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急忙道,“皇爺恕罪,兒媳這就再去做二些。”


    朱元璋搖頭:“不必啦。”


    朱允炆道:“爺爺,您別怪娘,娘是留著下一頓吃的。”


    朱元璋不解,“為啥要留著了?本身菜就不多,這是為啥?”


    朱允炆欲言又止。


    朱元璋板著臉:“有啥說啥。”


    朱允炆歎息道:“回爺爺的話,沒錢。”


    嗯?


    朱元璋有些不悅:“東宮沒錢了,昨不說?”


    說著,


    又看著朱雄英,開口道:“你是老大,東宮缺錢和咱說,咱再累再苦,也不能讓東宮飯都吃不起。”


    “前些日子,老二將東宮的幾萬兩白銀,都捐給山東、河南次區了,可是因為這個?”


    朱雄英點頭,“想來是吧,二弟和呂娘娘有心了。”


    “來人。”


    朱元璋對外道:“去叫東宮庫房度支司太監來。”


    少頃。


    一名太監走來。


    朱元璋板著臉道:“東宮沒錢了,怎麽不去皇官申請?還有多少錢了?”


    “回…….回皇爺,還有一萬餘兩。”


    朱元璋皺眉,再次看著朱雄英,又看著呂氏和朱允炆,道:“不是說沒錢了嗎?”


    朱雄英愣住了,微微抬頭看了一眼朱允炆母子。


    這兩人,


    真是抓著機會,就要給老爺子上眼藥水啊!


    成事不足,添亂到是利害的很。


    啥時候變了性子,原來在這等著呢。


    一家人好好團圓吃一頓飯,不弄點心機出來,似乎不能彰顯甚存在感一般。


    此刻,


    朱元璋臉色頗為慍怒,看著東宮主管著度支司的太監,當下就怒道,“你這狗奴,欺上瞞下!東宮明明還有如此多的錢財。競騙說東宮缺錢?”


    想到自己二孫子這拮據的樣子,朱元璋氣就不打一處來。


    摘一些青菜,


    都要分幾頓吃,這還是咱在的時候。


    咱不在,那……他們吃什麽?


    朱允炆還那麽的小,正是長身子的時候,營養跟不上如何能行?


    朱元璋就是如此,他自己的親人,他自己隨便怎麽打也好罵也罷都成,但唯獨外人誰都不能欺辱!


    “混賬東西,來人!!”


    朱元璋厲聲大叫。


    朱雄英心裏微微一驚,心道不好。


    東官度支司太監,是被朱允熥換過一茬的,上次朱允炆母子私自領取人參之後,朱允熥就將度支司太監換了一波。


    現在這名小太監,是他朱雄英的人。


    如果這都保不住,朱雄英才在東宮立下的威,又會一落千丈。


    對外的諸事,


    已經夠朱雄英費心費神,現在還要將精力,放在這上麵。


    哎……


    朱雄英歎了口氣,而後趕緊開口,對朱元璋道:“皇爺爺,今天放鬆一下心情。好不容易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個便飯。”


    朱元璋咂摸咂摸嘴,朱雄英這一番話,又將他怒氣壓下去了,也是這麽個道理。


    呂氏見狀,微微踢了踢朱允炆。


    朱允炆道:“大哥,侍坐於先生,先生問焉,終則對,長者不及毋儻言。”


    好好地說法,不賣弄幾句學問,似乎很難顯示朱允炆的博學。


    朱雄英有些無語。


    朱元璋擺手道:“無礙,咱和你大哥也不是啥先生,一家人處處拘泥著,總歸不好受。”


    朱雄英趕緊道,“二弟提醒的對,大哥有些僭越了。”


    他又對朱元璋道:“謝謝皇爺爺。”


    等說完,


    才問度支司太監道:“怎麽?你尋日給清承宮撥款少了?”


    那太監戰戰兢兢的道,“奴婢不敢啊,殿下明鑒。”


    “每個宮內都有定製,奴婢不敢少撥任何預算,也不敢中飽私囊。”


    朱雄英蹙眉道:“那為何二弟宮中,如此拮據?”


    度支司太監急忙回道:“回殿下,度支司前些日子沒錢啊,所有宮內預算都一樣的。”


    呂氏聽後,漫不經心的道:“你方才不是說庫房,還有一萬多兩?”


    度支司太監回道,“回娘娘,這錢,是有,不過才入庫沒多久,還是大爺送來的。”


    朱元璋有些好奇,問道,“大孫送的?”


