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色正濃。


    立於堂間的白念,遲疑了片刻,緩聲道:


    “我不想入朝為官,但還是想去玉京神闕看看。”


    那裏是大離王朝的頂點,匯集了天下讀書人,有真正的亞聖文章,聖人遺澤。


    他現在有些迷茫,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想要看看前人是如何走的。


    “想去便去。”


    楚政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不過,且再等些時日,近日我要處理些事。”


    他的修為即將踏入仙劫秘境,如今不是仙盟地界,天道無人代掌,也不知會不會降下仙劫。


    屆時他要尋一處僻靜之地,先行渡劫,渡劫之後,還不知會發生什麽變故,會有很多不可確定的風險。


    “此行便不勞煩聖主了。”


    白念神色認真道:“此次我想自己去,順道想想往後的路。”


    自出生起,他便呆在幻靈城,後來跟在楚政身側,不是在太玄聖地,就是在小世界之中,根本未曾親自丈量過天地。


    此界已不是蒼雲,但他想依舊自己出去走走,親身遊曆這萬丈紅塵。


    路始終是要靠自己走的,他不可能一直依靠楚政,楚政也沒有一直幫他的理由。


    聞言,楚政目光微凝,沉默了片刻後,頷首道:“想做什麽便去做。”


    “多謝聖主一路照顧。”


    白念鬆了口氣,躬身道謝。


    “我當初既答應給你指條生路,就自然會做到,如今路在你腳下,想怎麽走,是你自己的事。”


    楚政微微搖頭,開口提醒:“無論發生何事,都盡量莫要與我扯上幹係,也萬萬不要提及仙盟,會給你省下很多麻煩。”


    他從來不會因自己的想法,去強行改變他人的決定。


    因為他的想法,並不一定對,旁人要走的路,也未必是錯的。


    在不可預知的未來抵達之前,沒有人能真正的把握對錯。


    他自己也走過很多彎路,如今雖修為漸長,但也沒有高高在上,去隨意指點旁人的資格。


    “多謝聖主提醒,白念謹記。”


    “十年之後,我會在此地等你。”


    楚政頷首:“到時再告訴我,你真正想走的路。”


    “明白了。”


    白念躬身一禮,轉身離去,步伐輕快似風。


    他已開始期待往後的這段時日。


    看著白念離去的背影,楚政緩緩合上眼簾,心下已有了計較。


    他不會在一處地方停留太久,這十年,將清雲界大致遊曆一遍後,收集些許資源,他便準備離開。


    他要做的事,實在太多了。


    至少,他要先想辦法將太玄的消息傳給耿儀陽,而後他想去見見聶龍虎,順道拜訪一下同為煉炁士的玄仙乃至金仙,以便日後的道途精進。


    他至今修行尚不到二十年,便已即將步入仙劫秘境,已經是超出尋常修士想象的極速。


    但對此,楚政依舊遠遠沒有滿足。


    哪怕是踏過仙劫九重,成了真仙,在趙庭仙乃至尚蒼雲那一個層次的強者麵前,依舊如同螻蟻。


    如果想去武殿見宋綾雪,光明正大的去,就算到了尚蒼雲那般修為,都遠遠不夠資格,楚政不可能等到那一步,隻能從諸天戰場那一麵另辟蹊徑。


    那裏與武殿交界,有一定接觸到武殿的機會。


    …………


    …………


    翌日。


    晨光透過窗欞,撒入屋內,落下一片片斑駁流金。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楚政緩緩收功,呼出一口清氣。


    入返虛之後,他的元神又有了一絲異變,陰陽神嬰已逐漸向著元神轉化,仙道與煉炁法,在他的體內開始了真正的交融。


    每過一日,他的感受都會有所不同,元神深處,時冷時熱,陰陽二氣在不斷流轉,交織出絲絲縷縷的混沌元氣,無時無刻不在壯大他的元神。


    篤篤——


    敲門聲響起,隨之傳來了席季安的低聲詢問:


    “楚道友,此刻可方便?”


    楚政抬手輕招,打開了房門,自榻上起身相迎:“席先生,何事?”


    “白念晨間離去了,道友可知曉?”


