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之前便已存在……”


    楚政有過這種猜測,但未曾想過那麽遠。


    “若真是如此,道友還是不要去想著打探了,無非是空耗心力。”


    況遠山搖了搖頭,一聲輕歎:“那裏隔著一道天關,是我輩修士此生難以企及的領域。”


    太古距離現在太過遙遠了,之前的很多事情,都已經無法探究,埋葬了很多隱秘。


    即便是領悟了時空法則,能夠往來於過去未來的巨擘,也難以去觸碰太古那一戰的隱秘。


    那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天關,任何企圖跨越那一次巨變,繼而更改曆史的生靈,都會被卷入那一戰之中。


    一旦被波及,需要麵對的就是殺紅了眼的古仙之祖,各道之中的祖境強者,以及那一位不可揣度的道祖,道果已臻至圓滿的大羅金仙。


    麵對這種陣容,根本不可能有生靈能夠全身而退。


    那是血淋淋的絞肉機,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耗盡無數歲月積攢而來的修為盡喪。


    “明白,多謝道友提醒。”


    楚政回過神,將一些想法暫且按下,遠古時代的隱秘,他目前的修為,去想這些不過是浪費時間。


    此行打探到了一些關於聶龍虎師門的信息,還有一些煉炁士的情況,已經是不虛此行了。


    稍作沉吟後,楚政翻手取出了一枚五階靈丹,推至況遠山麵前。


    靈丹一眼望去,平平無奇,不過楚政在丹藥之中,注入了一縷本源之氣,對於況遠山的傷勢,大有好處。


    “多謝道友解惑,這是些許心意,還望不要推辭。”


    聽聞楚政所言,況遠山瞥了一眼靈丹,他在丹道的造詣頗深,一眼便看出了靈丹的品級,並未過多在意,頷首直接收下:


    “道友客氣了。”


    這也算是當麵了結了這一段因果,以免後續再有交集。


    “楚某告辭。”


    楚政徑直起身,抱拳一禮,沒有再過多停留,轉身離去。


    邁出兩三步之後,他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天際,渺然無蹤。


    他能得到的消息,已足夠多了,再呆在此地,也不過是浪費時間,更何況,玉玄宮明顯不太歡迎他,過於不識趣,容易惹人生厭。


    …………


    …………


    楚政走後不久,況遠山的屋內,就已多出了幾道人影,皆是一身道袍,神色各異。


    “這人突然登門,話語中對於清雲界似乎並不是很熟悉,莫非是自界外而來,準備曆劫的煉炁士?”


    “應當不會,我觀此人身側貌似並無多少劫氣,近來應當不會有劫數。”


    “方才這人,忽然提及化身曆劫之法,說不定他的手中,就掌握著某種化身之術。”


    說到此處,房內一時間陷入了沉寂。


    化身曆劫之法,對於一個煉炁士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隻有金仙門人,能得傳此法,就已經能看出此法的重要性。


    一時間,屋內眾人的目光,一齊投向了一位須發皆白的老道,玉玄宮這一支分脈的當代掌門,玄天明。


    玄天明是如今玉玄宮內唯一的天仙,他的話,自然擁有著絕對的權威。


    “不可。”


    玄天明微微搖了搖頭,直接否決了眾人心底的想法:


    “隻是一個可能罷了,再者,他還提到的北靈金仙,既與金仙有關,還是不要貿然出手的好,以免惹禍上身。”


    化身曆劫之法,固然具備極大的誘惑力,但此人提及北靈金仙,又知曉化身曆劫之法,或許是北靈金仙隔界入夢,挑選的弟子,他們招惹不起。


    再者,傳說中化身曆劫也並非是一勞永逸,也存在弊端,無論如何,都沒有冒著風險去巧取豪奪的必要。


    “今日此人來過的事,全部給我放在心底,日後不要再有所提及,若是有人問起,權當不知。”


