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明亮,環境幽密。


    氣氛相當的融洽。


    麵前這個女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無不透露著那種說不出的成熟、從容、優雅、知性的氣息,使人感覺親近、放鬆、舒展,並願意相信。


    甚至……微微的沉迷。


    年輕的女孩子,哪怕是像齊元啊、柳米啊,甚至包括戴小菲,漂亮是足夠漂亮了,卻根本就不可能有她身上這種說不出的韻味。


    像是果子熟透了。


    又像是樹葉尖尖上懸著的那一滴水。


    已經飽滿到了極致,已經圓融到了極致,已經剔透到了極致。


    馬上就要滴落下來。


    讓人想要伸手點它一下,手指還要撚一撚。


    彭向明表現的,恰如他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所應該有的樣子。


    微微的拘束,微微的張揚,微微的生澀。


    又多少有那麽一點點的客氣、一點點的疏遠,和一點點的討好。


    於是氣氛越發融洽。


    彭向明還是第一次吃法餐,不怎麽懂,點餐的時候,差點兒就要鬧個小笑話,不過被她言笑之間輕易地給化解了。


    等餐的工夫,服務生過來,戴著白手套,捧著一瓶紅酒,展示並詢問之後,技術嫻熟地開了瓶,拿酒洗過之後,倒入醒酒器,醒上了。


    這瓶酒,2400塊。


    雖說也不是完全沒見過錢的人,可這頓飯到現在,菜還沒上,卻已經是讓彭向明心裏一下一下地敲起了小鼓。


    還好,簡單地閑聊般問了問彭向明的情況,安敏之很快就提到了《欠債還錢》。


    不吝讚賞。


    她話裏話外,滿滿的都是對這個劇本、這個故事,以及對彭向明的讚賞之意。


    接著又詢問彭向明,其中的某個某個鏡頭,打算怎麽處理?


    這就是很專業的很深入的話題了。


    這充分顯示,她是很認真地看過那個劇本的。


    要是擱在上輩子那個彭向明,這種問題肯定無從答起,但現在,他畢竟是在導演係學了小三年,而且原主寫劇本時的構思,也都在記憶裏存儲著。


    所以,他對答如流。


    安敏之越發滿意,偶爾也提出一些小建議,讓彭向明頗受啟發。


    而彭向明的恍然大悟的道謝,又讓她對彭向明越發欣賞。


    那眼角眉梢處,似乎有讚賞之意流淌出來。


    餐點很快便陸續上來,兩人話頭稍減,都開始動起了刀叉,端起了酒杯。


    這麽貴的酒,也沒喝出哪裏好喝來。


    倒是菜做的不錯,不比學校門口那幾家串兒店難吃。


    餐點陸續上來,彭向明這裏,很快就吃了個半飽,安敏之那裏,每一樣都隻是淺嚐輒止,卻還是很快就放下了刀叉、撤下了餐巾,隻端著酒杯,一邊慢慢地搖晃著品酒,一邊不住地看著彭向明。


    眼睛裏似乎有光。


    忽然,她問:“把你的讚助申請給斃了,恨我吧?這幾天估計沒少罵我?”


    彭向明憨笑,“哪兒能啊!真沒有!”


    “說說,都怎麽罵我的?”


    “您這愛好……挺奇怪的,還喜歡當麵聽人罵你?”


    她失笑,笑得身體搖晃,差點兒灑了酒。


    片刻後,滿臉笑意,她說:“好吧,沒這愛好,那就不問了。那……都大三了,還有一年就畢業了,對接下來的前途啊、工作啊,有什麽想法了嗎?”


    咽下嘴裏的東西,彭向明拿餐巾擦了擦嘴,端起杯子喝了口酒,然後才慎重地回答,說:“也沒什麽太明確的想法,這不就是,想拉點投資嘛,先把這個短片拍出來,希望能拍好點兒唄。然後再說以後的。”


    安敏之點頭,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雙手磕到桌子上,支著下巴,目光炯炯地看著彭向明,忽然說:“要不你以後跟著我吧?”


    “哈?”


    彭向明的目光微微一凝:我?不談劇本?談我?


    安敏之笑笑,目光不變,直直地盯著彭向明的臉,眼角眉梢處,仍是那淺淺的笑意,與濃濃的讚賞,“你應該能感覺的出來,我特別欣賞你。你也的確是特別有才華。所以我覺得,如果能有個人,先帶著你練練手,然後給你一個展示自我的機會,不用多,加一起,五年,足夠了,你一定會一飛衝天!”


