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油?”


    聽見這話,在場之人齊齊一怔,連帶著在前頭駕車的葉守錢都回過了頭。


    葉守錢細想幾息,有了恍然:


    “當時咱們在家做的泥胚,得將泥胚送到窯上去,我隨手拿了塊布頭擦了擦放胚的竹屜,難不成.......”


    葉青釉肯定了自家老爹的說法:


    “就是當時我在阿奶那裏擦燈油時候,帶回來那一塊沾染蠟油的布。”


    “蠟遇熱就化,可又不會全然消失不見,這東西沾在瓷件兒的底部,一進窯裏,便會或下落,或融進泥中,染髒底座。”


    “既然就隻有蠟和油,蠟不行,那底座那一部分的泥質更好,顯然就是油的功勞。”


    葉青釉強行別開眼,不去看突然沉默的葉守錢,朝向周家人輕聲提醒道:


    “若我沒有記錯的話,我阿奶屋裏點的燈油,用的是茶油.....下次周叔揉泥的時候,可以試著加一些,我們去燒製一輪,若有好一些,下次出瓷也好告訴周叔。”


    周雄微微思索一陣:


    “倒也不用下次,快到村裏了,我現添些油進去,你們走時,直接將泥帶走就行。”


    這對葉家人來說可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不多時一群人進了村,剛剛停下驢車,進了周家大門,周雄便開始馬不停蹄的挽袖子揉泥。


    而周老爺子和大周氏見葉守錢父女果然送了瓷器來,眼中更是有隱隱的淚光閃動:


    “好看,是老頭子這輩子見過最好的好瓷器!”


    平心而論,這瓷器絕對不能算的上最好。


    可在太姥村中靠著揉泥為生了大半輩子的周老爺,又哪裏想過,自己能有朝一日真的能見到用自己的泥製成的瓷器,還是由作瓷的匠人悉心送到手中!


    周老爺子神色激動,看著像是巴不得自己去院裏揉幾斤泥出來,眾人連忙攔著,而葉青釉也是當著眾人的麵,順勢提出了自己心中的小九九:


    “那也有阿爺好泥的一份功勞,咱們沒有好泥,哪裏能做的出好東西。”


    “阿爺喜歡,那今後有泥就隻管留給我們,咱們多多製瓷,多多開窯,多多給阿爺送來,阿爺覺得可好?”


    這話雖然沒有明確點出讓周家的泥隻賣給他們,可周家人裏,周雄卻是言語場上的常客,懂的這些機鋒。


    不說為了老爺子這半生的心結,就單說他今日對葉守錢的觀感,周雄也明白該怎麽做,沒有過多猶豫,當場便接了話頭,表態道:


    “葉老哥厚道,我周雄也佩服,隻要你願意,咱們今後的泥,便隻做你們一家。”


    “也不必勞煩老哥開口,剛剛那件泥裏加東西的事兒,我也一定守口如瓶,哪怕是之後葉老哥不需要那麽多的泥,允我將泥外賣,我也不會將你用的泥往外賣......”


    周雄如此麵麵俱到,其實就是在用真心換真心。


    原先明知他遭難,葉守錢在金家卻還是一點兒都不肯讓他吃虧,如今他又怎麽能讓葉家人吃虧!


    情誼向來有來有往,如此做,彼此心裏也都暢快!


    葉青釉終於也略略安了心,一家子拒了在周家用飯的提議,葉守錢擔著兩大筐現揉的泥又是踏上了歸途。


    一家子緊趕慢趕回了窯洞處,吳家小子替葉家守了一夜又半天的窯,坐在地上休息,一聽見動靜便又爬了起來,眼睛裏是十分顯眼的紅。


    葉守錢瞧見吳錫平的模樣,便是一驚:


    “你這傻孩子,怎麽也不睡一會?”


    別說是別人家的窯,就算是自己家的窯,也沒有死死盯著一眼不睡的道理,可這吳家小子,顯然是實誠到一晚上守著窯沒睡!


    吳錫平是個身材高挑,卻有些瘦的青年人,麵容周正,屬於那種扔在大街上一時不查混入人群便找不回來的人,隻在笑起來的時候有些傻氣和朝氣,看著很是親厚:


    “不礙事不礙事,葉叔難得叫我幹活,我怎麽能偷懶。”


    葉守錢急的原地跺腳,連連要葉青釉掏些銀錢貼給對方,葉青釉當即也痛快的掏了錢,隻是吳錫平不肯接,仍是撓頭笑,言語中盡是平和:


    “我替葉叔守窯,葉叔可不能害我,我若是收下,回家就得被我爹抽筋拔骨呢!”


    雖然很不想認,但吳家小子說的,還真就是這麽個道理。


    葉守錢連連歎氣,吳錫平想了想,突然低下頭攥住了衣角:


    “不用葉叔的銀錢,隻是有件事,想托阿妹去做......”


    這親厚的青年笑起來的時候相當有感染力,葉青釉被點了名,沒什麽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吳錫平這才微微紅了那張被爐窯熏的有些發黑的臉,小聲道:


    “我馬上就要和春紅成親,爹娘說最近不能去找春紅,得等成親那日.....可我實在想她。”


    “她平日裏最愛桂香坊的糕點,我想下次買來,托阿妹帶給她......”


    原來是這事!


    葉青釉憋著笑,有意調侃:


    “不行!”


    吳錫平大驚,葉青釉才道:


    “全送給春紅姐就不行,過我手,我得扣下兩塊糕點甜甜嘴,不然我可不說吳大哥好話!”


    葉守錢和白氏就笑,笑的吳錫平臉色大紅:


    “自然自然,不白帶,到時候也有阿妹的一份,甜甜嘴甜甜嘴.....也替我好好說幾句好,好話.....”


    一夥人哈哈大笑,葉青釉同吳錫平約了時間,瞧著那道高挑的背影飛也似的離開,這才笑道:


    “吳大哥和春紅姐確實相配!”


    葉守錢和白氏笑夠了,具是連連點頭。


    過了這個小插曲,原本準備開窯盤點瓷件兒的凝重氛圍便散了許多。


    這一窯具是葉守錢的作品,算是可以直接賣出的成品瓷,可經曆昨晚的盛況,葉守錢對這普普通通的一窯也不抱有任何希望,隻道:


    “搬出來清給其他人吧,一文錢一件總有人要,我們直接做青兒的瓷器。”


    一文錢一件,這也算是對自己的手藝有個不那麽清晰的認知了。


    葉青釉挨個將瓷器從瓷架上取下,望著那中庸有餘,美麗不足的杯器,卻有不一樣的想法:


    “買些顏料,做釉上彩的青瓷,也能很好賣。”


    瓷器分釉上彩和釉下彩,在上釉之前畫出圖案,再裹釉燒製,被稱為‘釉下彩’。


    同理,在上釉製成之後畫圖案,再裹釉燒製,被稱作‘釉上彩’。


    這兩者除卻工藝不同,與前者觸摸起來會有不平之感,後者摸著較為平滑之外,葉青釉還知道這倆很大的特點。


    那就是——


    釉上彩由於顏料浮於釉麵,鉛和鎘等重金屬礦物質很容易溶解析出.....


    換句話說,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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