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禽喜歡住在高處,此處坊市位於山穀之中,四海商會也很有辦法,特意為靈禽們搭建了高高的木塔。


    沿著螺旋樓梯上到最頂層,就見一個大大的木質平台,平台一側有間巨大的木屋,裏頭鋪著金燦燦的柔絲草,側耳傾聽,還能聽到靈禽小聲的嘰嘰咕咕。


    這種專供大眾使用的飛禽,按大小以及品種、等級等,配備座位數量不一的輕便閣樓。


    魏文心買這張票的時候隻想著盡快出發,所以臨出發才發現,這竟是一隻最常見的十二座灰毛禿鷲。


    出發時間到了,乘客們陸續來齊,還有相熟之人站在一起熱火朝天的閑聊。


    魏文心掃了一眼,修為最高的不過築基初期,修為最低的甚至才練氣七層。


    她沒有其他名門弟子那種毛病,覺得與這些人同行也還好。


    距離約定的時間近了,一築基中期的灰袍夥計上了高塔,雙手抱拳,衝著大夥兒行禮,嘴裏說些諸如“合作愉快”、“此行有賴諸位幫襯”之類的俏皮話,哄得大家樂滋滋的,紛紛催他快些把閣樓拿出來裝上。


    “天色不早,該出發了!”


    “我還趕著去做任務呢!”


    夥計也不遲疑,先搖著鈴鐺,把靈禽叫了出來。


    靈禽鑽出窩棚,抖抖翅膀搖搖頭,抖掉身上的草屑,就張開彎彎的鐵灰色鳥喙,嘶啞的“嘎”了一聲,示意它已經準備好啦!


    卻是一隻正值壯年、足有三丈高五丈長的灰毛靈鷲。


    脖子彎彎的,頭頂禿禿的,眼睛綠綠的,鋒利的漆黑趾甲緊緊抓著毛刺刺的平台邊緣,黑亮的羽毛耷拉著,最寬的翅羽甚至比魏文心腰還寬!


    它聽從指令做好了出行準備,縮著脖子站在高台邊緣,兩眼銳利的盯著前方,對於登車之人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這對它來講,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


    見它準備好了,灰袍夥計這才去木屋後麵取出來一個巨大的雙層閣樓,熟練的扣在靈禽背上,完事兒才開始招呼大家按照號牌落座。


    魏文心從未見過這些,表麵上看起來淡定,實則一刻不停的觀察著四周。


    學著其他人,順利上到靈鷲背上,就見閣樓一層約莫丈寬丈長,鋪著油潤光滑的木地板。


    地板上固定著十二隻蒲團,排成三排四列,完全對稱。


    至於周圍,則是一圈圍欄。


    找到自己的座位盤腿坐下,魏文心又掃了一眼閣樓的二層。


    上麵和下麵一樣的結構。


    不過為了穩固,減輕負重的同時降低風阻,二樓特別小,邊長不過二尺出頭,躺下不行,站起來也不行。


    因為二樓地板距離棚頂不過四尺多。


    長期幹這一行,夥計很有經驗,上去之後,先取了厚厚的皮毛將四麵欄杆封好,又拿了軟乎乎的墊子出來墊上,最後甚至摸出來一個灰色的抱枕放背後,這才搖著手頭銀色的鈴鐺,指揮靈禽出發。


