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亮不算明亮,連灑落下來的月光,也灰蒙蒙,比往常多了幾分朦朧。


    就如同青行燈此刻眼眸中閃動的淚花,蒙上了一層水霧。


    佛女,是一個略帶尊敬的稱謂。


    雪女知道不少有關人類世界的事情,對於佛女也有一定的了解。


    佛女,一般指那些通過修行佛法,追求精神提升和心靈淨化的女性。


    她們通過念佛、誦經、行善等方式,希望達到內心的平靜和智慧。


    佛女通常具有慈悲心、忍耐力以及對佛教教義的深刻理解。


    由光明燈中誕生而出的女性生靈,稱之為佛女,其實也不能算錯。


    因為佛教內部實在不興喚什麽燈神、燈靈這些稱謂。


    至於那些不正經的佛女,她沒有興趣了解。


    “雪女姐姐,你說,我到底是大妖怪青行燈還是佛女?”


    青行燈淚光盈盈的雙眼,撲閃撲閃。


    “你當然是大妖怪青行燈,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雪女語氣很堅定,撫著已經喜笑顏開的青行燈臉頰,輕語道:“你將會成為有史以來最強大的一位青行燈。”


    “雪女姐姐,你說的是認真的嗎?”


    “嗯。”


    “這麽說,我在雪女姐姐眼中再也不是以前那位大妖怪青行燈的替代品?”


    青行燈雙手緊張抓著雪女的衣袖,聲音有些顫抖。


    原來她其實什麽都明白,隻是一直假裝傻乎乎,不在意這件事。


    雪女望向青行燈的眼神更加溫柔幾分,雙手捧著她的臉頰,無比認真開口:“你,將是獨一無二的青行燈。”


    “雪女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青行燈短暫愣了半響,就繼續在雪女的懷裏麵,開心拱來拱去。


    大約過了半小時,青行燈開心的情緒才漸漸減弱下來,離開雪女的懷抱,雙手抱著她的左臂,腦袋依偎在她的肩頭。


    “雪女姐姐,如果能這樣一直下去該有多好啊。”


    “如果你能耐住所有寂寞的話,千年光陰也如一日。”


    青行燈想了想,認真道:“我會嚐試去克服孤獨的,然後一直留在這裏陪著雪女姐姐,再也不離開了。”


    外麵的世界實在太過於可怕,還是盡量遠離比較好。


    要是再出去外麵逛逛,她除了佛女之外,興許還會再被貼上許多自己所不喜歡的標簽。


    雪女沒有說話,隻是覺得眼前的青行燈,真的長大了不少。


    她的目光微微下移,嗯……各方麵都長大了不少。


    ……


    “晚霞中的紅蜻蜓


    請你告訴我


    童年時代遇到你


    那是哪一天?


    提起小籃來到山上


    桑樹綠如蔭


    采到桑果放進小籃


    難道是夢影?


    十五歲的小姐姐


    嫁到遠方


    別了故鄉,久久不能回


    音信也渺茫


    晚霞中的紅蜻蜓呀


    你在那裏喲


    停歇在那竹竿尖上


    是那紅蜻蜓。”


    夕陽西下的林子裏麵,籠罩著一層層讓人昏昏欲睡的霞光,讓人難以看見前麵的樹,看見前麵的人。


    隻有那一聲聲憂傷的歌謠,順著霞光,推擠著,翻湧著飄進林子裏麵。


    平宮千夜原本是打算穿過這裏的山巔,可是這首歌謠實在有些抓耳,讓他不由改變了一下路線,偏向山腳方向。


    來到山腳,唱響歌謠的人,是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他背著一個竹簍子,正在一棵桑椹樹下,采摘熟得近乎發黑的桑椹。


    這是一株生在野外的的桑椹樹,它的枝丫沒有規則地四散野蠻生長,累累碩果壓彎了它的腰杆,有些近乎垂到地麵上。


    見到有人前來,男孩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見到是一位頭戴鬥笠,手持禪杖的托缽僧人。


    他立馬站了起來,一雙有些發黑的小手在褲腿上擦了擦,然後不怎麽熟練地雙手合十,朝著遠道而來的僧人,拘謹行禮,“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平宮千夜也順著男孩的佛號,跟著念了一遍阿彌陀佛。


    “大師看起來好年輕啊!”


    男孩笑了起來,又覺得這樣有點不禮貌,又連忙閉嘴。


    想了想將自己後背的小竹簍子取了下來,從裏麵挑出幾串深紫色的桑椹,“大師,您要吃桑椹嗎?”


