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黃昏,殘霞似血。


    大日餘暉鋪滿了汪洋大海,於浪濤間泛起璀璨的赤金神光,隱有巨獸的陰影閃過,在水下遊弋。


    一片祥和之景內,虛空中布滿了肅殺之氣。


    楚政憑空而立,掃視著眼前剩餘的四妖,眼中殺機幾乎凝成實質。


    月餘以來,他擊殺的海妖早已不計其數,因肉身的進度,身軀鼓脹了一大圈,每每氣息微動,體表就會籠罩上一層肉眼可見的血色煞衣,如在世殺神,血煞幾乎要凝成實質。


    “尊駕且慢動手!我等隻是奉命來此查找空間通道!”


    “族內給的消息,說這附近不日就會有一條通往域外的路開啟,是一條生路,會有妖皇接我等離開蒼雲界避禍。”


    “我等絕無冒犯之意,高抬貴手!”


    看著楚政手中的離火槍,存活的四妖顧不上為同族化成灰燼而悲痛,沒有絲毫遲疑,爭先恐後道明了此行的目的。


    在他們的概念之中,向強者低頭,並不是一件恥辱的事,或者說,他們的概念中,並沒有恥辱這兩個字。


    “避禍?”


    聽到這兩個字,楚政腦海中電光一閃,追問道:“妖族早就知道這一戰會輸,因此提前做了準備?還是說另外有隱情?空間通道另一端通往何處?”


    一瞬間,他想到了許多,至少現在可以確認的是,北域妖族,跟域外之間,絕對有聯係,否則不會想到在此開辟一條空間通道。


    若非空間通道的位置,恰好在東域宋氏遷徙的路上出現,隻怕直到開啟,都不會有任何人能發現妖族的小動作。


    四妖對視了幾眼,而後一齊將目光放在了一頭狼妖的身上,幾妖之中,他的修為最強,已至凝魄圓滿,除了青色的毛發之外,其臉型已完全與人族類似,距離完全化形,隻差一步之遙。


    楚政的目光跟著落在了他的身上,麵板很快便傳來了簡略的信息。


    【青木(三階):隸屬於青狼族,前不久繼任青狼族族長,出生時血脈之力異常強大,有返祖之兆,有一定血脈蛻變提升的空間。】


    “你來答話。”


    楚政抬槍頂上了青木的咽喉,槍尖吞吐的一絲銳氣劃開了強韌的獸皮,絲絲縷縷的血跡染紅了未曾褪盡的青色毛發。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


    察覺到喉間的銳利之氣,青木隻覺喉嚨一陣幹澀,啞聲道:


    “幾個大族之中,暗中傳了消息,說是蒼雲界即將被邪魔入侵,要我等盡數撤離此界,這是仙盟中的一位妖仙在大半年之前傳出的消息。”


    “這一條空間通道,應當是一位妖皇臨時出手開啟,通往一顆生命星辰,能夠容納我等休養生息。”


    妖皇,實力遠在化形妖王之上,相當於人族仙劫境的巔峰強者,實力已達七階。


    “既然仙盟能開辟通道,為何無人來此增援?人族為何不知曉這個消息?”


    話至一半,楚政猛然反應過來,妖仙?大半年前?


    他的腦海中一陣翻湧,瞬間將此前的信息,盡數挖了出來,一陣梳理。


    若是按照時間推算,大半年前,恰好是他將巨澤空間通道一事,告知耿儀陽的時間節點。


    也就是那段時間,仙盟收到了關於域外邪魔的消息。


    人族這一麵,包括紀宇衍這位假仙在內,都沒有收到任何撤退的命令,但妖族卻是收到了,而且還專程有人前來開辟了一條隱秘的空間通道,來讓這些妖族安然離界。


    這是那位不知名妖仙自己的意思,還是仙盟有意為之?


    楚政腦海中冒出了很多恐怖的猜測,一時間有些不寒而栗。


    巨澤上空的那條空間通道,遠比前不久開啟的那一條,威脅要大的多。


    與正常的生靈不同,域外邪魔已經不能算是正常的生靈了,光是從耿儀陽的描述中,楚政就能感受到這種生物的恐怖。


    而且,邪氣會侵蝕法力乃至於神魂,這是天地環境的徹底變化,是根本無法調和的矛盾。


    在那尊妖仙口中,蒼雲界即將被邪魔入侵,這邪魔指的是域外邪魔,還是說現如今開啟的那一條通道?