    白念走的很是匆忙,整理了一夜,就直接背著書箱出了門。


    “知道。”


    對此,楚政自然知曉,即便未曾主動放出神念探查,這整個小城的風吹草動,也都在他的耳中。


    “楚道友,在下此來,是有一事相求。”


    席季安似是有些猶豫,遲疑了片刻後,自袖中取出了一枚長匣,遞至楚政麵前:


    “此物,我想物歸原主。”


    匣中的,自然是那一根靈參。


    見狀,楚政沒有去接,有些疑惑:“席先生這是何意?白念犯錯了?”


    “沒有沒有,隻是……”


    席季安連連擺手,而後咬了咬牙道:“我想請楚道友高抬貴手,放過白念。”


    “放過他?這又從何說起?”


    楚政愈發疑惑,他對白念做了什麽?他怎麽沒什麽印象?


    “阿念是個好孩子。”


    席季安一聲輕歎,開門見山道:“這孩子,赤子之心,無心仕途,不願入朝為官,隻怕是幫不了道友許多忙,還請道友,不要耗費太多心思在他的身上了。”


    他終究是起了惜才之心,今日才特來求情。


    在他看來,楚政送了這麽一株靈參,又在這邊荒小城陪了白念一年,花了這許多精力時間,想來是對白念有不少期望。


    如果知道白念如此沒有進取之心,這煉炁士隻怕會勃然大怒,甚至於當場翻臉。


    他聽聞這些煉炁士,喜怒無常,毫無顧忌,怕到時場麵難以收拾,才特來說情。


    “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席先生想岔了。”


    聞言,楚政不禁搖頭:


    “昨夜白念已同我說過了,不願做官便不做,世上又非隻有做官這一條出路,再者,他想做什麽,又與我何幹?”


    “那是白念的束脩,席先生安心收下。”


    言罷,他將長匣推了回去,隨手取出了一枚錦盒,拋了過去:


    “這是我二人這一年的房費,這段時日,有勞席先生照顧了。”


    席季安愣愣的接下錦盒,被楚政的反應弄的一時有些發蒙,反應過來後,當即色變:


    “萬萬不可!我本就不是什麽名師,不過是幫白念啟蒙,這靈參已是罕見的珍寶,難以擔當得起,我豈能再收你東西?”


    說話間,席季安便要將錦盒還回,然而卻是身形一僵,動彈不得分毫。


    “席先生莫慌,定身術,盞茶功夫自解。”


    楚政隨口道了一句,瞥了一眼屋外的朝陽,掐指微算,片刻後,淡淡一笑:


    “今日風清日朗,是個宜出行的黃道吉日,我也就此別過。”


    話音落下,屋內已不見了楚政的身影。


    很快,席季安便感覺渾身一鬆,定身術已解,他垂首匆匆打開手中的錦盒。


    盒中臥著一塊玉佩,通體靈透,其內似流淌著溫潤的水光,可自主汲靈養身,對於讀書人而言,自可強身健體,長年佩戴,會有不小的好處。


    “這……”


    看著玉佩,席季安一時語塞,他本是為了還靈參,未曾想又收了這麽一件重禮。


    煉炁士莫非都是這般的財大氣粗?


    “唉,這如何是好……”


    席季安有些坐立難安,考慮了半晌之後,他轉身回房,一路行至書案後,提筆落畫。


    片刻後,白念的形貌便躍然紙上,栩栩如生,旋即,他再度落筆寫了一封書信。


    將書信連同畫像一並卷起,塞入信筒後,席季安行至窗前,抬手召來了一隻異禽,不過尺長,身披三色靈羽,眸光靈動而有神。


    待席季安將信筒綁好,異禽振翅而起,飛往了大離王都,玉京神闕。


    收了楚政兩件異寶,若是不做些什麽,席季安實在心中難安,若是白念真的到了玉京,這一封書信,應當能幫他解決一些小麻煩。


    做完這些,席季安方才感覺心中舒服了不少,過了不到片刻,他忽然麵色一變。


    白念走的如此匆忙,身上可曾帶盤纏?


    此去玉京,山高水長,若是囊空如洗,這如何能去得?


    念及此處,席季安轉念一想,有些不太確定,心中暗襯:


    也許……楚政已經給過了?


