車……這可倒好,剛下去一群,隨即又湧上來一幫,一一填補了車廂裏剛剛出現的空白。


    坐在老王身邊的那個錦州小夥子剛離開不大一會兒,一個20左右歲的女子就湊過來,鋪一張報紙,坐在了那尚且留有錦州小夥子臀部餘溫的地方。


    頓時,老王的眼前不禁為之一亮,這個女子真是太美麗太動人了。雖然她的穿著極為簡樸,卻於那簡樸中透露出一種落落大方的、超凡脫俗的、純淨高雅的氣質。她的出現,使人頓生“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的美好感覺。


    她在老王的跟前坐下後,舉止優雅地翻看一本雜誌。於是,她的一舉一動就左右了老王的視線。


    老王開始悄悄地打量起她來——


    隻見她,穿著一件紅色短袖衫,白色休閑褲,一雙白色帶紅邊兒的休閑鞋;一頭烏黑的秀發,把她那白皙皙的麵容襯托得更加白嫩、靚麗,兩道彎彎的眉毛又細又長,眉毛長得特密;那十分細密的眼睫毛都翹生生地彎曲著,就像是屏障一樣保護著她那一雙亮如秋水般的大眼睛。


    這是一個典型的南國少女——無論是她那婀娜多姿的體態還是她那嫩如春筍般的秀手,都讓老王準確無誤地猜測出,她不是來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杭州,就一定是來自“煙花三月下揚州”的揚州城裏。


    老王活到42歲,還從來沒見過長得如此美妙絕倫的女子。以前,他總以為阿裏山的姑娘美如水,今天看來,眼前的這位女子比阿裏山的姑娘還要美。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於是,素來以“正人君子”著稱的老王,麵對美女,不禁怦然心動,一種要與她親近的念頭竟油然而生——當這個難以名狀的念頭剛一產生時,老王竟然被自己的想法給嚇了一大跳!隨後,他趕緊在心裏告誡自己:


    “老王啊老王,你可是個正人君子!正人君子無論在什麽時候,都必須做到想得端,行得正,對人家可不能有非分之想啊!老王,別像作賊似的偷看人家了,這樣多丟麵子呀?快把目光轉向車窗外吧。”


    於是,老王又去欣賞車外的風光。


    風光無限。


    在燦爛的陽光下,那一望無邊的田野上,長著一片又一片豐收在望的莊稼:


    有高粱,有包米,有大豆,有花生,有油菜,有水稻,有小麥;偶爾閃過一片苗圃、一座礦區、一道河流、一個掩映在綠樹叢中的小村莊或一片碩果累累的蘋果園……


    車外的世界真的很精彩。然而,老王卻在不知不覺中又把目光收了回來,自覺不自覺地,他又被“揚州”女子的雙手左右了視線。


    那真是一雙完美無缺的秀手啊!那手,長得不胖不瘦,光潔白嫩,柔若無骨,渾圓纖巧的十指,如同羊脂美玉雕成的一般。


    “假如,摸一下,會是什麽感覺呢?”當老王這樣想的時候,不禁有一股就要伸出手去的衝動……


    老王又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


    他急忙閉上了眼睛。


    老王努力去想別的事情……想著想著,忽然覺得有些困倦——大概是閉著眼睛聞聽那單調的火車行駛聲引起的吧?不管是不是,他趕緊趁著困勁兒把頭靠著車門,開始睡覺……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老王又睜開了眼睛,往對麵一看,“揚州”女子竟睡著了。


    隻見她把頭仰靠著車廂板,合著雙眼,那本雜誌放在了曲起並攏的雙膝上,兩隻纖纖玉手也都軟綿綿地垂放在了膝蓋上。


    “啊!真美呀,就連睡覺的姿態都是那麽的迷人!”老王暗自讚歎道。再往左右一看,好啊,周圍所有的人都在睡覺。


    老王的心裏忽然怦怦亂跳,膽子不禁大了起來。他開始目不轉睛地欣賞“揚州”女子的美妙雙手……越看越愛看,心想,“人家這手是咋長的呢?咋這麽好看?”


    看著看著,老王又忍不住地想,“摸一下如何?摸一下?對,就輕輕地摸一下!”


    於是,老王就忍無可忍地伸出了顫抖抖的一隻手去摸她的秀手——哪知,就在老王的手剛一接觸到她的手背時,她竟然醒了,猛地站起身,高聲喊道:


    “流氓!他摸我的手,他耍流氓了!……”


    立刻,周圍所有的人都呼啦一下站了起來,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老王:


    那交織在一起的,都是什麽樣的目光啊?


    蔑視!


    嘲笑!


    憎恨!


    憤怒!


    同仇敵愾!


    頓時,老王不知所措地呆在那裏,無地自容地想道,“完啦完啦,這回我可丟人現眼了!”


    正當此時,隻見兩個乘警聞訊趕來,二話不說,一起押著老王向一節黑乎乎的車廂裏走。


    老王膽顫心驚地一邊低頭走一邊悔恨交加地想,“天哪,我老王咋會做出這種愚蠢至極、寡廉鮮恥的事情啊?這要是傳出去該有多砢磣哪?往大裏說,我無顏回見家鄉父老;往小裏說,我怎麽對得起妻子兒女呀?這真是一念之差,鑄成大錯啊!這回我可怎麽辦?……”


    老王邊走邊想,忽然一頭撞在了黑乎乎的車廂門上,疼得他驚叫一聲,睜開了眼睛。仔細一看,自己還坐在凳子上呢!原來,剛才是做了南柯一夢。


    雖然是個夢,卻嚇出了滿頭大汗。


    老王一邊擦汗一邊偷看“揚州”女子。


    隻見她還在聚精會神地看雜誌——此時,大概看到了精彩之處,她那美麗的雙頰上忽然露出了兩個淺淺的笑靨。


    老王不禁長出了一口氣,心裏感到萬分的慶幸!悄悄地,他又把目光投向了車窗外。


    外麵,依然陽光燦爛,風景如畫。


    老王邊看邊心花怒放地默默對自己說,“謝天謝地,剛才幸虧是做了個夢!如果那夢要是真的……這會兒,我還能這麽安靜地欣賞那明媚的風光嗎?”


    由此看來,出門在外,還是安分守己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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