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城隍神像的臉,他曾經見了十幾年。


    哪怕化成灰都認得。


    世上是有很多相似之人,但那種骨肉相連、血濃於水的聯係紐扣,是永遠不會變的。


    再多相似的人站在一起,他知道,自己都能第一眼認出老爹。


    望著那張臉,望著,望著….


    情不自禁間。


    就想起當年,與那位生活的點點滴滴。


    “爹,我今天沒打架!”


    “還胡說?隔壁朱阿九都跑過來和我說了,說是你把他兒子給打得手都出血,快和我一起過去道歉。”


    “不,我不道歉,我才沒錯!”


    “不管錯否,打人便是不對,任何事情除暴力外,還有諸多方式可以處理,你選擇暴力,那便是錯。”


    “我不去,不去!我要找娘親說理去!娘,今天我打了隔壁那臭小子,爹要我去道歉,我沒錯!”


    “啊?世珍,兒子說他沒錯,我也認為沒錯。”


    “你….長樂,你太溺愛他了,這不行….興盛往後都要被你寵壞了。”


    “寵?我才沒寵,哼!反正我認為興盛沒錯。”


    “這….好吧,那他沒錯。”


    ….….


    “爹,看!這是我給娘找來的梔子花,好看不?”


    “好看,你娘肯定會喜歡的,咳咳….那什麽,這梔子花你哪裏弄來的?告訴下爹,以後我也去摘來給你娘,有空時再帶伱娘去那一趟。”


    ….….


    “哎呀,爹,這書我真是讀不下去,我沒老三的悟性,您老就別為難我讀書了。”


    “臭小子,你當爹想啊?還不是你娘,她想要望子成龍,有情緒和你娘說,她改變主意我也懶得教你。”


    “這….啊,我完了,娘肯定不同意。”


    ….….


    “爹,娘,我要去縣城了,此一去不知何時能回來,您二老保重。”


    “好,臭小子,去吧!外麵覺著難以維持生計,就回朱家村看看,我和你娘都會在這,也永遠在這,回來不用怕找不著人,嗯?長樂,你哭什麽?”


    “我….我,世珍,你個笨蛋,興盛他都要走了,他以前也沒離開過咱倆,這一走….我擔心。”


    “娘,沒事的,我今年過年一定會回來!”


    “嗯….興盛,路上保重,最近天冷,記得多穿衣少出去,還有,要記得吃東西,再苦也不可苦了肚子。”


    “好,走咯,爹娘,您二老回去吧!”


    ….….


    腦海裏,一幕幕當年與爹娘相處的畫麵,不斷出現。


    記憶裏的老爹,總是督促自己做任何事情,怕他做錯。


    有時候做錯了,老爹教育他。


    若他不認錯,就會搬出娘親長樂。


    隻要搬出娘親,而且娘親願意為他撐腰,那麽….不管老爹怎麽想教育自己,都會就此罷休。


    老爹好像很怕娘親。


    但娘親說不是,說是你爹呀,因為當年認為我跟了他,是連累了我,要補償我,所以什麽事都尊重我。


    你爹是個呆子,老是拿當年說事,也不想想都過去多年了,真是氣死。


    娘總是這麽說,說老爹認為自己虧欠她,可少年的他認為,老爹就是怕娘親!


    畫麵一幕幕閃過。


    最後,是定格在與二老分離。


    他那一日,明明答應二老過年要回去的。


    可….


    他沒做到。


    當年戰亂年代,普通百姓於如此年代太過無力。


    任何時候都是風雨飄搖,逆來順受。


    不是自己想回去,便能回去。


    而當元庭終於倒下,天下稍許太平時,他第一時間就回去了。


    可最後看到的,卻是朱家村被屠戮殆盡。


    曾經熟悉的村民們,一一死亡。


    就連自家爹娘,也是死於非命。


    當時得知這一切,朱興盛感覺天都要塌了。


    他明明答應過的,答應過二老,會回來和他們見麵。


    可….


    當初那最後離家時的告別,卻已是最後一麵。


    答應的事情沒有做到,這成為朱興盛一生的遺憾。


    可現在!


    他看到了老爹,真正的老爹!!


    朱興盛望著那城隍爺,越是看著,眸子越是濕潤。


    多少年了?到底有多少年?


    幾年?幾十年?