    畢竟,楚政出手如此大方,不可能不給白念準備這些。


    …………


    …………


    離開了浣花書院,楚政搜尋深山老林,直奔罕有人跡的荒野。


    他已步入通玄境巔峰,修為漸漸有些無法壓製,將要踏入仙劫秘境之內。


    若是再留在書院之內,必會橫生波折,牽連到無辜之人。


    很快,楚政便尋到了一片杳無人煙之地,高山環水,方圓數萬裏,都是險峻雄峰。


    他尋到一處山巔,於連綿冰雪之間,盤膝坐下,深吸了一口氣,吞下一把靈丹,丹田之內五行仙根輕動,消化藥力,開始向著全新領域邁進。


    彈指間,月餘已逝。


    楚政所在方圓十丈之內,已是積雪消融,草起花開,似是進入了暖春。


    早在十日之前,他便已經一隻腳踏入了仙劫秘境,但卻未曾跨過去,一直在做準備。


    一旦踏入仙劫秘境,便意味著他的修為跨入七階,如今修複師的等階,也不過才七階而已,不能再無限次的修複他的身軀,因此,為了渡劫,他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楚政靜氣凝神,將自身的狀態調整到了最佳後,猛然睜開了眼,抬頭望天,眼中布滿了冷色。


    哢——


    隨著一聲輕響,他體內的最後一絲屏障被擊碎。


    一縷純白的仙氣,自五行仙根之中的誕生,沿著脊背,攀升而上,穿過陰陽仙骨,而後再度回到丹田,化成了純正的仙力。


    仙力的誕生,便意味著楚政的修為徹底踏入了仙劫秘境之內。


    他深吸了一口氣,注視著晴空萬裏,準備迎接天劫的到來。


    轉眼,便過了大半日,夜色漸起,空中依舊沒有絲毫反應。


    這大半日,楚政丹田之中的仙力,已經積攢了不少,足以施展仙術神通,可蒼穹之上依舊沒有多少動靜。


    轉眼,皓月當空,星辰點綴夜幕,瑰麗至極。


    看著始終毫無動靜的天空,楚政愣了神。


    天劫呢?


    轉念一想,他逐漸發現了些許不對。


    他的體內的確具備了仙力,確實踏入了仙劫秘境無疑,但是未曾經曆雷劫洗煉,他便仙力已生,這似乎已是違背了常理。


    不對……


    瞬息之間,楚政變了神色,仔細感應之下,他才猛然發現,身側籠罩的劫氣暴漲了一大截,已是幾乎噴薄而出,演化成劫。


    他的腦海之中閃過一絲靈光,不由湧現出一絲駭然之色。


    仙道與煉炁一道,在他的體內產生了交融,對此楚政早已有所察覺,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兩道,居然已經融合到了這個地步。


    此前,煉炁一脈,受到了仙道的影響,修為增長迅猛,如今仙道同樣受到了煉炁法的影響,天劫被抹去,轉而化成了劫氣積攢了下來。


    天劫,本就是天道給予生靈的考驗,從本質上來說,與煉炁士所曆經的劫數,沒有任何區別,無非是天災與人禍之別。


    如今天劫不見了,但是劫氣並未消失,而是積攢了下來,化成了他自身的劫數。


    楚政麵色浮現出凝重,與其麵對劫數,他甚至更願意去渡天劫,至少,這是可控的,而他自身的劫數,除了化身曆劫之外,還不知會引發什麽變故。


    現在他身上積攢的劫氣,即便化身曆劫,隻怕也是來不及了,用不了多久,必會有麻煩登門。


    良久,楚政定了定神,開始翻找此前自己的積累,他要尋找一件新的護身之寶。


    挑選了許久,楚政選中了一件此前從域外戰場之中所得到的至寶碎片。


    【帝玉璧(八階):由混沌之中的天生靈玉煉化而成,內附《四氣調神經》、《陰陽萬象論》等醫道集大成之經卷,於大戰中被打碎,可修複(0/500)】


    醫道對於人體的研究,已至登峰造極之境,其中的陰陽調和的理論,對於楚政的修行,應當也有不小的作用。


    修複麵板的修複次數並非恒定,會被環境影響,但是如今限製楚政的,已並非每日刷新的修複次數。


    現在修複一次,不光需要耗費修複次數,還需要本源之氣的輔助。


    帝玉璧,需要整整五百道本源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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