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的麵色很不好看。


    一個低賤的庶女,之前找到金蟬花也就算了,現在又尋到了一條掙錢的門道,簡直豈有此理。


    陳三娘是坐馬車回來的,馬車的速度比牛車快,所以他們比知顏提早半個多時辰返回菩提村。


    聽陳夫人這麽問,她點頭道:“嗯,是真的。”轉眸望向林氏,“二嬸親眼看見了。”


    屋內眾人的目光立馬齊刷刷地投到林氏身上去。


    陳二叔更是心急地推了她一下:“你還傻愣著幹什麽,趕緊說說啊!”


    到現在,林氏再不懷疑陳三娘之前說的話了,她忙將上午那會兒在西坊市看到的情況說給陳家族人聽。


    包括她東一句西一句打聽到的消息。


    末了,她激動地說道:“你們是沒看見,那小賤人的豆腐生意可好了,銀錢就跟流水似的,嘩啦啦,直往她兜裏麵鑽!”


    林氏說著說著,眼睛裏麵又開始冒綠光了。


    聽的人也眼睛冒綠光。


    陳夫人的嘴角已經快要耷拉到胸脯上去了,麵色難看得像張死人臉。


    她閉上眼睛,飛快地撥動手中的佛珠串子,神仙豆腐,神仙豆腐……小賤人從哪裏得來的這道食方!?


    難不成那食方,真是神仙給那小賤人的?


    可小賤人不過就是一個低賤的庶女而已,她哪來那樣好的運道?


    陳夫人心中翻起驚濤駭浪,麵色愈發難看了。


    陳三娘見她半天不出聲,急道:“母親,您快拿出個章程來啊,那樣好的一個掙錢門路,絕對不能便宜了陳七娘那個小賤人!”


    她才是家中的嫡女,倘若天要降好運道,也應該降給她才對,陳七娘那個小賤人哪來的資格!


    陳三娘說得咬牙切齒,眼中全是憤怒和不甘,一副知顏搶了她好運的架勢。


    陳二叔的一雙眉毛也擰成了兩團黑疙瘩,拍著桌子說道:“食方必須拿回來,那是我們陳家的東西!”


    閉目撥佛珠的陳夫人忽然睜開眼睛,望向他,問道:“二哥可是想到了什麽好法子?”


    陳二叔:“……”


    他能有什麽好法子。


    不過他還是說道:“我們拿回我們陳家自己的東西,直接過去拿不就成了,還要什麽好法子?”


    陳夫人:“……”


    這下輪到她無語了。


    不過陳二叔的話卻也給了她提示。


    她仔細琢磨了下,說道:“陳七娘先是偷走我們陳家的祖傳食方,然後蓄意籌謀分家一事,如今她拿著我們陳家的食方在外麵掙錢,這件事情,必須要有個說法。”


    她就說嘛,以前那樣一個膽小怯懦,說話都不敢大聲的人,哪來的勇氣提分家。


    原來是手裏麵早就有了掙錢的門路!


    陳夫人後知後覺反應古過來,升起一股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憤怒。


    她環視眾人,沉聲發問:“知道該怎麽做了嗎?”


    “知道!”


    “我們這就去把食方拿回來!”


    “不但要把食方拿回來,還要把陳七娘綁了送到縣衙大牢去!”


    “就是就是,那死丫頭皮癢了,敢偷我們陳家的祖傳食方,必須要把她送到縣衙大牢關起來!”


    陳姓族人紛紛嚷嚷道,十分容易就接受了陳夫人的說辭,並且迅速代入其中,一個個義憤填膺,憤怒無比,好像知顏真的偷了他們陳家的祖傳食方一般。


    陳夫人很滿意,心中翻滾的浪潮總算平息了一些。


    這個時候,陳三娘忽然說道:“等一下。”


    正要出去抓賊的陳家眾人停住腳步,望向她問:“怎麽了三娘?”