    朱雄英似乎想起什麽,這才拍著額頭,笑著道,“是的。前些日子,戶部的稅銀不是拉回來了麽?我就讓鐵鉉給扣了六七千兩的利息。”


    朱元璋瞪大眼睛,白著朱雄英道,“好家夥,你小子真是逮著機會,就薅朝廷羊毛。”


    朱雄英訕訕一笑。


    “嘖嘖嘖,不簡單。”朱元璋笑了一聲,然後道:“成了,原來是這麽回事,你下去吧。”


    “下去吧。”朱雄英也對度支司太監說道。


    那太監長舒一口氣,感恩戴德的離去。


    朱允炆母子微微抬頭,看了一眼朱雄英,自也沒有繼續多說什麽。


    朱元璋笑著對朱雄英道:“你小子真出息,東宮沒錢了,還能用這種法子,光明正大的薅羊毛?”


    還不等朱允炆母子說些什麽。


    朱元璋再次大笑道,“咱都佩服你了,越來越像個東宮主人咯。”


    呂氏和朱允炆,皆都看著朱雄英。


    聽到朱元璋這一句:“東宮主人”,母子二人麵色微不可察的變了變。


    兩人如何也沒想到,此計策,非但沒有讓朱雄英在老爺子心中跌分,反到有些弄巧成拙。


    朱雄英笑著道:“無心插柳柳成蔭,皇爺爺爺您別寒顫我了,還是二弟和呂娘娘考慮的周到。”


    呂氏母子二人,有些狐疑的看著朱雄英。


    這小子,怎麽替自己說話了?


    然而下一刻,朱雄英又道:“二弟和呂娘娘得知咱大明,有國難,將東宮所有銀子都捐出去了。”


    “對比二弟和呂娘娘,孫兒想的不周到了。”


    朱元璋點點頭,然後板著臉對朱允炆道,“你這小子,哪有如此不會過日子的?一邊叫苦不迭,說沒錢,另一邊將錢全都捐走了,過日子哪有這麽過的。”


    “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才受窮,這才是過日子的道理。”


    朱允炆和呂氏微微呆了呆。瞬間明白朱雄英的用意,心裏浮現一抹不快,但隻能委屈的憋著。


    “是你孫兒知錯。”朱允炆恭敬的道。


    朱元璋笑道:“成了,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咱吃飯吧。”


    一頓飯,朱雄英和朱元璋是大快朵頤。


    爺孫二人,都屬於胸懷兼濟天下的主,自也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心裏添堵。


    但朱允炆和呂氏不是,兩人吃起這頓飯來,就有些味同嚼蠟。


    方才,


    他們算計的輸了,心裏便一直耿耿於懷。


    許多人和事,都是一樣的道理。


    一個眼中隻有美景的人,站在山峰看到的是秀色可餐。


    一個眼中裝著天下的人,站在山峰看到的是,蒼生疾苦。


    格局不同,


    想到的事的層次,也一定不會相同。


    午飯結束,朱元璋和朱雄英朝端敬殿走去。


    留下一臉沮喪的朱允炆,以及滿眼怨毒的呂氏。


    “兒,你在想什麽?”呂氏問道。


    朱允炆呆呆的回道:“娘,咱們真不是大哥的對手,也沒有大哥的心機和手腕。”


    “咱們耗盡苦心,大哥三言兩語就解了圍。”


    “這,哎….”


    朱允炆歎口氣。


    呂氏聞言,哼道:“這老大,果真處處心機,無事,兒子別灰心。”


    “未來,娘還有安排。”


    呂氏說著,眸有冷芒。


    ……


    秋意冷測。


    江南還不算太冷,但北疆已經開始蕭瑟起來。


    北平城的大街上,隨處可見落葉。


    王府之內,也落葉遍地。


    今天燕王府,來了一些欽差。


    朱棣帶著一眾部將,前來迎接,應天城遠道而來的欽差使臣。


    “臣,皇四子朱棣,攜眾將參見欽差大臣!吾皇萬歲萬萬歲!”