    小鈴鐺發出配套的指令,灰毛靈鷲翅膀立刻張開。


    灰袍夥計見狀,熟練的扔了幾顆拳頭大的靈獸丹到它嘴邊。


    彎彎的喙張開,靈獸丹入肚,翅膀扇扇,灰毛靈鷲就輕盈的飛了起來。


    起飛刹那,眾人因慣性後仰,雙手緊緊的抓住了蒲團兩側的把手。


    魏文心第一次乘坐這種品階的靈禽,發現這閣樓竟連抵消慣性的陣法都沒有,不由瞪大了眼睛。


    靈鷲飛上天空,穿破雲層,隻見旭日東升,陽光溫暖卻不刺眼。


    魏文心心頭湧起一股壓不住的快樂,忍不住“喲嗬”一聲,恨不能鑽出去跟那靈鷲比一比誰飛得更快。


    這行為就和小孩子第一次出遠門沒什麽兩樣。


    眾人不由側目,但誰也沒有說什麽。


    雖然她偽裝得很好,但高門子弟那通身的氣派,卻是藏不住的。


    眾人並不想主動與她結交,防止一不小心就遭了禍。


    像這樣的天之驕子,說不定年紀一大把了,還和孩子一樣純真,如他們這樣的散修,壽命大多不過二百,成日庸庸碌碌,同樣的年紀,心態卻宛若老者,雙方也不會有什麽共同語言。


    魏文心的座位在中間一排的最左邊,寒冷的風透過圍欄鑽進來,她右邊那個穿著藕色法衣的女修立刻縮了縮脖子,看起來頗為可憐。


    魏文心不冷,穿個皮襖子都是為了合群。


    見狀,還是學著那夥計的樣子,默默的拿了塊寬大的皮子出來,兩下將她這一麵的圍欄都擋了起來。


    大概擔心低階修士被風吹落,這一層的圍欄很高,皮子一貼上,個子矮的想要看看外頭風景,都得站起身來。


    但這麽冷的天,外麵風景都是司空見慣的,沒人對此有異議,甚至其他人也跟著學了起來,把其他幾麵也封了起來。


    貼好圍欄,大夥兒又紛紛拿出被子長袍之類的東西,把自己裹了起來。


    大概這種居家狀態的確有利於拉近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旅途突然變得溫馨起來。


    刀刮一樣的寒風突然消失,女修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沒想到,這看起來又冷又硬,出身也很好的天之驕子,竟有這般柔軟的心腸。


    受了人家的好,再孤立人家,那也太惡心了。


    於是女修柔聲開了口:“這位道友貴姓?”


    魏文心習慣了在陌生人麵前保持高冷,也習慣了陌生人的主動搭訕,微微點頭:“免貴姓魏。”


    外表冷肅,心底柔軟,有著很強烈的反差感。


    女修忍不住露出了燦爛的笑,軟軟道:“哎,我姓塗,在家中行六,大夥兒都叫我塗六娘。”


    見魏文心不搭話,顯然沒有閑聊的意思,她也不多打攪,扭頭就去找其他人說話去了。


    “哎!這是又要起暴風雪了嗎?真是冷得要命!”


    塗六娘容貌不俗,白白嫩嫩的圓臉縮在黑色皮毛圍脖裏,看起來更是肌膚如玉。


    她是這個坊市的名人,幾乎所有乘客都認識她。


    她一開口,其他人紛紛附和,罵這鬼天氣,可憐這種天氣也要出任務的自己。


    完了有人送她手爐暖手,有人請她喝火係靈酒熱熱身子,還有人問她:


    “這麽冷的天,六娘子你這是要去哪?生意不做啦?”


    塗六娘歎了口氣,十分無奈:“家裏要起新房,爹娘讓人帶信,叫我回去開采石頭呢!哎,我都說了,我雖然是主修土係功法,但開采石頭是真不行,他們愣是不信,以為我要躲懶!”


    有經驗的人立刻讚同道:“是的,土係還是鑽隧道挖井之類的更有用,開采石頭得金係或者體修更有效率。”


    沒想到這卻打開了另一個女修的話匣子:


    “凡人難免對我們修士誤解重重,總以為修士就是萬能的。


    “前些年我家果園果子熟了,最頂上那些摘不到,我娘都要托人帶信讓我回去摘,說什麽你們修仙者不是可以飛嗎?


    “我滴個親娘哎!我才煉氣期,怎麽飛?


    “最後愣是貼上輕身符,這麽蹦上去摘一個,蹦上去再摘一個,來來回回蹦了三天才摘完,耗費巨大,完了還受埋怨,說我修了那麽多年,竟然連飛都沒學會!氣得我捂著被子使勁哭,又拿她沒辦法。


    “等到去年,我終於築基成功,學會禦物飛行了,結果你們猜怎麽著?


    “我娘把果樹砍了,開始種菜了!


    “問她怎麽回事,她卻摸著我的頭,說,哎,為了那點果子,耽誤你修煉不值當,都把你累哭了,我也好心疼。”


    女修說著說著,眼裏就泛起了淚光。


    “然後呢?你家不種果樹了,你還回去幹嘛?”


    女修徹底忍不住,掩麵大哭:“我娘托人帶信,說她就要走了,讓我回去看她最後一眼。嗚嗚嗚!”


    眾人感同身受,安慰她許久,塗六娘才歎了口氣,哀聲道: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舍不得爹娘過得不如意。哪怕我明知道,他們隻是想趁自己活著,多吸點我的血,來補貼我那些不成器的兄弟。想要新房子,就給他們蓋吧!”


    “往好處想,你都練氣大圓滿了,爹娘還在,這是多麽幸福的事情啊!都是血脈兄弟,待他們好點也無關緊要,待你修為日漸高漲,多幾代感情淡了,也就沒什麽牽扯了。”


    六娘子就溫溫柔柔的笑,看起來也是這麽想的。


    魏文心極少接觸這種修真界底層的小修士,聽他們閑聊,還覺得怪有意思,就學著他們縮著脖子,把手抄在袖子裏,安安靜靜的聽。


    四周都蒙了獸皮,天色又不太好,倒顯得周圍有點暗。


    不過都是修士,也不介意這些。


    沒多會兒又有人起了新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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