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話!


    葉青釉眉間一顫,險些沒有直接罵出聲來。


    要不是原先猜朱縣令是因為瓷器找她,理應不會做出什麽傷害她的事兒令她無法製瓷,且她已經交代自家老爹送完人後回來接她,若她沒有出去就趕緊去找柳府搬救兵.......


    她才不會孤身一人冒險進來。


    現在倒好,啥都不說,先跪。


    這誰能猜到朱縣令心裏什麽心思?


    等等,或許......還真可以。


    葉青釉想了想,沒有下跪,卻也沒有挪開攔住對方的去路:


    “勞您再通報一聲,我這兒有東西想要孝敬縣令老爺。”


    原本還有些迷糊模樣的瘦高老漢頓時有些醒了:


    “影青瓷嗎?”


    果然!


    葉青釉心中一聲暗罵——


    什麽跪到縣令大人叫起來就能起來,縣令大人恐怕壓根就不會叫人起來。


    隻要跪的人想不出‘孝敬’的法子破局,怕是就得直接在這間不見天日的廳屋裏麵跪到死。


    不明說想要賄賂,可其實想要好處。


    這陰氣深深的庭院給葉青釉的感覺是真的。


    帶路的人瞧著也上了些年紀,在府衙中的時日應該也不短。


    這些年裏,這種事情,想必這不會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葉青釉艱難的揚起笑:


    “阿叔,您這不是開玩笑嗎?”


    “影青瓷才剛剛出世,製瓷又極費時間和功夫,做出後立馬就會被柳府的貴人收走,我這兒怎麽可能有多,而且還隨隨便便就帶在身上呢?”


    下人打扮的瘦高老漢略有猶疑,葉青釉連忙從袖子裏搜羅了半吊大錢遞過去:


    “阿叔且行行好吧,讓我跪在這兒,我也不能憑空變出來影青瓷不是?”


    “這半串大錢您留著吃茶,麻煩您再跑一趟......”


    老漢接了銀錢,連話都多了起來:


    “誒誒誒,你這小娘子懂事,好說,一切好說。”


    “我可幫你去通稟一聲老爺,問問你如今摸不出瓷器,可否下一次製個幾件再送來.....”


    “隻是,如今咱家老爺正在操辦大事,可能得等會兒才能理會咱們。”


    果然,對方已經是得過吩咐的,一開始就是為了讓葉青釉吐幾件瓷器出去。


    雖然現在影青瓷的聲名還未盡顯,隻在龍泉有所震動,可日子一長,總會傳遍天下。


    此時讓葉青釉吐出瓷器,怎麽不算是貪汙巨財呢?


    況且.....


    幾件!


    聽這下人的口氣,朱縣令的胃口,可比越大公子還要大的多!


    越大公子那樣一瞧就氣勢不凡的人,還知道買瓷得花銀錢,如今這朱縣令嘴皮子上下一磕碰,就要讓她獻上幾件影青瓷?


    時至今日,終於意識到越大公子這位主顧珍貴的葉青釉心頭第一次有些許愧疚,定了定神,將越大公子甩出自己的腦海,才說道:


    “行,隻是等等,不費什麽事情。”


    “縣令老爺大概何時會理會咱?我也好趕著縣令老爺來之前跪下,也好不叫阿叔為難。”


    上行下效。


    縣令要受賄,底下人必定會受賄。


    縣令不直說,不想讓臨老清明毀於一旦,底下人,也未必想讓上頭的人知道自己也偷偷收了銀錢,給別人行了方便。


    而葉青釉這麽說,顯然是極為踩中老漢心思的說法。


    這回,瘦高的老漢臉上總算是多了些真切的笑:


    “老爺新得了個貌美的妓子,剛剛急急就往書房去了......雖然要等,但也等不了太久。”


    “我立馬就去,你聽著有腳步聲來跪下就行,我用不了多時就會回來。”


    這自然算是一句提醒,葉青釉也沒多想,一股腦將袖口零散不成串的大錢都遞給了對方,從善如流就盤腿坐在了廳屋正中,方便自己隨時變換跪姿。


    瘦高老漢果然滿意,叮叮當當的數著銀錢就走了。


    葉青釉在廳屋中就這麽等著,許是剛剛聽瘦高老漢說了些注意聽之類的話,她分外留神聽外頭的動靜,所以能聽見不少聲音。


    外頭似乎是要下雨,有些起風,風息穿過庭中那棵大樹的樹梢,傳來一陣像是孩童哭泣一般的沙沙聲。


    葉青釉聽了兩耳朵,無故覺得有些心煩,又見外頭日光一點點暗沉下來,隨時要落雨的模樣,也不見瘦高老漢回來,便有些不耐。


    天色愈暗,這地方就愈發壓抑。


    葉青釉又重新站了起來,想要偷偷摸到廳屋門口處看一眼有沒有人,正走到門口,偷眼一望,冷不丁就瞧見一個分外眼熟的人,被一群人簇擁著,從不遠處的回廊中踱步而來——


    越大公子。


    又是越大公子。


    今日早些時辰見對方的時候,越大公子還穿著一身分外利落的武裝勁服,如今倒是換成了一瞧就分外華貴的錦緞羅衫,頭發也不似平日隻攏抓髻,而是配了一頂鑲嵌頂大珠玉的祥雲冠。


    這副打扮,與平日裏的越大公子很不同,不過配上那張如妖似月一般的臉,整個人看上去仍是十分的有氣勢。


    若非要用四個字來表述,那就是,貴不可言。


    葉青釉瞧了幾眼,原先還在焦躁的心,瞬間就平靜了下去。


    越縝正隨意聽著身邊人說話,察覺到有人窺探,立馬將視線轉了過去。


    兩人四目相對,瞬間讀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公子來了?’


    ‘我不來誰救你?’


    葉青釉略一壓眉:


    ‘那我先謝謝公子姍姍來遲的英雄救美。’


    越大公子也壓眉:


    ‘美在哪兒?’


    四句話,堪稱‘不歡而散’。


    開過玩笑後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葉青釉趁著遠處其他人都還沒瞧見她,默默從門口撤離,老老實實跪在了廳屋中間。


    越大公子原先就說過要來督促一下府衙辦案,如今果然是來了,沒準路上還知道了一些如今的情況。


    雖然她心裏也想過越大公子或許來遲了一些,若高堂上來,沒準就直接能將葉家的事情挑明。


    可葉青釉其實心裏也清楚,越大公子的身份,也確實不太方便當著堂下那麽多人的麵越過縣令去斷案。


    對方能來,其實這事兒,就已經對她很有利了。


    現在隻盼著,越大公子能讓好色昏聵的朱縣令突然‘清醒’,費真力氣將葉珍金找到,把傷王秀麗的人抓了,順便再管管朝她伸手要賄賂的朱縣令......


    葉青釉滿腦子的胡思亂想,聽著那十幾雙腳步聲一路穿過中庭,進了與她現在所在廳屋相對的另一側書房。


    隨後,便是一聲尖叫。


    尖叫,啜泣,男人羞怒而發的怒吼,還有吼到一半,驟然諂媚的笑聲。


    葉青釉聽了幾息,實在沒忍住,又偷偷來到門口,往外看去。


    再然後,葉青釉便看到了畢生都難以忘懷的畫麵——


    衣冠不整的朱縣令一邊狼狽的提著衣服,一邊當著廳內眾人的麵,將一個幾乎渾身赤裸的女子打到了庭院裏,口中還不斷地叫罵著諸如“你這個娼妓,竟然敢在縣衙勾引本官!”之類的話......


    而被打到幾乎直起不身的女子,赫然正是,陳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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