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玉歡喜得緊,但她卻皺著眉,嗔道:“路邊的花花草草不能隨意亂采,說不定你采的這兩朵花是兩夫妻呢,他們還要繁育後代的呢,這一家子就這樣被你給端了!”


    大胡子頓了片刻,嘿嘿一笑,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花與花怎能成為兩夫妻呢,花要繁育更多的小花花,需得小蜜蜂做紅娘,牽線搭橋,小時候媽媽是這樣告訴我的……”


    話說間,他已展開雙臂,學著小蜜蜂飛舞的樣子,上躥下跳起來。


    黃玉笑得前撲後仰,叮囑道:“石板滑得很,別把自己給摔到了!”


    “哎呦……哎呦……”


    大胡子腳下踩滑,連滾了兩個台階。


    抱著黃玉大腿,哀求道:“夫人,借你吉言,真被你說中了,快拉我一把吧!”


    黃玉拽著大胡子的右耳,將他提了起來,責備道:“我已提醒過你了,你卻當成了耳旁風,活該摔個狗吃屎,別再裝了,快給老娘起來。”


    一路上,二人有說有笑、有打有鬧,卻也不悶當。


    大魔怪心中隻有阿羅,對於大胡子他們的打情罵俏,他根本不屑一顧了,他攙扶著白高,一聲不響地落在最後麵,卻也跟得緊,未曾掉過隊。


    夏宇龍背著白衣女子,在最前邊領路。


    東土地圖呈八卦形狀,隱隱懸浮在他的頭頂,隨時隨地為他們指引前進的方向。


    一炷香的時間,他們已翻越了第一座山的埡口。


    路上,夏宇龍卻也沒閑著,他考慮事情和問題總是要比別人細致和長遠。


    使他疑惑不解的是,這茫茫大山之中,竟沒有一片積雪,山上的一草一木也是這般的茂盛,莫非山下邊也是一片火海不成?


    思索間,一道峽穀橫亙在了前方,攔住了去路。


    峽穀沿著曲曲折折的山脈,往遠處伸展,直至消失在視線盡頭。


    峽穀上方,到處繚繞著霧氣,猶如仙境。


    來到峽穀邊上,探頭望去向下邊望去,卻被雲霧遮擋了視線,熱騰騰的水蒸氣迎麵襲來。


    夏宇龍心裏明白,深穀底部,定是一片火海,正如他們第一次見到封印山下邊的火海那般。


    雖說峽穀兩邊相距不遠,也就幾十步的距離,行騰飛之勢,便可輕而易舉地跨過去。


    但想起在封印山上,那些人跨越峽穀時,被燃燒成灰燼的場景,他仍心有餘悸。


    通天眼中,夏宇龍看不出下邊有任何異樣,更是看不到峽穀上有被封印的痕跡。


    他將沉睡中的白衣女子交給了黃玉,氣沉丹田一躍而起,眨眼之間便躍過了峽穀。


    幾個來回,他將白衣女子和白高帶到了峽穀那邊。


    大胡子、黃玉、大魔怪在峽穀邊上騰飛而起,不費吹灰之力,便落到了夏宇龍身旁。


    一行人沿著青石板路,在東土地圖的指引下,又踏上了新的路程。


    夏宇龍搖著頭笑了笑,自言道:“哎,或許是自己太多慮了吧!”


    其實,在接下來的闖印之路上,夏宇龍的多慮才使得他們層層闖關、逢凶化吉。


    一行人時而穿行於竹林深處、時而行走在高山峽穀之間、時而又趟過了一條條清澈的河流。


    翻越了一座山的埡口後,前方的山勢不再陡峭,而是延綿起伏的小丘陵,直至視線盡頭。


    前方不遠處,丘陵與丘陵之間,坐落著上百個村落。


    村落裏點綴著青白相間的顏色,白色是用一塊塊巨石磊砌成的牆壁,青色全是屋頂上的瓦片。


    已近黃昏,夕陽無限美好。


    餘暉映照下,每個人的臉上都貼上了金光,他們的影子也被拉得好長好長。


    突然間,每家每戶房頂上都升騰起了嫋嫋炊煙,待炊煙散盡,便會進入漫漫長夜。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複始、生生不息,這是陽間亙古不變的遵循。


    在三界中,誰不想到紅塵來體驗一番人間煙火。


    是啊,日出東方紅勝火,夕陽黃昏一片紅,莫道凡塵無仙境,煙火卻是在人間。


    一向大大咧咧的大胡子,也會觸景生情,他變得眼淚婆娑起來,自言道:“像,太像了!”


    “像什麽?”黃玉在一旁不解地問道。


    大胡子抹掉了眼角的淚水,凝視著前方……


    緩緩回道:“小時候我放牛回家,每天都會從村子的後山上下來,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嘖嘖,總是一輩子也看不夠!”