    陳夫人也狐疑地望向她。


    陳三娘卻不理眾人的狐疑,她在人群中搜尋一番,最後將目光落在一個蜷縮在角落的身影上麵。


    “四叔公。”她叫了一聲。


    縮在角落裏麵抽旱煙的四叔公茫然地抬起頭,陳三娘又叫了他一聲,他這才相信陳三娘確實是在叫他。


    “三娘,你、你叫我?”陳家四叔頗有些不知所措。


    他今天換了身衣服,雖然也是半舊不新的,但是料子好,也沒打補丁。


    就是有些不合身,穿在身上過於寬大,明顯不是他的衣服。


    這是陳三娘送給他的舊衣服。


    但是陳家四叔還是很感動,這份感動轉化在行動上麵,讓他在麵對陳三娘時,就有一種卑躬屈膝的討好之感。


    陳三娘很滿意,她走過去,用很尊敬的語氣對陳家四叔道:“四叔公,我父親還在世的時候,經常誇您老廚藝好。”


    陳家四叔公一愣,還沒明白過來陳三娘突然說這話什麽意思,陳夫人聽的卻是眼睛大亮。


    她上下打量了陳家四叔公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這位陳家四叔公是他們陳家的一個旁支,的確有幾分做廚子的天賦。


    然而他們陳家是官宦人家,是書香世家,男人就該考功名,混官場,混廚房算怎麽回事?


    簡直就是自甘墮落。


    因此,這位陳家四叔公在族裏麵很不受族人待見,日常被排擠,覺得他丟了他們陳家人的臉麵。


    幾天前,女兒從家裏麵翻出一些她爹當年穿過的舊衣服,說要送給這位陳家四叔公穿,她還覺得三娘多事。


    但是現在,她覺得女兒那天的做法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


    他們陳家往上數三代,都是讀書做官的,就算有祖傳之物,那也應該是跟詩書有關的才對,怎麽可能會是一道食方。


    陳家信奉的是君子遠庖廚。


    陳四叔公就是最好的例子,不喜詩書,沒有考取功名的雄心大誌,就喜歡泡在廚房裏研究怎麽吃,所以他在族裏得不到重視,才會被族人排擠。


    這種情況下,要說陳七娘手裏的那道食方是他們陳家的祖傳之物,實在是有點兒牽強。


    可如果說陳七娘手裏麵握著的食方是陳四叔公的,那就不會有人質疑了。


    即便有人質疑,他們也能理直氣壯地反駁回去,因為陳四叔公真的有一手好廚藝,有時候他還會上門幫人做宴席。


    這在菩提村,甚至是相鄰的幾個村子,都不是什麽秘密。


    想到這,陳夫人的神情一下子和緩下來。


    她起身走向陳家四叔公。


    ……


    坐落於村莊邊緣位置的小院內,知顏將背簍裏麵的東西一一往外掏。


    她用故事從秦夫人那裏換來的吃食,給月姨娘還有陳知渺娘倆買的夏衣,錢掌管送給她的筆墨紙硯,一些日常需要用到的生活用品……


    東西一樣一樣地往外掏。


    沈宴辭好奇盯著她的背簍看,越看越好奇,感覺她那個背簍就像個巨大的儲物空間。


    月姨娘卻是看得膽戰心驚,她柔聲責怪女兒。


    “三娘,你怎麽買這麽多東西回來啊,這得花多少錢啊。”


    這段時間賣豆腐掙來的錢,怕不是都花在這些東西上麵了吧?


    月姨娘想到那種可能就覺得肉疼不已,她忍不住又一次教導女兒。


    “三娘,雖然我們現在有了掙錢的門路,但是過日子是細水長流的事情,手指頭要緊一點兒,可不能這樣大手大腳地花錢,就比如說這些東西。”


    月姨娘的視線落在那些筆墨紙硯上麵。


    這些東西可不便宜。


    “阿渺還小,家裏麵也沒誰讀書習字,你一下子買這麽多筆墨紙硯回來做什麽?”


    衣服也就算了,因為他們現在確實需要一身夏衣。


    在外麵跑了一天,知顏口渴的厲害,她先給自己灌了一碗涼茶,慰藉好快要冒煙的嗓子後,她這才笑著說。


    “姨娘,你可別小瞧這些筆墨紙硯,這些以後可都是我們吃生活的工具,我們以後是吃糠咽菜,還是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就靠它們了。”


    “啊?”月姨娘一愣,他們的掙錢門路不是做豆腐賣豆腐嗎,怎麽又變成這些筆墨紙硯了?


    月姨娘不解,才要問為什麽。


    就在這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忽然響起。


    下一瞬,院門被人大力拍響。


    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院門拍出幾個大窟窿來。


    緊接著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外麵叫嚷道:“開門,快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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