    朱興盛已經忘記了,自己到底有多久沒看到過那張無比熟悉的麵龐。


    他也以為,自己快要忘記這張臉了。


    前幾天,


    老四朱元璋見他病危,告訴他老爹還活著的時候,朱興盛認為老四是在開玩笑,甚至是給他打氣,扛過病痛。


    當不得真。


    可….


    當朱元璋清晰說出老爹所在位置,他迷茫了。


    難道老爹真活著?


    朱興盛沒有猶豫太久,他的人生快要結束了,他能感受得到,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哪怕有百分之一可能性見到老爹,他也會啟航。


    見見老爹,看看老爹長得如何了?這些年又過的怎樣。


    還有,


    最重要的是,要向老爹道歉。


    當年他想回去的,真的想回去,可一直沒有機會。


    他錯了。


    當年低估了亂世的身不由己,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爹,孩兒不孝,孩兒不孝….”


    朱興盛老淚縱橫,不斷朝著那城隍爺磕頭。


    磕了足足十幾個響頭,還想磕頭。


    可旁邊卻走來一位天雲觀弟子。


    “您是要找觀主吧?”


    天雲觀弟子詢問。


    朱興盛愣了下,旋即重重點頭:“對!”


    “那您請隨我來。”


    天雲觀弟子往前走了幾步停下,是等朱興盛跟來。


    朱興盛沒有猶豫,連忙站起身擦去淚水跟上。


    天雲觀弟子在前麵帶路,很快把朱興盛帶到後院。


    “您稍等,觀主隨後便來。”


    天雲觀弟子恭敬說完便離開了。


    偌大後院,就隻剩朱興盛一人。


    朱興盛好奇的打量起了四周,這裏….就是爹他老人家生活的地方嗎?


    “咯吱….”


    就在這時,後院一扇大門徐徐打開。


    朱興盛望了過去。


    瞬間。


    他眼眸瞪大,呼吸急促。


    而在他視野前方,正是他那覺著遺憾一生的老爹朱長夜。


    朱長夜看到自己二子,心中亦是五味雜陳。


    他注視著,認真的注視著。


    注視著二子的全身。


    “興盛,你也老了。”


    朱長夜歎息一聲。


    朱興盛聽到熟悉的聲音,臉色再也止不住平靜:“爹,您….真是您。”


    “您….您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他聲音顫抖。


    很怕老爹說過的不好,若是過得不好,那便是他們這些當兒子的不孝。


    “還好。”


    朱長夜走上前,伸手比了下自己和朱興盛的身高:“果然長大了,都比我高。”


    朱興盛聞言,原本有些感傷的情緒,都被逗樂一下:“那是當然的。”


    “當年我離開您和娘時,才十五歲,那時候是個小不點,現在可不是。”


    朱長夜翻了翻白眼:“現在也是小不點。”


    朱興盛語塞。


    他突然想起來當年老爹教育他的一句話,不管你以後多厲害還是多窘迫,在爹和你娘眼裏,都是孩子。


    “是,您老說的是。”


    “我確實是小不點。”


    朱興盛會心笑了一聲。


    朱長夜拍了拍兒子肩膀,亦是笑道:“走吧,爹給你泡茶。”


    朱興盛點頭:“好,爹,我….咳咳….”


    他還想說話,可是一陣咳嗽很不適合的出現了。


    朱長夜微微皺眉。


    想了想,伸手就要隨手抹去兒子的咳嗽。


    可….


    卻被朱興盛阻止了。


    “爹,不用,老毛病了。”


    “我知道您是城隍爺,能治好我的病,但….沒必要。”


    朱興盛慘笑著搖頭。


    朱長夜看著他,眼眸閃爍。


    半晌。


    才點點頭。


    “走吧,進屋。”


    爺倆進了房間裏,朱興盛本來想泡茶,畢竟當兒子的給爹泡茶,天經地義,但朱長夜卻是執意自己來泡。


    “你小子啊,別泡了。”


    “讓爹來,這是明前龍井,你泡不明白的。”


    朱長夜笑了笑,緩緩泡茶。


    朱興盛笑道:“那就麻煩爹了。”


    話音落下,爺倆無言。


    偌大的房間裏,隻剩下茶水落入碗裏的悠揚聲響。


    沒一會兒,


    朱興盛深吸口氣,目光堅定,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爹,當年….我對不住您和娘親,我說過要回去見您二老,可我沒有實現諾言,我….我有罪。”


    朱長夜聞言,倒茶動作頓了一下,接著恢複如初。


    “爹知道,你當年身不由己,爹不怪你。”


    “就是你娘她….以後若在地府碰到你娘,爹會和她解釋的。”


    朱長夜笑道。


    他現在對自己夫人還活在地府,越來越確定,就隻差找個合適理由,說服閻王爺撈夫人與他見麵,甚至是回來了。


    “對了,當年你去縣城,到底都遇到了什麽?”


