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醜’瓷。


    在製瓷的行當中,一直是個頗為玄學的事情。


    有些時候,匠人手裏燒出來的‘醜東西’,能找到一個看的對眼的主顧,發生的概率比瓷器在窯口裏麵發生窯變的概率都要小。


    可一旦真能遇見有這樣愛好的主顧,那對方基本也隻能在定時定點的某處窯口買到心儀的瓷器。


    因為這種瓷器的度,非常難拿捏。


    舉個例子,葉守錢多數時候都個在眾人眼裏脾氣溫和的爛好人,多數時候,也有不少人背後嘲笑他蠢。


    但要是真的覺得人家是沒腦子,蠢,所以才遭受欺負,那就是真的是大錯特錯。


    他懂,但他也去做。


    善念,與比汙名的‘愚蠢’交織,便成了葉守錢這頭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千古倔驢。


    而醜醜的瓷器,也有相似之感。


    這些瓷器乍一看上去一定要醜,但又不能真的醜。


    真的醜,宛如一灘爛泥,那就平白惹人生厭,看著就煩躁,是絕對不會討買家歡心的。


    但是不醜,買家一眼也很難分辨出來普通瓷器和那些稀奇古怪的瓷器之間的區別,自然也不會買下。


    醜,也不醜,交織便成了相當難拿捏的事情。


    葉青釉原先在夜市中製瓷的時候,為了盡快找到銷路好的瓷器,也做過一些,可反響一般,甚至還能偶爾聽到幾聲倒彩,所以也就棄了製作這種瓷器的路子。


    如今想來,那些不被看好的瓷器都去了哪裏呢?


    還不是都在麵前這位越大公子的手中!!!


    這越家兩位公子,一個愛狸奴愛抽獎,愛的找不到南北。


    一個嘴上不說,可原來心裏一直就惦記著她做的那些又醜又有趣的小瓷件兒!


    該說不說,這越大公子,還真是挺能忍的.......


    心中有喜歡,還能一直忍一直忍,就等著葉青釉再次開窯。


    說句實話,有這樣的毅力,怪不得人家能當大官!


    葉青釉心中震驚,想了又想,倒還真讓她想起了一件事——


    這回燒瓷的時候,好像確實是有燒了一件這樣的瓷器。


    原先也是因前幾日從白氏口中聽到周泥人家的小虎要過誕辰,又想到許久沒有去看看重病的周老爺子,所以索性捏了幾個精巧的瓷件兒給添添喜氣......


    如今,不是正好勻出一個來給越大公子嗎?


    葉青釉說幹就幹,在竹筐裏又是一陣翻騰,真讓她找到了東西,獻了上去——


    “金蟾蜍,請公子過眼。”


    【‘我隻是,美的不太明顯’係列金蟾蜍其一,三圖如下:】


    .......


    .......嗯.......


    所見,既所得。


    造型奇特,做工精細,釉色上乘。


    葉青釉想了半天,也就搜羅出這麽十二個字,再多,就隻能開始睜著眼睛瞎誇:


    “蟾蜍有聚寶之威,底部刻的錢幣也特地調了個肖金的色,用來指代財氣聚而不露.......”


    不行。


    真的一個字都誇不出來了。


    原本也是因玩鬧做出來的瓷件兒,信手拈來,做的時候,自然也沒有多耗費心神。


    若刀架脖子上,非要讓她說個門道,或者說個這蟾蜍被捏出來的成因,葉青釉也隻能說靈感來源取自八大山人的畫作。


    可此人還在後世,同越大公子解釋,又真是不可能的事情。


    【八大山人畫作(選取),雙圖如下:】


    畢竟,葉青釉不僅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是如何知道的後人畫作。


    甚至也沒有辦法解釋對方為什麽就是喜歡畫一些翻白眼的畫。


    大師許是自有深意。


    而葉青釉,真的就是為了單純的好玩。


    也不知道這樣的瓷件,能不能入越大公子的眼.......


    葉青釉頗為忐忑,但下一秒,就見那位素來冷麵的越大公子,捏了捏手裏的瓷蟾蜍,順勢便將小小的瓷蟾蜍,放進了袖口之中......


    動作之一氣嗬成,別說是葉青釉,連帶著堂屋之中一直恍若影子一般的積石和葉守錢都愣了愣。


    笑了吧?


    剛剛越大公子看到這醜東西絕對是笑了吧!?


    眾人的目瞪口呆之中,越縝稍稍頷首,讚道:


    “不錯。”


    “回去準備等失蹤小娘子們的信,再準備開店鋪的事宜吧,若有什麽事情,我會差人尋你的。”


    不錯?


    壞了。


    這小子沒準真能懂為什麽八大山人要那樣畫眼睛。


    葉青釉心頭閃過這麽一個念頭,但很快就煙消雲散:


    “能入公子的眼就好。”


    兩兄弟一個比一個好哄。


    要是早能想起來這事兒,沒準燒個幾十上百件出來,都能將十二花神杯省下.......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再多說也是無意。


    葉青釉正要行禮告退,就見堂屋外頭的腳步匆匆而來。


    隨後便是滿頭大汗的越小公子邁步進了屋,見到葉青釉沒走,當即就是大大鬆了一口氣:


    “葉小娘子,我來晚了,可還有給我留些瓷器?”


    與對話時頗需心力的越大公子不同,葉青釉對自己瓷器的第一個大主顧,那真是怎麽看,怎麽舒心。


    正巧得了準話,知道葉珍金的事情應該有些把握,葉青釉鬆懈下來後,也是露出了一分平日裏才有的笑:


    “有的。”


    “上次小公子向我定的送人禮,我已經帶來了,不過若是要抽獎,還是得隨我去一趟家中。”


    越明禮聽到葉青釉前麵的話便是一喜,可聽到後麵,又是一陣的愁眉不展。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坐在諸位之上沒有作聲的大哥,苦著一樣臉,輕聲問道:


    “大哥,你說我此時出府,合適嗎?”


    現在宗族裏應該已經在商議過嗣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柳三老爺以後是他的爹,柳三老爺如今受傷,如何看,應該也不是玩鬧的時候.......


    也許是越明禮臉上的難過太明顯,越縝沉吟一瞬之後,便開了口:


    “想去就去。”


    “莫說是還沒過嗣,就算是過了嗣,也未必一日十二個時辰,總得在病床前半步不離的侍疾。”


    這話,也能顯出幾分越大公子獨斷,不懼罵名的性子來。


    葉青釉抬眼瞧了一眼,便又聽越大公子又說道:


    “況且,柳三老爺今日看上去不是已經好了很多嗎?”


    “柳善都能說出想讓他親三叔拖病登山之類的話,你隻是離開一小會兒,能被誰抓住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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