    聖旨的禮儀規製很大,見聖旨如同見著皇帝無論如何,朱棣也不敢僭越。


    欽差是禮部和禮部兩名主事,以及戶科和刑科兩名給事中,共四人為首的隊伍。


    “燕王殿下,不必客氣。”


    “皇爺交待的聖旨,很簡單,吾等就不舞文弄墨的說了。”


    朱棣很豪放笑著道:“諸位隨意就好到了,北平就像到了自己家,不必和本王如此客套。”


    他待人待事都平易近人,甚至還帶著幾分豪邁,很容易讓人產生信服感。


    幾名欽差,都被朱棣這份豪邁折服,皆都頷首麵帶笑意。


    “皇爺發了聖旨,調燕王身邊的將領前往一個地方……”


    方本朱棣還笑意連連,聽到這話,臉色笑容褪去一半,可現在他也不敢露出任何不悅之色,於是乎隻能憋著。


    “茲命北平指揮使丘福,接聖旨之日,即刻啟程川蜀,川蜀之防衛,亦和北平一般重要。”


    “爾當盡職盡責,再創功績。”


    聽完這話,朱棣半彎的身軀,差點一躍而起,幸好暗中被姚廣孝給按捺住了。


    朱棣雙拳,在袖籠內緊緊握著。


    丘福是他旗下第一幹將,也是第一勇土,行軍扛仗有勇有謀,好端端的,皇帝為什麽要將其調度去川蜀?


    這是報複!


    一定是報複!


    這分明,就是減斷本王的左右手!


    朱雄英,好樣的!!


    本王對你用什麽手段。你就還施本王身!


    朱棣壓著怒火,據理力爭道:“諸位大人,丘福身體抱恙,正在北平休養,恐怕….”


    幾名欽差笑著道,“哦,皇孫殿下說了,如果抱恙,可以去京師太醫院,國朝不能虧待功臣勇士。”


    這….


    這都安排好了?


    欺人太甚!


    朱棣感覺心口壓著一團怒火,卻偏一點不敢發泄,更不敢露出任何怒意。


    好算計!


    “待休養一兩日,本王會讓丘福出發的。”


    朱棣深吸口氣道。


    “殿下,是現在就要出發。”


    朱棣猛地起身,大怒道:“你說什麽?你不信本王?”


    他是北平的王,何嚐受過這種氣,他實在壓不住怒火了,猛地起身,怒目對著幾名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欽差們。


    朱棣站起身那刻,就知道自己失態了。


    這件事,一定會傳到朱元璋耳朵裏。


    這些欽差,他不敢亂來。


    更不可能向上次,對付幾名潛入北平城的斥候一樣,皆給暗殺了。


    自己苦心經營北平這麽久。居高臨下這麽久。又加上在應天經曆的種種,朱棣覺得自己已經做到修身養性。


    但這次,還是被朱雄英給氣炸了。


    先是將張輔給調到五軍都督府,這一段時間,張玉在北平軍中很受排斥,朱棣用了半年時間,才穩住張玉和北平將領的關係。


    現在更狠!


    直接將麾下第一將領丘福,給調去川蜀了!


    欺人太甚!


    不過冷靜下來之後,朱棣又有些後怕,強按捺住火氣,道:“諸位何苦。如此不近人情?丘將軍去川蜀本王自無怨言,大明將領都是咱爹的屬下,調去哪兒本王都高興。”


    “丘福威名在外,本王更是榮幸。”


    “可無論如何,本王也不忍心看著本王麾下將軍掛病出發,休養一兩日,當真都不行麽。”


    幾名欽差愣了愣,此時卻也不好說什麽,隻能道,“那我們在北平住一日吧,希望丘將軍早日轉好。”


    朱棣點頭,“好!”


    言畢,


    他又對幾名欽差,開口道:“諸位且去花廳喝口茶,本王去換一身便裝。”


    “殿下,您請便。”


    朱棣拱拱手,風風火火離去。


    到一處側廳之後。


    砰l


    茶幾應聲被摔個粉碎。


    朱棣大口喘著氣,臉色漲紅-片。


    “小兔崽子,嗬嗬,哈哈哈!”


    朱棣笑容有些猙獰,麵龐都開始扭曲起來。


    “王爺,何故如此?”


    姚廣孝走了進來,雙手合十,一臉平淡。


    朱棣怒道:“姚師,難倒本王不該如此?”


    姚廣孝點頭:“君子之心可大可小,丈夫之誌,能屈能伸。”


    “王爺,剛才失態了。”


    朱棣哼道,“本王一翼被折斷,於北平城於本王來說,都是莫大的損失,本王如何能不失態?”


    “若不是怕父皇,本王真想砍了那幾個雜碎!”


    姚廣孝淡淡的,將地上茶杯碎片撿起來,道:“王爺不必生氣,我們對蜀王動手的時候,就該想到這一天。”


    “如果朱雄煥,何事都不做,還配成為您的對手麽?”


    “丘福去川蜀,不恰好能掌控住川蜀的情報麽?這於我們來說有利無害。”


    朱棣淡漠的道,“朱雄煥敢讓丘福去川蜀,會考慮不到這些麽?丘福去了川蜀,一定是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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