    玄天明直接將這件事定了性,不再多言,轉身消失無蹤。


    餘下眾人相互對視了幾眼,當即不再有多餘的想法,相繼離去。


    眾人離去後,況遠山隨手將桌上的靈丹吞入腹中,而後轉身,準備前往丹爐中照顧煉丹的火候。


    剛轉過身,他便停下了腳步,眼中閃過一絲駭意,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丹藥入喉的一瞬,一股磅礴的生機瞬間在他的體內炸開,此前體內留下的一些暗傷,在逐漸開始愈合。


    片刻之後,這股生機方才緩緩散去。


    況遠山的神色愈發震驚,這一枚不起眼的靈丹,竟在這片刻之間,便將他的傷勢治好了小半,甚至還有餘力。


    尋常七階寶丹也沒有這個效果,這枚寶丹的價值,不可估量。


    緊接著,況遠山的麵色浮現出幾許凝重。


    能隨意將這種層級的寶丹贈人,這楚政的身份背景,不容小覷,隻怕真的同金仙有些關聯。


    …………


    …………


    離開了青天峰後,楚政直奔西北而去。


    清雲界西北,是一片佛國,佛教修士,楚政還未曾接觸過,存了不少好奇,他想知曉,萬界之中的佛門,與他印象之中的佛門,是否相同。


    再者,佛門講究因果輪回,或許會給他帶來一些新的啟發。


    在萬界之中,佛門的處境,相對而言較為尷尬,很多道統的修士,根本不相信所謂的來世,對於佛門修行來生的果報更是嗤之以鼻。


    此生都難以維繼,耗費無數精力,去談虛無縹緲的來世,在世人眼中,更是無稽之談。


    不信來世,又如何能信來世會有果報。


    楚政自然相信前世今生,他自己的記憶,就是最好的例子,不過對於佛門,他還是持有一些保留意見。


    他終究修行的是道法,與佛門不是一路人。


    萬界之中,佛門之所以不太受待見,主要還是因為其餘香火神祇的存在。


    供奉香火神祇,給出願力,自然能實現願望。


    而香火願力若是給了佛祖,佛祖會讓你來世得到福報,這在絕大部分生靈眼中,都等於是在空手套白狼。、


    麵對一場根本看不到任何回報的付出,自然鮮少會有生靈願意去嚐試。


    因此,除卻從小在佛國長大,耳濡目染之下的信徒,佛教想要擴張自己的領域,難上加難,多年以來,信徒的增長都十分有限。


    趕了兩日的路後,楚政的眼前,開始逐漸有佛門廟宇顯化,空中開始彌漫著香火氣息,有無形的願力在流淌,相當純粹。


    楚政在幾處廟宇之前停下了腳步,靠著自己的眼力去觀察,很快便發現了佛門的過人之處。


    最為明顯的,就是佛門的信徒質量,要比香火神祇高出了一個檔位不止,鮮少有偽信徒的存在,因此能夠提供的香火願力,無比純粹。


    楚政沿著佛國的邊界,一點點的探尋,想要發現一些端倪,不過他很快便發現,這隻是徒勞無功,隻流於表麵的探查,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終究是需要麵對麵的交流。


    在這片佛國,楚政連煉炁士的身份,都不能輕易暴露,不然肯定會有麻煩尋來。


    佛道不睦,在萬界並不是一件很隱秘的事,時常會有鬥法論道,互有勝負,即便是見血也是司空見慣。


    他略微整理了一番,施展了假形神通,偽裝成了一名普通的修行者,踏入了一間名為‘百煌寺’的廟宇之內。


    百煌寺之內,供奉的大小佛陀金身,共計一百二十餘座,其中有不少,還是百煌寺此前的佛門修士所化,死後未曾入土為安,而是連帶著體內的舍利子,一並被供奉在廟宇之中,享受著香火。


    楚政表明了自己散修的身份後,很快便得到了百煌寺住持的接見。


    百煌寺住持,法號‘義山’,看上去年歲頗大,一眼望去,已是年逾古稀,行將就木,紅色袈裟裹著一身發白的僧袍。


    對於修行人而言,這般年紀的外貌,證明其已經離死不遠了,壽元即將枯竭。


    義山將楚政領入了禪房,寒暄落座後,他眸光溫潤,緩聲詢問:


    “道友來我佛門淨地,可是心存疑惑,有事求解?”