    回過神後,楚政平複下心緒,目光死死盯著青木,沉聲開口:


    “北域也有不少妖王前往了域外戰場,你們就此離開,他們的死活呢?”


    “這我也不知。”


    青木神色遲疑:“我父親前些時日已將族長之位傳給了我,讓我日後自行決斷。”


    聽到此處,楚政便已經明白過來,那些前往域外的化形妖王,同樣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給自己的族群,留了條後路,而人族沒有。


    他們參戰的舉動,顯然是為了安人族之心,又或是為了隱瞞關於那位妖仙的消息。


    不過,無論如何,現在不遠處的這條空間通道,距離開啟,已然越來越近,沒有多少時間留給楚政了。


    楚政最後梳理了一番思緒,將腦海中糾纏紛亂的信息逐漸歸納整齊,很快便浮現出了幾個最為可能的猜測。


    其一,仙盟的打算,或許是準備放棄蒼雲,將此地的邪魔通道,連同此時入侵的外敵在內,一並葬進星空,一了百了。


    第二種可能,便是準備驅虎吞狼,將兩條空間通道貫連,借域外邪魔之力,去對付這條空間通道之後的外敵。


    除了這兩種可能性之外,還有第三種……那就是此前他通過耿儀陽上稟的消息,被那尊妖仙壓了下來。


    但如此一來,如今代掌天道的趙庭仙,不可能不知道。


    基於這一點上,趙庭仙或許有自己的打算,也極有可能跟那位妖仙是一丘之貉……


    楚政搖了搖頭,散去腦中的諸多猜測,望向青木,目光恢複了冷凝:


    “發出傳信,告知你的族人,就說此地發現空間通道了,召集他們來此。”


    聞言,青木目光微變,掃了一眼楚政手中的離火槍,顫聲道:“你想作甚?”


    楚政沒有開口,隻是握緊了離火槍,青木指尖微抖,但此刻在死亡的巨大壓迫力之下,他還是傳出了信息,將發現空間通道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海域。


    很快,虛空之中,就傳來了一道道氣息波動,妖氣漸重。


    “當你等的麵,殺爾等同族,有傷天和,先送你們一程。”


