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陽身上的重擔完全卸下後,她終於坐在了地上,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廝殺的一幕。


    現在的她,什麽都不願想,隻安安靜靜的,等待著倒計時走完。


    “這就沒力氣了?”


    那道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顏陽抬頭,對上微生君的眼睛,沉默了一瞬。


    “原本隻是我沒有活路,今日過後,你也沒有活路了。”


    “你看看我,像是在活著嗎?”


    他對“微生臣”這個名字的恨,已經刻進了骨子裏,可偏偏如今身邊的所有人,都管他叫“微生臣”。


    也隻有顏陽會一直叫他真實的名字了。


    微生君知道自己占據不了這身體多久,最終的下場,也不如直接死了更好,但那都無妨,他本就是來複仇的。


    他不好過,微生臣也別想好過。


    通敵叛國這個頭銜,聽起來還真不錯,身為微生氏的少主,未來等待著微生臣的或許不是幹脆利落的死亡,而是永無止盡的煎熬和折磨。


    他太了解這個弟弟了,比起死亡,微生臣更害怕的是自己失去價值,徹徹底底得變成一個廢物。


    但這就是他為親弟弟準備的結局。


    廝殺持續了多久,已經算不清了,顏陽隻覺得夜晚的風越來越冷,冷得刺骨。


    後來微生家的妖兵們全都倒下了,而後洛吟風歸來,看到現場後勃然大怒,微生君也投入到了戰場當中。


    微生君控製這具身體,比微生臣還是要好些的,至少在劍法之上要精練許多。


    但有了洛吟風的加入,他還是不敵,一時不慎,身後的顏陽也被妖兵偷襲刺穿了心髒。


    隻是這痛感讓顏陽難以忍受,而後心中便沒有過多的情緒了,任務已經完成了,她也終於要和曾經的同伴們重逢了。


    再一次相見,各自不必裝作陌生人,就一同化作那清風穿堂而過,遊戲人間,為時不晚。


    就是……忘記吃止痛藥了……


    她的身體向後倒下,落在了半空中的一柄劍鞘上。


    微生君持著劍鞘將她攬過,順勢控劍將方才那妖斬殺。


    “微生臣!你通敵叛國,到現在都不知悔改!”


    洛吟風憤怒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微生君帶著顏陽避過他打來的一道妖力,垂眸時,隻看到她心口處暈染開的大片鮮血,目光恍惚。


    人世間的天羅地網,他們都逃不過。


    唯一一個肯喚他真名的,他也護不住。


    或許他從沒真正坐上過那些象征著權利和威嚴的位置,棋局下,都是瀕死掙紮的芸芸眾生。


    “我的心願實現了,你的呢?”


    微生君忽然間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顏陽閉上了眼睛,聲音匿於夜風,幾不可聞。


    “我想……往北走,北邊的日光……暖……”


    微生君甩開衝殺上來的妖族,不再管自己身體內的情況,調動全部的妖力向著大乾的方向飛去。


    寒夜依舊,半空中,她泛著微光的金黃色衣裙,好像太陽落下的一抹光芒。


    這一路上,不管有多少妖來攔,微生君隻拚命地往前衝,也不管身上多了多少道不能承受的傷,從風留城,到商永城,再到秋心城。


    到破曉的第一道日光落下,灑在顏陽蒼白的臉上。


    金色的光芒將她籠罩,而後,她也化成了金色的光芒。


    微生君驀然停了下來,刹那間,身後追殺的妖族全都衝了上來,不顧一切地將他按倒。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方才那一瞬,望著那飄遠的晨光。


    “是暖的……”


    而後,困頓襲來,微生君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這具身體已經更換了主人。


    ……


    大乾京師,監牢。


    趙宗庭和幽墟鍾一同出現的瞬間,早已守候在這裏的周學士便立即行動了起來。


    先是將那一臉木然的趙宗庭帶出來,然後立即啟動早已準備好的陣法,將那馬上就要啟動成功的幽墟鍾徹底碾碎成齏粉。


    最後的鍾聲飄遠,天地既定,一切再無逆轉的可能。


    恍然間,洛景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驀地轉頭,看向不遠處那神態疲憊的宋離。


    但見她豎起了兩指在身前,唇瓣輕啟:“無一界。”


    頃刻間,四惡佛凝結成無一界將宋離納入其中,此刻的她攻擊不到洛景,也不會再受到洛景的攻擊了。


    “哈哈……哈哈哈……”


    洛景明白了過來,不怒反笑,但這一雙笑眼中,很明顯是帶著濃烈的憤恨的,他抬起了手來,指著宋離點了點。


    “勝利也是有代價的。”


    說完後,他的目光往地上某一處掃去一眼,而後立即轉身,朝著風留城的方向飛去了。


    宋離就這樣盯著他的身形飛遠了,這才終於放鬆下來,而後,目光也朝著剛才洛景看過的方向看去。


    地上那一處躺著的,正是她的肉身。


    現如今的宋離,是魂遊體外的狀態。


    但她還是鬆了一口氣,魂體化作一道流光進入肉身,許久之後,方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是夜,宋離一個人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回到白蛇城,大軍已經向著妖國深處進發。


    如今正是兵分三路,陸衍隨楊朔向著東南攻打有蘇家勢力駐守的金雕城,蕭雲寒則隨軍向西南攻打微生家勢力駐守的廬城。


    江道塵跟隨徐妙妍帶領著仙門修士暗中繞過這兩城,準備偷取兩城後方的秋心城。


    範準駐留白蛇城,一方麵是為了等待宋離歸來,另一方麵,也是剛剛才平定了一場由沉水犀族長夫人帶頭挑起的叛亂,正在排查異己的過程當中。


    他將這裏的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在宋離回來的第一刻,就能夠將所有的消息都匯報給她。


    唯獨在講到風留城中發生之事時,才變得沉默了許多。


    宋離察覺到了,隻問道:“死傷多少?”


    “無一生還……他們,任務完成得很好。”範準答道。


    宋離靜默下來,範準也未曾出聲打擾,也是隔了許久後,聽到消息的幸覓風風火火地找來。


    “殿下……殿下終於回來了,沒有受傷吧……殿下?!”


    幸覓的一聲尖叫驚回了宋離和範準的思緒,順著他的目光看來,宋離這才發現,她的身軀不知何時已在椅子上歪倒過去。


    停頓了下,宋離的魂魄轉頭看向幸覓:“勿要大驚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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