    頓了頓,她說:“我想做那個人!”


    彭向明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忽然感覺台麵底下,自己的小腿迎麵骨那裏,有什麽東西貼了上來——溫柔的撫摸。


    然後是側麵,腿肚子。


    隔著褲子似乎都能感覺到她那絲襪的柔滑。


    彭向明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安敏之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春光滿眼,春意橫流。


    兩人對視片刻,彭向明低下頭。


    片刻後,那隻腳縮了回去。


    彭向明覺得有些口幹舌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緩緩地咽下去,然後低了頭,並隨後就笑了笑,微微搖頭。


    “所以……你打電話約我出來,跟我說有些別的考慮,就是這個?”


    安敏之笑笑,仍看著他,“不行嗎?不好嗎?”


    彭向明摸了摸鼻子,笑著,問她:“所以,我那個短片的讚助,其實隨時可以再有,隻是你一句話的事兒,對吧?”


    安敏之笑了,不答反問:“我漂亮嗎?”


    彭向明抬頭,眼神微微有些冰冷,臉上也沒有任何的表情,點頭,“漂亮!”


    “我快四十歲了。”


    “那也漂亮!”頓了頓,彭向明又說:“不是年輕女孩子的那種明豔,而是特別有韻味。成熟女人的韻味。”


    安敏之笑起來,這一笑,頓時顯得她越發有韻味。


    “那……就讓這一切都順理成章的發生,好嗎?沒有什麽需要刻意的。你覺得我漂亮,我覺得你好看,就足夠了,對嗎?”


    彭向明咧嘴,笑了笑,露出雪白而整齊的牙齒。


    明亮的燈光下,閃著說不出的光彩。


    “你覺得我好看?”


    “嗯。好看。”安敏之點頭,身體再次前傾,目光中甚至有了些說不出的迷戀。她伸手過來,隔著寬寬的餐桌,似乎是想要撫摸彭向明的臉。


    她的語氣無比真誠,“你臉上、身上,有一種特殊的男人味兒,你自己知道嗎?不是單純的好看,是讓女人沉迷的那一種。”


    桌子有些寬,她夠不著。


    彭向明一動不動,隻是冷冷地看著那隻伸到極致的手。


    “所以,順理成章的發生?”


    “嗯,順理成章的發生。”


    她的手終於無奈地收了回去——她就算再怎麽身形頎長,也隻有一米六五左右的個頭兒,胳膊又能伸到哪裏去。


    所以……其實就是交易。


    拿錢砸我。


    所謂五年,就算是……包養唄?


    彭向明笑笑,笑容燦爛,眼裏有光,“知道嗎?剛才在我們學校門口,我剛一上車,看見你,我就忍不住想,安導你長得真好看。”


    安敏之失笑,想了想,又端起了酒杯。


    “太有味道了!”


    “雖然我看見了你的魚尾紋,但是你身上那股子成熟女人的味兒,可真是……嘶!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對!那句話叫,氣質正在頂峰!”


    “好看!也耐看!”


    安敏之繼續笑,搖晃酒杯,緩緩抿一口。


    “等到進了這裏,咱倆聊天,我麵對麵的看著你,不瞞您說,我已經忍不住在想:操!要是能幹她兩炮該多爽啊!”


    安敏之麵色微變,訝異地看了彭向明一眼。


    但很快,她笑了笑,眼神玩味,似有勾引,“那不正好?一拍即合?”


    彭向明再次笑起來,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看她片刻,忽然伸出手去——他的身子夠長,手臂也夠長,一把就精準地捉住了她的下巴。


    骨如筆削,觸手處滑膩溫潤。


    “一點都不正好。”


    他緩緩地說。


    安敏之的笑容漸漸消失,低頭瞥了一眼那捉住自己下巴的手。


    再次抬頭看向彭向明的時候,她眼神有些冰冷。


    彭向明鬆開她,緩緩地收回胳膊。


    她忽然開口說:“知道嗎?當我成功地在這個圈子裏站穩腳跟之後,我就告訴過自己,從今以後,我安敏之決不會允許這世界上再有任何一個男人,捉著我的下巴,像把玩一個姬女一樣的看著我!”