    楚政的神念很快便察覺到了諸多靠近的妖族氣息,他不再遲疑,一聲低語後,抬手橫槍,將連同青木在內的四妖一並斬殺,任由妖血灑遍了全身。


    無論真相如何,如今妖族背棄人族,要獨自逃生,這是他所見的事實,餘下的,他已不想去耗費心力思考。


    他現在要做的,是殺光所有向著此地匯集而來的妖族。


    依仙盟刑律,臨陣退縮者,立斬。


    說來可笑,他現在是一方聖地之主,勉強也算是半個仙盟中人,掌刑司律,倒是不算越界。


    轉眼間,幾道身影快速掠近,背生雙翼,顯然是妖禽,速度極為駭人,遠遠超出了尋常凝魄境的修士。


    見到楚政的一瞬,幾頭妖禽沒有絲毫遲疑,瞬間出手,他們已經察覺到了楚政身上濃鬱的妖血氣息。


    楚政沒有展開神火,身形逐漸隱入虛空,先行以小五行劍陣,封鎖了虛空,以免驚擾了後續那些持續趕來的妖族。


    嗡——


    下一瞬,劍陣亮起,五色神光隔絕了一切波動。


    數個呼吸後,劍陣散去,精氣盡失的妖血混雜著骸骨墜入汪洋之中,幾片翎羽隨之飄落,再無生息。


    …………


    …………


    轉眼間,已過去了大半月。


    北域妖原,經過這麽多年的休養生息,即便族群之間互有獵食,但養出的妖族,依舊是個極為以驚人的數字。


    若非離火槍是通玄靈寶,加上天罡劍的堅固程度同樣遠超極品法寶,楚政不知要砍碎多少件兵刃,才能殺光來敵。


    裂峽海虛空中的空間通道,愈發明顯,已經出現了一道極為明顯的裂痕,一起一伏,似是在呼吸。


    很快,一道極為明顯的特殊靈氣,自空間裂痕中湧出。


    雖同為靈氣,但跟蒼雲界之中的相比,還是有不小的區別,其中透出的天道氣息迥異。


    通道開啟了數日,沒有傳出絲毫動靜,直至近十日之後,方才有了一絲波瀾。


    一道略顯虛幻的身影,跨過空間通道,抵達了裂峽海上空,但眼前的一切,瞬時間讓其怔住了。


    赤紅的汪洋,海浪粘稠似血,浪花中隱有屍骨浮現,時而湧出海麵,時而被血浪砸入深淵,方圓萬裏,一片死寂,結成了一幅恐怖而淒冷的畫卷。


    一道血色人影,盤坐於半空,膝上橫臥著一杆大槍,衣袍一片赤紅,不知是顏色本就如此,還是鮮血染就,頭頂的發冠,亦被妖血浸染,看不出絲毫本色。


    楚政冷靜的打量著來人,麵板很快便傳出了信息。


    【風嶽(六階):妖皇化身,才凝聚不久,受天地法則影響,戰力有所削弱,隻可比肩通玄初期修士。】


    風嶽的身上看不出絲毫妖氣,一身華服,年近四旬,若非麵板提示,楚政根本不會覺得眼前這個容貌俊美的男子,會是一頭巨妖。


    見到這一道化身的瞬間,楚政便鬆了口氣。


    正如他所料,妖皇已相當於人族仙劫境的強者,位列七階,根本無法通過這條空間通道跨界而至。


    “這些……是你殺的?”


    風嶽看著汪洋中的無盡屍骨,一時間隻覺得頭腳冰涼,他來此,是受了一尊妖仙的囑托,誰知道這些混在在一起的屍骨中,有沒有妖仙血裔。


    局麵變成了這樣,他空手而回,處罰是必然無法避免的。


    楚政低頭,擦去離火槍身之上的血跡,頷首道:


    “你目中所見,皆是我殺。”


    哢——


    細微的空間裂痕自風嶽身側蔓延開,他掌心微緊,連聲道:


    “好,好,好。”


    他的目中滿是殺機,但卻並未上前出手,他一眼便看出了離火槍的虛實,一件狀態處於巔峰的通玄靈寶,他這一道化身,根本無法處理。


    風嶽強壓下心頭的暴怒,寒聲開口:


    “小鬼,伱叫什麽名字?”


    “楚政。”


    “我記下了。”


    風嶽神色恢複了平靜,隻餘眼底的殺機:


    “若你能再多活些時日,這個名字,仙盟中會有很多妖仙知曉……”


    “那再好不過。”


    楚政麵色沒有絲毫波瀾,一位妖皇的殺機,在他眼中根本無關痛癢。


    “天賦異稟之輩,我見多了,有時天賦高,不代表你能活得長。”


    風嶽扔下一句,不再多言,轉身準備踏入空間通道。


    楚政不為所動,低頭擦槍,一聲低語:


    “我年不過二十,再假我十年,我拿你頭顱,不比殺他們難多少,你應當會死在我前麵。”


    風嶽腳步微頓,猛然回過身,深深看了一眼楚政,似是要將他的形貌刻進眼底。


    “不想走,那便留下吧。”


    楚政抬起了頭,掌心之中的離火槍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跡。


    風嶽隻覺頭頂一陣惡風襲來,倉促之間,他抬頭望去,眼前已是一片被神火熔煉的虛空。


    熾烈的神火席卷空間通道,彈指之間,風嶽的身形就已然熔成了一縷青煙,不見絲毫蹤跡。


    空間通道隱隱扭曲,因為一瞬之間爆發恐怖能量,產生了崩潰之兆。


    …………


    …………


    域外星空,星光如海。


    一顆隕星之上,尚祖靈眸光低垂,脊背挺直如鬆,原本微黃的麵色,此刻有些許蒼白。


    她目光掃視著遠處的萬界中人,心下開始思量。


    自出生時,便有一道聲音在心底告訴她,她是仙王的後裔,這一道聲音,源自何處,她無從得知,但體內的血脈告訴她,她能隨時跟這道聲音取得聯係。


    但這種事,她還未曾有過嚐試,並無多少把握。


    但眼前的局麵,已經到了她不得不去嚐試的地步了。


    萬界陣營之前,立著一道偉岸的身影,撐天倚地,隕星不過是其指尖的玩物。


    法天象地,煉炁一脈的真正大神通。


    這是一位真正的天仙,周身彌漫著顯然易見的仙光,即便未曾渡雷劫,依舊靠著自身之力,養成了至純的仙體,孕育出了純正的仙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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