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有座山。


    山上有棵樹。


    樹下有個茅草屋。


    屋前,有兩塊地。


    一塊是西瓜地,另一塊也是西瓜地。


    夜深。


    皎白的月光照射在瓜田中,葉片搖曳,於是月光也搖曳起來。


    咻!


    就在這光影搖曳間,夜空中忽然響起尖銳的破風聲。


    那是一柄鋼叉。


    自茅草屋的方向激射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地貫入瓜田之中,也射穿了那抹白月光。


    吱嘎~


    少年從茅草屋走出。


    他約莫十六七歲,披著灰白色麻衣。


    身形高挑而挺拔,五官端正,棱角分明,線條淩厲,任誰見了都得讚一句俊後生。


    少年走到田中。


    修長的五指握住鋼叉尾端,將那杆鋼叉拔出。


    頓時。


    一頭小獸從瓜田中被挑起,它看起來約莫兩尺來長,渾身披著灰白色毛發,顯然是隻山間野猹。


    看著這隻偷瓜的猹。


    少年臉上露出微笑:“別說我不講道理,你吃瓜,我吃你,瓜債肉償,天經地義!”


    看著滿臉理直氣壯的少年,猹瞳孔放大,停止了呼吸。


    它,被少年帥死了!


    ……


    少年提著野猹,緩緩走到茅屋旁的樹下,那裏有口井。


    井邊。


    有一柄短刀、一條矮凳、一個簡易燒烤架,還有一堆沾著鮮血的毛。


    刺啦~


    他熟練地將短刀插入野猹體內,手腕輕輕抖動,幾個呼吸間便將完整的獸皮剝下。


    嫻熟得就像個資深老嫖客,剝下失足女孩身上的黑絲。


    無他,唯手熟而~


    剝下獸皮後,少年一刀剁下肥美的後腿,將其夾在燒烤架上,開始生火烹烤起來。


    半個多時辰後,空氣中傳來令人垂涎欲滴的濃鬱肉香。


    金黃色的油脂從猹腿上滴落,鮮豔的辣椒紅油塗在猹肉上,配合著孜然香味,產生出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


