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的人散開,三五成群,一兩人一起的,各自說著話。


    祝延曲猶豫著上前,詢問了朝這邊走來的一個女子。


    領著一個差不多三歲多的小女娃。


    “請問,都說了什麽?”


    程水嬌停下腳步,有些意外地看著祝延曲。


    她輕歎了一聲,擔憂的神色去看著在身邊站著的侄女程桂心。


    “但凡家中有兩歲至七歲的孩童,從明兒起,一律送到托管堂,不送的話,就要罰錢,一個孩一百文!”


    程水嬌說完,抬起視線去看祝延曲,憔悴的麵容上更是顯現出擔憂。


    “我兩個哥哥,共有四個小孩,要是不送,四百文拿出去,這不得要我爹娘老命呢!”


    “我看你也帶著三個孩子,這生存處境艱難,賺錢不易,就都送去吧,免費看管,省了不少功夫,辰時一刻送,酉時接。”


    祝延曲怔怔地看著程水嬌,又問,“那,是誰看管孩子?”


    “沈夫人,”程水嬌說完,意識到了祝延曲不認得沈夫人,又解釋,“也就是沈大夫的母親,還有秦小姐,薛小姐。”


    “不和你說了,我還得去叫我侄子來報名,不然晚了就要罰款。”


    程水嬌話音還沒落下,就帶著程桂心焦急地走了。


    祝延曲目光遲緩地追隨著她,又收回視線,眼睛酸澀,這是在采取管理整頓了?


    站在原地稍稍地遲疑了一瞬,回頭去看站在一處的三個孩子。


    以往都是家裏的老仆看孩子,現在到了自己一個人看著他們三個,為了生存,顧及不暇,分身乏術,忙起來腳不沾地,連和孩子說句話都沒多少時間。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有許多人帶著孩子都前往郗銓家,排隊報名。


    郗銓站著最上方,手中拿著粗製的書本,和狼毫細毛筆,在記錄大人念著的孩童名字。


    祝延曲愣神之際,衣擺輕輕被牽動了一下,低下眼眸,去看攥著衣角的祝興國。


    祝興國回頭看了一眼周東盛和顧華月,輕聲中帶有沙啞。


    “姑姑,帶我們去報名吧,這樣你就不用一心二用,那麽勞累。”


    祝延曲一時無言,麵色凝重,視線慢慢轉移到郗銓家的方向。


    在他麵前的人逐漸少了,切報完名的人都是高高興興地離開。


    有多少大人分身乏術的,帶著孩子著實不方便,現在能有人免費為其看孩子,高興都來不及。


    祝延曲抬手揉著顧華月的額頭,沒有熱,隻是眼皮子撐不起來,想要睡覺的樣子。


    “嗯,走吧,帶你們去報名,”祝延曲領著顧華月走在前頭,向郗銓家走去。


    祝延曲將他們三個往前輕輕推,瞧著從陡坡上走下來的郗銓,“我來給他們三個報個名。”


    “嗯,”郗銓應一聲,粗製書本卷起,舉起筆,手臂著力,骨節揮動,不用祝延曲開口說出他們三個的名字,就已寫下。


    “謝謝,”祝延曲也不知道說這句話做什麽,說完之後也是愣住,有這麽一個為民著想,事事想得周道的縣令,真是這些人的福氣。


    郗銓也很意外地看著她,將紙筆遞給身邊站著的郗遙,“你……”


    郗銓之前看到了,沈惻交給祝延曲一張紙,她看了之後沒多久就匆匆走開,心裏有著疑問。


    “沈惻給你什麽了?”


    祝延曲眉頭輕皺,不太明白這句話,“什麽?”


    沈惻在與母親霍尋說著話,忽而聽到外麵有人提起他的名字,連忙站起來,朝外麵走來。


    “誰在絮叨我?”


    知道是郗銓,他才有這個膽子,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口。


    郗銓側眸看他一眼,轉回視線,望著祝延曲,忽而想到了什麽,“稍等,我拿畫冊。”


    祝延曲見他從畫冊中取出一張圖紙遞過來。


    “這是我繪製的建房草圖,想著你一個人,住不了多大,可又往後想,你若是要養些雞鴨鵝兔的,也需要位置,占地麵積稍大,雖是竹籬茅舍,不如紅牆磚瓦美觀,能遮風,避雨,你和孩子能過安穩的日子。”


    祝延曲接過,看著圖紙,耳邊是他輕盈,不急不躁的話。


    竹屋整體結構坐南朝北,帶小院,看著圖紙上有的地方標注著以後挖井,蓋涼亭,或是菜地的地方。


    東廂房三間,標注著廚房,雜物間。


    而內部結構,主臥,次臥,堂屋,書房。


    處處彰顯著江南水鄉隱居人士,才人學子散文詩人,喜愛的風格。


    臨近院子的主屋,有一扇大開窗,依照著朝向,晴天光照足,雨天也能觀雨賞雨。


    腦海中忽而有了一畫麵,擇一院,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閑時種花抄書寫書,臥聽風雨。


    著實被郗銓的細心驚豔,柔和的視線從圖紙上挪開,抬眸看他,“真是想得周道全麵,不知怎麽謝你才好?”


    “不用謝我,”郗銓視線不離她,“我帶人砍伐搬運材料,你掌勺做羹湯,分工勞作。”


    祝延曲眼眸中有著水霧,抬起微紅的眼眶看他,最後隻是點了頭,“嗯。”


    祝延曲將圖紙歸還,“這得還你。”


    祝延曲心中想著他說的那句竹籬茅舍,不如紅牆磚瓦美觀。


    低下眼,不敢再去看他,回答了先前沈側打斷的話題,“沈惻給我的是收購草藥的單子,空閑采集草藥,也能換點錢。”


    沈惻摸著鼻子,打量這個場麵,有些說不出口。


    不論君子,或是小人,都喜歡美人在懷。


    常說君子坐懷不亂,看著這場景,郗銓大表哥早已經被俘獲了,


    若說周愉,徐桃子是火辣美人。


    那祝延曲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千金。


    美人淪落到蠻荒耕田種地,采集草藥為生,還帶著侄兒。


    孤苦的生活不知怎麽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如今這個境遇,這麽一朵美豔的花,是誰會連根帶花帶走?


    沈惻思緒翻轉,聽見祝延曲解釋大表哥詢問的話,心中明了,就多嘴打趣。


    “表哥怕我給的是什麽?”


    察覺到郗銓的眼神瞥過來,立即轉身,揉著腰,“哎喲,我這腰快斷了,因為你的一聲號令,我就做出這麽多的犧牲,救人,采藥,驅毒蛇,誒,說起來……”


    他轉身,垂下雙臂,直直地看著郗銓。


    “你們運氣也真是好,啟程有一個多時辰後,村子裏就來了數百條出洞的長蛇,我和其他村民倒是吃苦頭了,還沒歇著,你又把我拽過來,還要不要我活了?”


    沈惻話癆,他憋著的話,不說出來,他難受至極,這下說出來了,心裏十分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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