    朱長夜忍不住問道。


    他可以通過善惡簿,輕輕鬆鬆查閱二子的一生。


    但他不敢。


    人總有齷齪事,不管再怎麽完美的人也有齷齪事,他怕自己這一查,看到二子一些不為人知的齷齪事。


    到時候,又該怎麽麵對二子?


    所以,就聽二子自己訴說好了。


    “當年去縣城,我就是掙錢去了。”


    “但我笨,當年書都讀不明白,錢也是沒怎麽掙到。”


    朱興盛歎息一聲:“我不像老四那樣厲害,赤手空拳創造出大明,也不像老三那樣讀書厲害,我….爹,對不住您,我認為我的存在,都是在抹黑您的血脈。”


    朱長夜笑著白了一眼:“厲不厲害其次,你是我的孩兒,這便是主要。”


    “咱爺倆現在能見一麵,比什麽都好,哪怕你掙萬兩千兩要孝敬我,也不及這一次的見麵。”


    “我啊,能見到你這臭小子,已是心滿意足了。”


    朱長夜笑容滿麵。


    他是真的開心。


    不同意三子,二子是真的很孝順,他很喜歡這孩子。


    世間有很多父母,都望子成龍,期盼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兒子做到,從而提高家族名聲,可那些所謂的名聲,在朱長夜看來沒什麽重要性。


    人生百年,再強再厲害也隻是百年。


    百年後,除了一些能在曆史書上留下姓名的佼佼者,其他人都是會被忘記。


    厲害與否,朱長夜都不看重,就看中自己能否與兒子這些親人團聚不。


    能團聚,說說話啊什麽的,他就高興。


    “爹,您還是沒變。”


    朱興盛會心笑了一聲,而後歎氣道:“不過,我這一生….最近我也常在細數過往,諸多經曆無不訴說隻有兩個字,失敗。”


    “我當年做生意被人趕走,身上沒錢了去當乞丐也被人踢走碗,最後還是僥幸得到份活計,借著那活計活了下來。”


    “而若不是最後,老四他闖出名堂,把我封為了王爺,那我認為我這一生,隻有失敗,沒有人看得起我,我….受盡了冷眼。”


    “我夫人,也是活不下去才跟了我,我和她不像您和娘親,我們是湊活著過日子,我對她沒有感情,她也從來沒看得起我,我….”


    “呼….爹,抱歉,我沒能完成當年與您和娘的約定,我說過要出去外麵掙大錢,可我卻連自己差點都養活不了,甚至連夫人,都看不起我,我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朱興盛臉色極為落寞。


    朱長夜看在眼裏,心也是有些揪疼起來。


    這畢竟,是他的孩子。


    孩子不被人重視,也不被外麵的人看起過,就連夫人都不曾正眼瞧他,做父母的,哪會開心?


    “傻孩子,沒事。”


    朱長夜溫和的看著他,笑道:“外麵那些人,不知道你的能力,但爹知道,你很厲害。”


    “而且你也不是沒人看得起,爹和你娘都看得起你,這世上也有人愛著你。”


    “你娘她啊,第一次抱起你的時候,才十幾歲,那時候你娘可漂亮了,當年朱家村還盛行一句話,你娘是朱家村的一枝花,一個人便把整個村子的容顏給撐了起來。”


    “她當年真的很漂亮,相信比你夫人更好看,而如此的她,當年生下你後第一時間抱著你看著你的眼神,我到現在都記得很清楚,那是滿滿的愛。”


    “你娘那麽漂亮都那麽愛你,你夫人卻不是,說明你夫人沒眼光。”


    “臭小子,你啊,你娘可十分愛你,當年你闖了禍,或者惹了事,我要教訓你,不都是你娘護著你?”