    禪房內燃著一炷清香,楚政原本隻是想來試探一二,此刻卻也是忽然動了些詢道解惑的心思,當即開口:


    “大師,你如何看待這身後名?”


    “功名利祿,於佛門修士而言,皆是過眼雲煙,身後虛名,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義山輕輕撥動念珠,緩聲道:


    “貪名者癡,站得越高,名望越重,便越難以放下,等於是將自己架在了高處,最終往往會擔憂自己的名聲受損,而做出己所不欲之事,歸根結底,還是欲壑難填,心性迷暗,世間俗物已經無法使其滿足,隻能追逐虛無縹緲的身後之名。”


    楚政眸光微動,語調中帶著一絲疑問:“大師修行至今,佛法高深,死後可曾想過要身化佛陀金身,坐於高台,享香火供奉?這為的,可是身後名?佛門常說,今世因,後世果,這所修的,與那身後名有何區別?”


    “老衲尚未成佛,隻是個尋常的修行人,隻知曉萬物皆有因果,修行本就是有所求,老衲如今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日後的善果,身後名為虛,來世果為實,這便是區別。”


    聞言,楚政眸光微斂:“若是沒有來世,大師此生種下的善因,還有花開結果之日麽?”


    “這輪回轉世的虛實之辨,從古至今,從未斷絕,但至今也未曾有個結果,施主不認為老衲所言是對的,那隻是你我的道不相同,再論下去,便是道爭了。”


    義山搖了搖頭,及時止住了話題,神色溫和:“道友如今或許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等考慮清楚之後,自然不會再有那麽多疑惑。”


    弄清自己究竟想要什麽……


    楚政神色微怔,反應過來後,陷入了沉思。


    自他在此世有了牽掛,眼中的世界越來越廣闊後,那最初想要的身後名,此刻早已成了鏡花水月的泡影,已經不再那麽重要了。


    他如今想要的,無非是夫妻團聚,活的更久一些,不再受大宇宙之中的道爭所擾,修行,也隻是他達成這一目的途徑罷了。


    “追逐名利,並無過錯,但不能受小名小利所困擾,千秋之功,萬世之名,若能得償所願,未嚐不是一條超脫生死輪回的路。”


    義山的神情,始終平靜如一:“道友所求的,並不一定是錯的,老衲所求,也不一定對,你我本不相同,世間變數常存,過去都有可能發生改變,未來,誰也無法推測。”


    “但無論如何,自欲望中脫身,悟透舍得二字,是必然不會有錯的,老衲言盡於此。”


    言罷,義山閉目不言,輕撥念珠,開始頌念佛門經文。


    “多謝大師開解。”


    楚政起身,拱手一禮,轉身離去,離開百煌寺之際,他留下了一箱靈珍,作為此次的香火錢。


    收回散在百煌寺的神念後,他若有所思。


    這一片佛國,每年都會有不少僧侶前往大離王朝境內,嚐試去發展信徒,結果自然是沒有多少作用。


    大離王朝之內,儒道為尊,其餘百道輔儒奉帝,根本沒有任何空間,來容納佛門修士傳道。


    百煌寺一行,義山給楚政留下的印象不錯,對於佛門,他的觀感也好了不少,至少不是那種道貌岸然之輩,說一套做一套。


    義山的話,他自然是已經聽進去了一部分,追逐名利,本身並沒有任何問題,前提是,不被名利所困。


    此前,楚政之所以想留名千古,無非是當世沒有任何能夠吸引他的存在,如今情況截然不同,他想要了解的隱秘,實在太多,此生都不一定能有機會解開。


    而且,更為關鍵的是,太古末年的那一場動亂,直接抹去了此前的所有痕跡,這種力量,才是他如今想要的東西。


    埋葬曆史,等於是將此前的一些生靈,全部抹去了痕跡。


    所謂的名,在這種存在麵前,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那一場太古末年發生的大戰,成了楚政眼中新的禁區,有朝一日,他必然能夠靠著自己的修為,看清那一戰,究竟發生了什麽。


    到了那一步,他自然會考慮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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