    彭向明聞言抿嘴,撚了撚手指,滑膩的觸感猶然在手。


    他麵無表情地把手指送到鼻端輕輕一嗅,半閉上眼睛,滿臉享受。


    睜開眼睛,他笑著,毫無歉意,說:“那對不住,草率了!”


    安敏之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目光冰冷地看著彭向明。


    “你什麽意思?”


    “我?”


    彭向明笑笑,“我的意思就是……你弄反了!”


    他笑著,“你要是能耐心點兒,等我主動撩你,多好啊!”


    搖頭歎息,“可惜了!可惜了!”


    安敏之嘴角微動,冷笑。


    “上次見你,我還真是沒瞧出來,你還挺剛強!”


    “是吧?你不知道,換人啦!我已經不是上次你見的那個彭向明了!”


    “不想被包養,是吧?有骨氣,是吧?”


    彭向明搖頭,擺手,而且是連連擺手,“你弄錯了!這不叫有骨氣!”


    安敏之目露疑惑。


    彭向明說:“都是虎狼之性不假,但你充其量是隻狼!我呢?雖然還年輕點兒,但好歹也是隻老虎呀!隻有我想草你就草你的份兒,哪有你包我的可能啊?一隻狼,跟一隻老虎說,我要包你!你想想……冒犯呀!羞辱啊這是!”


    他攤手,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且怒其不爭、怨其不智,“對不對?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麽個理兒?”


    安敏之目瞪口呆,旋即失笑。


    又氣又笑,又有些難以置信的樣子。


    更重要的是,感覺自己被深深地冒犯了。


    “好!好!真好!我還是第一回遇見你那麽牛逼的……你真厲害!”


    頓了頓,她冷笑著,算不上咬牙切齒,但姿態相當冷峻,“那我就等著看,看你這隻小老虎,什麽時候能變成一隻真老虎!”


    說話間,她站起身來,目露不屑,“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得罪我了!”


    彭向明抿嘴,抬頭,“所以呢?”


    “所以在所有我力所能及的地方,我保證,你絕對拿不到任何機會!”


    彭向明輕描淡寫的一擺手,“哦!那沒事兒!你才幾斤幾兩!對吧?”


    安敏之氣得再次失笑。


    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到該如何反擊。


    剛才發生的這一切,實在是讓她毫無心理準備。


    她想過彭向明會同意,想過他會委婉地拒絕,也想過他會憤怒地拒絕,還想過拒絕之後的他,有可能會在不久之後,再次聯係自己。


    這個圈子嘛……成名的利益有多大,人的野心就有多大,人的野心有多大,屈服的可能就有多大。


    要不是貪圖這星光燦爛,要不是貪圖這燈紅酒綠,你學什麽電影啊!


    更何況,自己除了年齡稍大一點之外,所能給他的,無論姿色,還是提攜,包括擺在麵前的這二十萬的拍攝讚助,以及剛才已經說了的,要帶他出道,給他機會的承諾,都絕對是對得起他了!


    隻要他稍微正常點,哪怕最終拒絕,也一定不會是這個樣子的決裂!


    因為心動是肯定的。


    但她卻無論如何都不曾想到,對方居然會狂妄到這個地步!


    一個連大學校門都還沒走出來的年輕人!


    這絕對是她進入這個圈子以來,遇見的第一次!


    她點點頭,一副既張口結舌說不出話,又仍有些難以置信的樣子。


    又深深地看了彭向明一眼,她起身離開餐桌的範圍。


    但彭向明當即叫住她,“哎,哎,美女,你還沒付錢呢!”


    安敏之扭頭看他。


    他笑得陽光燦爛。


    安敏之點點頭,眼神冰冷,定定地看了彭向明好一陣子,忽然一笑,神態中的冷厲緩緩收起,說:“aa怎麽樣?小老虎?”


    彭向明微微仰頭,心裏一陣肉疼,臉上卻笑容燦爛,“好啊!應該的!”


    安敏之也笑,招手,“服務生!”


    服務生很快過來,她拉開包,掏出一張信用卡,“我們aa製,從我卡裏刷一半,剩下一半,這位小老虎先生掏!”