    朱興盛聞言,哀愁的模樣逐漸笑顏逐開:“對,爹,您說的沒錯。”


    “我還有您二老愛著。”


    “咦,這茶真不錯,爹,這應該是名茶吧?”


    朱長夜翻了翻白眼:“臭小子,沒認真聽是不是?剛才都說了,是明前龍井。”


    “啊?明前龍井,就是那個天下第一茶明前龍井?”


    “不錯。”


    “爹,您真厲害,這茶都能弄到手。”


    “還好,喜歡喝就多喝一些。”


    “好,爹,我和你說,當年到縣城….”


    “….….”


    朱興盛像是打開話匣子,不斷和朱長夜細說過往,以及當年去縣城經曆的那些事。


    他明明身患絕症,但今日在老爹麵前卻無比活躍,像是個孩子般分享事情。


    或者說,他在朱長夜麵前,就是個孩子。


    哪怕六十幾了,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一番交談下來,


    時間已經是過去半個時辰。


    說了那麽久的話,就連朱興盛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因為一般他說話超過一刻鍾,就會頭暈目眩,必須得休息一下才行。


    至於連續說半個時辰的話,那是想都不敢想。


    可今天麵對老爹,他卻是做到了。


    “臭小子,說了那麽久餓了吧?吃飯去?”


    朱長夜提議道。


    朱興盛望著老爹,深深地望著,麵帶笑容的望著:“爹,不了。”


    “今日見到您,我很高興。”


    “但現在,我感覺….我該離開了。”


    離開?


    朱長夜微微皺眉。


    朱興盛想了想,解釋道:“近日病痛折磨越來越疼,前些天老四來看望我,那日我本來是準備喝下鶴頂紅自殺的。”


    “是老四的一些話,讓我收回主意,特地來這邊找您一趟。”


    “如今見到了,也看到您安然無恙,甚至是生龍活虎,我也就….安心了。”


    “我想,我是時候離開了。”


    朱長夜眸子黯淡:“有決死之意?若是你想,爹可以治你。”


    朱興盛搖搖頭:“爹,來這裏之前,我查過一些有關城隍的事情,如此做法,會讓您難辦。”


    “生前的我碌碌無為,沒法幫到您和娘親,也沒法孝敬您二老,我不想快死了還麻煩您,當然,最主要還是我不想活了。”


    明明不想活是個沉重的話題,可朱興盛說出來卻是麵帶笑容。


    而有關不想活,一般人是絕望、心灰意冷、甚至遭受強大的情感打擊等等,才會有如此念頭。


    二子他,為何如此?


    他到底,經曆了什麽?


    “爹,老四有送給我的田和房子,今日地契田契還有剩下的大明寶鈔,我都給拿過來了,都給您,您老收好。”


    朱興盛不斷往外拿著東西。


    朱長夜看都沒看那些東西,隻是目色複雜望著朱興盛:“為何不想活?”


    朱興盛怔了下,旋即笑道:“兒子早夭,夫人這些年陪著我,盡管沒有感情也始終不離不棄。”


    “這些年朝夕相處,雖沒有感情,但也有了親情,我病痛這段時間,都是她看著的,她先我一步離開了,我也覺著….活著沒意思了。”


    “人嘛,活著終究是因為羈絆,我的羈絆沒了,正好這把年紀走不動道,做什麽都要麻煩別人,索性就走的痛快點。”


    朱長夜凝重道:“我可以把你夫人拉回來。”


    他注重很多規則。


    可親情方麵,他可以為此打破很多規則。


    朱元璋,或許也正是遺傳他這一點,對親情也是無比看重。


    說完,朱長夜掐指一算。


    二子夫人與二子都生活在應天府,是他的管轄範圍內,所以他能算出二子夫人的死亡去向。


    當他算出二子夫人的去向。


    頓時,怔在原地。


    二子夫人,已經踏入了輪回….