    甚至。


    一口咬下去,還能品嚐到淡淡的瓜香味,實在是極品。


    少年大快朵頤。


    很快,一整條猹腿都進了腹中。


    他擦了擦嘴邊的油脂,倒了杯井鎮西瓜汁,一飲而盡。


    接著。


    原地盤膝而坐,專心修行起來。


    時間緩緩流逝。


    深夜的瓜田靜謐無比,少年與這片瓜田、這片夜空,宛如融為了一體,分外和諧。


    漸漸地。


    一顆顆紅色光點,在少年周身憑空浮現,搖曳著、跳躍著,緩緩朝少年體內鑽去。


    哼~


    那些紅光沒入體內的瞬間,少年發出一聲悶哼,原本白皙的臉頰逐漸漲紅起來,豆大的汗滴一顆顆滾落。


    似乎,在忍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一般。


    ……


    少年名叫王黎。


    是這平安縣三大家族中,王家的嫡係子弟。


    他的父親,曾是王家上一代的最強天驕,壓得同輩族兄、族弟、族姐、族妹喘不過氣來。


    甚至。


    放眼整個平安縣,他也是遙遙領先的存在,放眼整個廬江郡,他也有著不俗的天才之名。


    正常情況下,家主之位,必是其囊中之物。


    可惜。


    正如絕大多數傳奇故事裏說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退其婚約,死其父母。


    王黎剛出生時。


    平安縣便被卷入了朝廷與各路反王的戰爭。


    在這場戰爭中,平安縣幾度易主,各大家族傷亡慘重,甚至險些覆滅。


    王黎的天才老爹,便在這場戰爭中死於敵將刀下,母親也在半年後憂思成疾、鬱鬱而終。


    之後的歲月中。


    沒有父母在身邊庇佑,王黎日子過得很苦。


    半歲時。


    家主換屆大典,他一泡尿滋在新任家主臉上,被懲罰閉門思過半個月。


    五歲時。


    家族摸骨儀式,王黎被檢測出丹田、經脈嚴重受損,無法儲存靈力,判定為:修行廢材。


    同一日。


    他從家族武庫中,挑選《莽牛拳》作為鍛體功法,經過整整半天苦修,終於將這門拳法練至大成境界。


    七歲時。


    王黎晉升鍛體五重天,在族中同齡兄弟姐妹裏遙遙領先,遭多位年長族兄妒忌、挑釁,當時害怕極了。


    腦子一片空白,隻能以一打七,僥幸將所有族兄打殘。


    九歲時。


    王黎晉升鍛體九重天,同年遭遇煉氣一重天的家主長女上門尋釁,當時害怕極了。


    腦子一片空白,隻能被迫出手,不慎踹斷其三根肋骨。


    十歲時。


    王黎成功捕捉到氣感,引氣入體,凝聚火屬性靈力,但丹田破損,無法儲存靈力。


    隻能另辟蹊徑,轉修淬體之法。


    相比於丹田聚氣的術修之路,體修之法選擇將靈力散入身軀,淬煉血、肉、筋、骨,主張一力降十會。


    不過。


    這種修煉方法所需消耗的靈氣,遠超術修數倍乃至數十倍,非頂尖勢力無法供養。


    而且。


    放眼整個王家,能尋到最高深的體修功法,也頂多隻能修煉到煉氣九重天,再往上便絕了晉升法門,不可能突破。


    換句話說。


    在這平安縣內,體修之路,完全沒有前途。


    當王黎走上體修之路時,在所有人眼中,這位天驕便已經落幕,注定被他們超越。


    就在族中兄弟姐妹摩拳擦掌,準備一雪前恥時,後者卻迅速心灰意冷,獨自離開王家,承包了一個山頭開始養老。


    好勇鬥狠?


    天才虛名?


    裝逼打臉?


    爾虞我詐?


    上了年紀的他早已厭倦。


    更不想再與兄弟姐妹爭鬥,傷了血脈親情。


    因此。


    這些年來但凡王家子弟拜訪,王黎都在門上掛上‘遠行’的牌子,並未再敘舊情。


    ……


    呼~


    吐出一口濁氣,將所有靈力淬入筋骨血肉中,王黎緩緩睜眼,渾身已被汗水浸透。


    廢材逆襲。


    果然不是那麽容易的啊!


    六年前,他便已經捕捉到氣感,凝聚靈力。


    若非丹田受損,如今的他,至少也已經是煉氣五重天的強者。


    然而。


    此時他隻能用最艱苦的辦法,走體修之路,淬煉血肉筋骨,在缺乏資源的情況下,修煉速度慢如蝸牛。


    整整六年時間,才晉升煉氣三重天,幾乎都快被同輩追上了。


    而且。


    由於經脈受損,他雖然能引氣入體,以靈力淬煉血肉、筋骨。


    但每次靈力通過受損經脈時,都會猶如刀絞、火燒般疼痛,也就是說每次修煉,都像是用燒紅的刀片割自己的肉。


    其中酸爽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


    “咦!”


    就在這時,王黎仿佛感應到什麽,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喜色。


    他緩緩閉上眼睛。


    刹那間。


    心神沉入一片玄之又玄的空間,那是他的識海。


    金色的海平麵無邊無際,光滑如鏡,沒有半點漣漪,海中聳立著一顆蒼天巨木,高逾百丈,遮天蔽日。


    巨木鬱鬱蔥蔥,枝繁葉茂。


    樹上懸掛著一朵即將凋零的花,花朵最中心處,則是一枚巴掌大的果實,散發出氤氳白光,輕輕波動。


    “終於要成熟了嗎?”


    王黎站在樹下,仰視著那朵花,那枚果實,微微眯起的雙眸中滿是期待。


    自出生之日起。


    他便發現自己可以隨時溝通這片識海,更在這片識海中的中心位置,發現了一株巴掌大的樹苗。


    十六年來。


    他眼睜睜看著這株小樹苗緩緩長大,從巴掌大長到一尺高,再到三尺高、一丈高、三丈高……


    從光禿禿的主幹,到長出枝丫,長出綠葉,綻放花朵,再到孕育出果實。


    如今,這棵樹上的第一枚果實,終於要成熟了。


    似乎感應到王黎的期待。


    巨木上,最後一片花瓣終於緩緩凋落,落在金色的海麵上,泛起淡淡漣漪,朝著遠方擴散開去。


    而後。


    花蕊處的果實光芒大盛,幾個呼吸間便暴漲數十倍,變得足有磨盤大小。


    其中。


    更有光影氤氳,漸漸透射出一個少年的身形來。


    ……


    嗡!!!


    隨著光團中少年影像的出現,王黎腦海中宛如大鍾轟鳴,刹那間天崩地裂,無盡信息洪流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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