    服務生略有些訝異地瞥了兩人一眼,但很快恭順地答應一聲,走開了。


    安敏之抱著肩膀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彭向明,目帶嘲笑與恨意。


    服務生一走開,彭向明就重新又撿起了刀叉,哢哢開吃,渾然不覺有人正站在身邊恨恨地盯著自己一般。


    片刻後,服務生回來,遞還卡片,並一張小票,躬身說:“您二位的消費一共是5437元,刷您的卡刷了一半,2718.5元。謝謝惠顧!歡迎您下次光臨!”


    安敏之接過卡片收起,又回頭,深深地看了彭向明一眼,轉身離開。


    服務生站在旁邊,要去送也不是,要留下也不是。


    彭向明嘴裏咀嚼不停,擺擺手,“先去送送人家女士啊!才兩三千塊錢,怕我不給你結賬?”


    服務生聞言微微躬身,轉身快步離開。


    他剛一離開,彭向明趕緊掏出手機,點開微信,找到趙建元,手指飛快地輸入一條信息發過去:給我轉三千塊錢,快!


    他自己的微信零錢裏還剩下兩百多,卡裏如果沒記錯,隻剩不到一千。


    半分鍾,三千塊錢轉過來了。


    他點了收款,鬆了口氣。


    哢哢哢一通吃,倒酒,喝酒,省得浪費了。


    真特麽貴!


    …………


    彭向明結了賬,坐電梯出來的時候,外麵已是華燈璀璨,大路上車水馬龍。


    站在這棟商業中心的出口處,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


    草!


    沒想到還真是這樣!


    人是不難看,剛才誇她的話,沒有一句是假話的奉承,都是發自真心的,她所說的機會啊之類的,哪怕自己手裏攥著滿滿的一把王炸,也架不住萬事開頭難,所以,也真的是想要。


    但是過不去心裏這道坎。


    真的過不去。


    怎麽就那麽不尊重人呢?


    上來就特麽拿錢砸!


    老子好歹也是個穿越者,不止皮囊好看,靈魂也很有趣的好不好?


    你就不能先一層一層一層的剝開我的心?


    夜風微涼。


    他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走出商業中心,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沿著街道,慢慢地散步——其實也不知道方向走對了沒,純粹就是剛才吃得有點撐。


    不知道走出去多遠,忽然聽到路邊有鋼琴聲傳來。


    他停步,駐足,扭頭看過去。


    街邊是一家樂器行,燈火通明。


    透過碩大的玻璃櫥窗能夠看到,此時正有人坐在一架鋼琴前麵彈奏。


    琴聲如水銀瀉地一般,流暢而舒緩。


    他歎了口氣,忽然想起,三年前考電影學院的時候,有一段才藝展示,自己的那位原主,好像就是彈了一段鋼琴,拿的分不低。


    這不稀奇,因為考進大學之前,原主學了十三年的鋼琴。


    想了想,他推開門進去——鋼琴聲瞬間大了好幾倍。


    演奏者琴技尚算嫻熟,但感覺上就略顯生硬了那麽一丟丟。


    琴不錯。


    駐足聆聽片刻,他扭頭,在這樂器行裏打量了一圈,沒等導購的女孩走過來,他的目光已經停留在整整一麵牆的小提琴上。


    其實原主小時候好像更想學小提琴來著。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哪根弦被撥動,他忽然愣了一下,隱約感覺自己似乎想到了什麽——他站定,急忙地抬手,衝即將走過來的導購員做了一個“打住”的姿勢,然後努力地去想,去捕捉剛才似乎一閃而過的一個念頭。


    然後在下一刻,他忽然覺得,腦子裏似乎有一道白光閃過,一個念頭飛速地躍升上來,並迅速地占據了自己全部的思維。


    我靠!音樂!


    怪不得此前就老是覺得,《三國》這部馬上就要開拍的電視劇裏,應該是有屬於我的機會的,但是卻怎麽都想不到機會在哪裏!


    什麽演個角色啊之類的,這思路根本就是完全跑偏了啊!


    可能是剛穿越過來的關係,也可能是受了原主記憶的很大影響,此前自己居然一直把思路框定在電影啊電視劇啊,導演啊演員啊編劇啊之類的身份上。


    但其實……音樂上才是我最大的機會!


    我完全可以先做一個音樂人的!


    滾滾長江東逝水!


    曆史的天空!


    這一拜!


    還有比這些更經典更牛逼的三國音樂嗎?


    這他媽才是我的機會!


    而且是獨屬於我一個人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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