    二子夫人生前沒做多少壞事,所以輪回路走的異常快,已經是前去投胎了。


    “爹,不麻煩了。”


    “這裏打破一下規則,那裏打破一下規則,您太難辦了。”


    “您….還請就原諒兒子的先走一步。”


    朱興盛說著,從座位上站起來,重重朝朱長夜一拜。


    朱長夜望著他,目色複雜。


    如果當初送三子去黃泉路,他隻有憤怒的話,那麽現在二子的決死之意,讓他有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真的,不再苟活一下?或許之後的人生,你還能碰到新的羈絆。”


    朱長夜再次提議。


    朱興盛搖搖頭:“不了,時光最好的幾十年,都是夫人陪著。”


    “這段日子沒她在,心裏始終空落落的,生疼的厲害,感覺病痛都沒這心來的痛。”


    “該走了,真的該走了。”


    朱興盛去意已決。


    朱長夜依舊望著他,深深地望著。


    最後化出一聲長歎。


    “嗯,我同意了。”


    朱長夜隨口說著,隻是這語氣,當真有股無力,仿佛把全身力氣都用於說出這句話。


    “爹,謝謝您。”


    朱興盛會心一笑。


    他往外走去,是要離開天雲觀。


    自己自盡這件事,朱興盛想自己默默進行。


    “臭小子。”


    朱長夜叫停他,慘笑道:“這明前龍井好喝不?”


    “好喝。”


    “要不….在喝點?也算爹,求求你了。”


    “….好。”


    “….….”


    爺倆再次喝茶,也再次交談起來。


    隻是比起上次的輕鬆,這次多了一種名為沉悶的氣氛。


    天下終有散盡的宴席。


    這茶喝了足足三個時辰,終於是到訣別的時刻。


    朱長夜是送二子離去,直到送至他府上,這才….返回了天雲觀。


    自己兒子比自己先死,而且還是他看著他死。


    或許,這也是長生的一種代價。


    隨著時光流逝,


    他終要送走很多人的,不止是朱興盛,還有更多現在認識的熟人。


    歲月漫漫。


    而朱長夜,卻獨自煢煢。


    .


    ….…….….….….


    一個時辰後,奉天殿。


    朱元璋還在處理政務,然而錦衣衛使毛驤報告的一件事,卻讓他停下了狼毫,並且惆悵萬千。


    “老二死了,他….還是喝下鶴頂紅死去了啊。”


    朱元璋眸子微微顫抖:“就連老爹,也沒法改變他的主意嗎?他….他真是倔脾氣,哎….”


    一聲長歎,道盡了朱元璋的無奈。


    老二其實早就已經萌生死誌,朱元璋最後向他說出關於老爹的消息,何嚐不是想讓老爹能勸動老二呢。


    可老爹,也勸不動….


    朱元璋無奈搖頭:“按王爺之禮送葬,另外送葬當日,記得通知咱,咱要親自去送他。”


    老二終究不比老三,老三太過氣人。


    當時老三送葬時,朱元璋雖然也有過去,但隻是匆匆去了一下表示已經到了。


    而老二不同。


    他小時候和老二玩的很好,兩人穿同一條開襠褲長大的,不僅如此,還有老二也很照顧他,經常他打架打不過別人人多勢眾,老二都會過來幫忙。


    哪怕二打十,沒有任何勝算。


    老二也會陪著他去打架。


    很鐵也很牢固的兄弟情。


    兄弟四人中,可以說,朱元璋和老二朱興盛玩的是最好的。


    所以這一次去參加送葬,朱元璋會隆重出席,送….自己這位二哥,魂歸地府。


    毛驤點頭:“陛下,屬下明白。”


    他徐徐告退。


    毛驤走後,朱元璋心緒不寧想了許久,這事兒終究讓他極為難受,但最終還是要停下去想,畢竟他身上還肩負著整個大明。


    又花了些時間調整情緒,朱元璋才繼續拿起狼豪,繼續決策著政務。


    死了個兄弟,他很傷感。


    但現在,他有更多大明國事要處理。


    一個時辰後。


    朱元璋處理好許多政務,伸了個懶腰準備繼續,但朱雄英卻是過來了。


    “爺爺,聽蔣瓛說您找我?說是回來第一時間就來找您,啥事啊這是。”


    朱雄英詫異。


    朱元璋看著他,笑了起來:“雄英,好樣的,和你師尊一起挫了番邦國的銳氣,給咱大明掙了體麵!”


    朱雄英撓撓頭,笑著道:“這事兒其實沒我啥事,都是師尊的功勞,不過….爺爺啊,這算啥掙體麵,師尊隻不過隨口說了幾個對子,算不得啥大事。”


    朱元璋正色道:“孩子,外交無小事,當時那種情況,在你來看不算大事,可這件事若是沒辦法解決,最壞的對策是什麽?”


