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山無論是履曆和能力都沒得說,又在華夏交響樂團待了十幾年,威望根深蒂固。


    而林夏完全就是一個反例,她沒有指揮經曆,又初來乍到——還是一個空降的關係戶,難保不會有人多想。


    即使這些樂手都很有職業素養,不會刻意為難她,甚至還有幾個是她的粉絲,對她很友善。


    但每個人的個性放在那裏,這鍋飯就不怎麽好做。


    原本廖軒的打算是等林伯山排練得差不多了再交給林夏,但林夏不願意這樣,每個指揮對作品都有不同的理解和風格,她又不想要一個充滿濃濃林伯山味兒的音樂會。


    更何況,如果不靠自己從頭開始詮釋曲譜、協調樂隊、調整總譜,和電視上那些充滿表演痕跡的假指揮有什麽區別?


    也就是起個節拍器和啟動器的作用,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看到林夏堅持,林伯山很幹脆地就放手了。


    樂團很忌諱有兩個大腦,現在已經定下了核心是林夏,他再插手就不好了。


    於是一來就準備直接下班,給廖軒都看懵了,和林夏交代了兩句就連忙跟上。


    西裝革履的林伯山邁著瀟灑的步伐,帶著廖軒繞了個圈,來到另一個房間,透過窗戶,暗搓搓地開始觀察那邊排練室的情況。


    廖軒:“……”


    文藝協會的會長表示:這很難評。


    這個副會長看起來不怎麽聰明,不能要了。


    林伯山的拉胯表現讓廖軒實在是不忍直視,見他們父女倆心裏都有數,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沒有林伯山這個大黑臉在,華交的樂手明顯放鬆了很多,和林夏開起了玩笑。


    “小林老師,演奏‘大炮’或者‘海豚’這種名琴是什麽感覺?”


    “你平時那麽忙,都怎麽練琴的啊?”


    “夏夏看我!我是你的粉絲啊!!”


    除了今年新招的這批樂手,以前的老團員和林夏合作過好幾次了,大家都不陌生,很快就開始敘舊。


    眼看著話題越來越偏,林夏隻好打斷他們的話,要不然今天下班也聊不完。


    “好了好了,這些排練完再說,大家先坐下調音吧,然後分聲部練習,半小時後合練。”


    結果,林夏根本沒想到,哼哧哼哧地搞了一上午,他們才過了四行。


    這還是曲子非常簡單的情況下。


    看著樂手都不在狀態,林夏指揮棒一收,示意停下,有很多樂手還在繼續拉,顯然是一點都沒看指揮。


    林夏沒說話,用指揮棒敲了敲金屬譜台,等到徹底安靜下來之後,她開始一個一個聲部挨著點名,即使再小的失誤點出來,準備給鬆弛感拉滿的樂手們上上緊箍咒。


    “是因為譜麵太簡單,都在躺著拉琴了嗎?”


    “弦樂的弓法,簡直是五花八門,上的上下的下,首席有對過弓法嗎?沒有?那現在開始標。”


    “二提琴,好多人第八小節進晚了,在想什麽呢?就是不看指揮,也不知道數拍子嗎?”


    “中間那位老師,你的音準問題有點大,你拉一個空弦我聽一下。”


    這個二提因為被單獨點名,有點尷尬:“……不好意思,我剛換的新琴弦,不太穩定,我現在就重新校音。”


    “中提琴,你們的聲音太響了,把一提的旋律都蓋過去了。”


    聽了林夏這話,中提琴手們表示非常受傷,他們聲部是最支持林夏的,校音認真,排練認真,結果林夏還要說他們聲音太大,果然中提琴沒人愛……


    大提和貝斯也沒能逃過,被林夏不客氣地說了一通。


    說完弦樂,就開始點管樂:


    “所有管樂,你們調音之前熱管了嗎?”


    聽到這個問題,樂手們都沉默了,他們尷尬地互相看來看去,最後看向了雙簧管。


    雙簧管手一臉無辜:看我幹嘛?我可是乖乖熱管了,而且我這樂器音也不好調啊……


    管樂的聲音和溫度有關,剛從箱子裏拿出來的時候,大概就是室溫,二十幾度,隨著吹出的熱氣越來越多,溫度上去以後很容易越吹越高。


    所以一般需要吹熱之後再調音。


    林伯山在的話,他們肯定非常注意,但林夏指揮的話,稍微偷一下懶,隨便吹吹就調音也可以吧?反正聽起來也差不多。


    結果沒想到,這姑娘耳朵的靈敏程度和那個黑魔王有一拚。


    “還有圓號,第一個音的音準太離譜了吧,能控製一下嗎?”


    關於圓號,有一個梗,就是它吹第一個音是什麽聲完全由上帝決定。


    雖然音準不好控製,但這差得也太遠了吧,實在是讓人聽不下去。


    “長號,你們坐開一點啊,我都要給前麵的老師申請工傷保護了。”


    在交響樂團裏,有個說法,短笛太尖,是魔法攻擊,小號太吵,是物理攻擊,而長號那是人身攻擊……


    有時候坐的地方比較緊,長號樂手就要努力從前排人群的縫裏伸出他的號,連座位太密這種低級錯誤都能犯,這些樂手的鬆弛感真的拉滿了。


    “還有定音鼓,這位老師你要是太無聊,我們可以單獨排一下《定音鼓協奏曲》最後一小節。”


    打擊樂一般是最輝煌的時候當氣氛組,平時就是大段大段的休息,這位定音鼓手幹脆坐下扣起了手機。


    一聽到林夏的話立刻把手機撂下了,《定音鼓協奏曲》最後一小節就是用頭撞定音鼓,雖然存在感十足,但大可不必。


    雖然林夏沒有當過指揮,但她從小到大就是跟著林伯山在樂團長大的,而且她合作過的樂團太多,幾乎都是世界頂尖的樂團和指揮家。


    她又不是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拉完自己部分就完事的性格,長年累月的觀察之下,多少也學到了幾手。


    等林夏像大炮一樣叭叭輸出,挨個點名之後,樂手們瞬間已老實,這一套組合拳激活了他們腦海裏一些不算遙遠的記憶……


    怎麽回事,血脈壓製也是可以被繼承的嗎?


    他們齊刷刷想起了被林伯山單獨提溜出來的恐懼,頓時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再也不敢開什麽小差。


    都是頂尖的樂手,一認真起來,排練就還算順利,也讓林夏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怕壓不住這幫年齡資曆個個比她大的樂手。


    看到排練進入正軌,林伯山也放下心來,搬了個椅子坐下了,紮了半天馬步,真的有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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