    “多謝小施主。”


    平宮千夜麵露微笑,接過男孩遞過來的桑椹串,就這樣當著他的麵吃了起來。


    然後迎著男孩期待的小眼神中,微笑道:“這桑椹很甜,很好吃。”


    男孩鬆了一口氣,自己隨手抓起一串桑椹也跟著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挺起腰板,頗為自豪介紹道:“這個季節的桑椹可好吃了。”


    “這株桑椹樹雖然生長在野外,可我經常過來幫它摘蟲子,絕對沒有噴灑過一次農藥。”


    “其他地方生長的桑椹可沒有這一株桑椹樹生長的果子來得好吃。”


    平宮千夜又吃完一串桑椹,點頭說道:“確實會比超市裏麵賣的好吃多了,也比我在路上所采摘的桑椹都要甜。”


    “是吧,我也這麽覺得。”


    男孩更加開心,又從竹簍子裏麵掏出好幾串桑椹遞給平宮千夜。


    平宮千夜來者不拒,這桑椹確實很好吃,比他一路上吃的野果,好吃很多。


    大概將竹簍子裏麵的桑椹吃得隻剩下淺淺一層,平宮千夜才拒絕男孩繼續遞來的桑椹。


    男孩吃得很飽,打著嗝,直接坐在草地上。


    平宮千夜也跟著坐了下來,詢問道:“你剛才所唱的那一首歌謠很好聽。”


    “那首歌謠叫做《紅蜻蜓》啦,我懷念姐姐的時候,就會唱一遍。”


    這一首歌謠,平宮千夜也曾經聽過,這是一首已經上了年紀的歌謠。


    《紅蜻蜓》是明治時期的詩人三木露風的作品,是工業化浪潮下對回不去的故鄉的惆悵。


    隻有上了年紀的人,才會還記得這樣一首歌謠。


    “你姐姐嫁人了?”


    “她在去年的冬天,不小心掉進附近的河流裏麵淹死了。”


    男孩神情沮喪一會兒,很快就又振奮精神,他瞧見平宮千夜臉上的歉意,擺了擺手,故作大人姿態道:“沒關係的,人總是要死的,我也一樣,你也一樣。”


    “這樣一番話很難想象是從你口中說出來。”


    “這是我爺爺常說的話,他說人從誕生之初就在走向死亡,隻是有些人走得快點,有些人走得慢,有些人喜歡抄近道,有些人想要停在原地……”


    男孩說了很多不符合他這個年齡的人生道理。


    平宮千夜大部分時間隻是聽著,偶爾才會插幾句話。


    他並不會覺得這樣的聊天是浪費時間的行為,相反,他覺得這樣在旅途上遇到一個人,聊了一會兒,講了一個故事,就是一次很好的經曆。


    直到太陽快下了山,男孩才止住話頭,又吃了兩串桑椹,補充一下剛才說話所流失的水分。


    “大師,天色不早了,你要到來我們家裏坐坐嗎?我爺爺肯定會很歡迎你的到來。”


    “好。”


    平宮千夜抬頭看了眼天色,是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


    兩人又采摘了不少桑椹,才沿著山道下山。


    山腳是一座近乎廢棄的村莊,田埂上,樹蔭中零零散散分布著一座座老舊的房子。


    裏麵升起的炊煙隻有一處人家,那應該是男孩的家。


    隨著現代化進程的加劇,這樣的村莊早已經被廢棄,隻有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因為懷念兒時生活的家園,而不舍得搬到大城市生活。


    這樣的選擇也挺好。


    倘若不需要為金錢而煩憂,對物質要求不高的話,這種地方將是精神家園的沃土。


    現代化的城市,是一座可以吞噬人類各種情感的牢籠。


    鄉村小道泥濘,隻能沿著兩旁的草地行走,有點滑。


    男孩走得很快,雖然偶爾的時候差點摔倒。


    進入村子裏麵,平宮千夜打量幾眼,估測這些房子的年齡應該都有50年以上的曆史,老得接近腐朽。


    一般情況下,當地政府是會對這些危房進行拆除。


    眼下這些建築還在,極有可能是發生了一些事情。


    深入村莊裏麵,平宮千夜發現這裏並沒有通水電。


    或者說曾經有過,隻是現在毀壞、棄之不用了。


    “我們村子很少會有外人來訪,自我記事以來,大師,你是經過這裏的第三個人。”


    到男孩的家裏還有一段距離,男孩就開始給平宮千夜講述之前偶然經過這裏的訪客。


    其中一個是附近村莊上山捕獵的獵戶,因追逐獵物過於深入林子,不小心來到他們這裏。


    還是男孩給那個獵戶指路,他才安全離開。


    另外一個,也是一位遠遊的僧者,身穿破破爛爛的袈裟,神色憂愁,那張臉比那苦瓜的紋路還要苦澀,仿佛下一秒就要開始哭哭啼啼。


    那僧人在村子裏麵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淩晨6點多的時候,就離開村子。


    平宮千夜剛想詢問有關那位僧人的事情,男孩就止住了話頭。


    他的家已經到了。


    他的爺爺正站在廚房的門口,手裏拎著炒菜的木勺子。


    這是一位修行之人。


    平宮千夜看到老人的第一眼,就覺察到了他的不尋常。


    難道是入山修行的苦練者。


    山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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