    朱雄英麵皮抽了抽,有些迷糊。


    朱元璋麵露狠色,厲聲道:“製造意外,滅口!”


    朱雄英有些發愣。


    朱元璋輕聲道:“是不是覺得很殘酷?政治就是這樣的,不要心軟,這沒有什麽好心軟的。”


    “咱大明的國體不能丟了,任何時候都不能!咱們國家這麽強大,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


    “啊?”朱雄英不解:“啥為什麽?”


    朱元璋站起來,走到一旁兵器架上,拍了拍兵器架的寶刀,高喝道:“家國這麽強大,是靠它打出來的!咱大明就是這麽個強大的帝國,事實就是這樣,要禮義廉恥有啥用!背地裏幹掉他們,維持大明的體麵,這有什麽不妥?”


    “不要覺得咱卑鄙,咱告訴你,咱大明幾萬萬漢人活在這個土地,受元賊壓迫太久,很多人站不起來了,咱要給他們樹立起民族自信出來!”


    “所以,咱國體任何時候都不能丟,即便用在肮髒的手段,也要維持住屬於咱大明的榮耀!”


    朱雄英突然肅穆起來。


    看著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目光中帶著堅定,帶著無畏,他瞬間敬佩起來!


    從胡人南下,到靖康之恥,在到後來元庭肆虐。


    一代代漢人,被異族的鐵騎蹂躪的喪失太多民族自信。


    他們似乎忘了,我們老祖宗也有這麽個鐵血強國,不屈服於任何外賊勢力,一刀一槍,將他們打的生活不能自理!


    朱元璋眼中帶著幾分輕視和不屑,對朱雄英道:“黃子澄那種豬頭,他不知道,他一時的逞能,會帶來怎樣的麻煩,這樣的人,讓他做個教書匠可以,讓他治國,絕對不行!”


    朱雄英肅穆點頭:“爺爺,我曉得了。”


    朱元璋哈哈大笑,笑完之後,將褲腳卷起來,一條長長的刀疤赫然在目。


    朱元璋淡淡的道:“孩子,現在大明很多人對咱都很尊敬,為什麽?為什麽他們對咱這麽恭敬?因為這是咱一刀一槍打出來的!”


    “孩子,你以為咱僅僅隻能處理政事嗎?咱為啥對用兵那麽了如指掌?”


    “這都是戰場上,咱一刀刀打出來的經驗!這傷疤,是至正十四年,咱打滁州時候被元賊刀劈的!”


    “所謂尊嚴,都是用刀一步步劈出來的。”


    朱元璋目光深邃的道:“孩子,想得到人尊敬,戰爭年代要果敢無畏,太平年間要胸懷韜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啥咱說占城國那事解決不了就滅口?道理就是如此!”


    “詹徽是戰場上過來的,想必他也和你提過滅口之事?”


    朱雄英呆怔了一下,想起事後詹徽找他聊天,說是若不是師尊出手,詹徽都準備滅口之類的話語。


    朱雄英點頭:“是。”


    朱元璋灑然笑笑:“是就對了,就說明咱沒看錯人。”


    “好了,雄英,這事就不說了。”


    “對了,趕明兒你提早去天雲觀一趟,看看你師尊咋樣了?還有,你二爺爺剛剛離開人世,你….等會去他府上,見他最後一麵吧,往後釘入了棺材板,可就再也看不到了。”


    朱元璋神色有些落寞。


    讓朱雄英明日早點去天雲觀,是想讓他看看老爹情況如何?


    畢竟老二是當著他的麵自盡,老爹心裏肯定不好受吧?


    “什麽,二爺爺….二爺爺他….”


    朱雄英瞪大眼睛,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朱元璋也沒有多解釋什麽,想了想,就讓朱雄英留下,索性等自己處理完政務,爺兩再喊上朱標,爺三一起去看朱興盛最後一麵得了。


    處理完政務,朱元璋帶上朱雄英,直接去東宮找了朱標,原本朱元璋還想帶上朱允炆和朱允熥,但這兩孫子都不在東宮。


    一個是去玩了還沒回來,一個是還在學習。


    朱元璋心想就算了,他和朱標還有朱雄英,爺仨去府上見朱興盛足夠了。


    到了府上,


    爺三足足待了一個時辰多,這才返回皇宮。


    這一夜,朱元璋沒睡。


    哪怕睡了,對他而言,也是難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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