    說著,大胡子話鋒一轉,咧著嘴,嘿嘿笑道:“去到寨子裏可有酒喝了吧,我是饞得好幾天了,還有……”


    他咽下一口唾沫,微微抖動額上的眉頭,看著黃玉壞壞地笑了。


    “你能不能正經些,看我打爆你的頭!”說著,黃玉已掄起了雙拳。


    大胡子拔腿就跑,眨眼速度,便擠到了夏宇龍前邊去了,這回他是真逃了,他要保存體力。


    黃玉站定了身子,她雙手叉腰,呼出一口長氣……


    心中罵道:“你這死鬼,看我今晚怎麽收拾你,在光天化日下,竟敢當著兄弟們的麵調戲老娘!”


    大胡子如孩子般,一蹦一跳地向村子裏奔去。


    他鼻子靈敏,已聞到了香醇濃烈的酒香味,已迫不及待了。


    夏宇龍思緒頗為複雜,他考慮的並不是酒的問題,況且他也不勝酒力。


    方才村子裏白煙竄起,讓他心中為之一顫。


    這村落裏既無人聲喧嘩,又沒雞鳴狗叫,這些嫋嫋炊煙又是何人所為?而且不落一家,莫非村子裏住著鬼神妖怪?


    通天眼中,他看不出任何異樣,反倒是看出了炊煙裏的人間煙火味,這使得他更為之著迷了。


    進到村子裏,天色已經黑盡,嫋嫋炊煙也已全部退去,但每家每戶均是大門緊閉,且屋內黑燈瞎火的。


    “喂,屋裏有人嗎,我們路過此地,可否討兩口水喝?”


    大胡子在其中一戶門口喊了話,見屋內無任何響動,他擼起袖子,莽莽撞撞地要走上前去推房門……


    夏宇龍急忙叫住了他,說道:“大哥,當心屋內有詐!”


    通天眼中,他看見屋內空蕩蕩的,無任何一人。


    他又驚又奇,連續向其他房子看去。


    這才發現,整個村子竟是一個無人村,黑壓壓的空氣中,透露出絲絲詭異。


    他尋思道:“啊,怎麽會這樣,一個人也沒有?”


    聽了夏宇龍的話,大胡子也提高了警惕。


    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


    說道:“待我查看查看,有什麽機關和殺人利器?”


    “吱!”


    兩扇木門緩緩地打開了,屋內一片漆黑。


    “真他娘的黑,比陰山老妖的心還黑!”


    大胡子弓著背,抽出腰間的雙板斧,一步一步地,緩緩地向屋內挪動而去。


    黃玉緊跟了上來,低聲叮囑道:“小心些,裏邊啥情況,咱還不知道呢!”


    此時,大胡子已走進了堂屋裏,他腳下的青石板沙沙作響,顯得特別刺耳,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格格不入。


    黃玉寸步不離,手持發簪魔劍,與他相隔僅有半尺的距離。


    “哎呀,咋就這麽笨,不會點火嗎?”


    二人各自吹燃了火折子,兩顆豆大的亮點,使勁地燃燒起來,將半個堂屋照亮了。


    隻見堂屋中央矗立著一具神台,神台下邊是一張掉了色的八仙桌,桌上布滿了厚厚的塵土。


    左邊的牆上,掛著一把犁杖,與之對應的右邊牆上,掛著一頂爛得不成樣子的鬥笠。


    一件爛得不成樣子的蓑衣,靜靜地躺在下邊的地上。


    這一看便是農戶人家。


    隨著光點的移動,二人四下搜尋起來。


    當靠近蓑衣時,驚擾到了兩隻砂鍋大的綠眼老鼠。


    它們快速從蓑衣裏竄出,“嘰嘰”地叫著,一前一後向後堂跑去。


    “娘的,這巨鼠討厭至極!”


    大胡子也被嚇了個激靈,他追上前去,想碾死它們。


    但兩隻老鼠一溜煙就跑沒了影,大胡子腳下踩滑,差點摔倒在神台邊上。


    此時,夏宇龍背著白衣女子也進到了屋內。


    他環顧四周,隻見堂屋內並無他異,看到大胡子正攀附在神台的一角,急忙問道:“大哥,發生什麽事了?”


    “那兩隻該死的耗子,唉,跑得太快了!”大胡子緩緩起身。


    隻聽得“啪”的一聲,神台上的前擋板,被大胡子掰斷了。


    一股濃烈酒香味迎麵撲來,待火折子照近一看時,三個砂鍋大的土窯壇子正擺放在神台裏邊。


    “啊,太好了!這裏邊有酒呢。”


    大胡子流了一嘴的哈達子,他伸出舌頭,將它們給卷了進去。


    “喝下亡魂湯,煩惱都忘光!”


    大胡子迫不及待,“啪啪”幾聲,把神台上的擋板全都扯了下來。


    裏邊的三個土窯壇子被全部取出,整齊地擺放於八仙桌上。


    他看著夏宇龍,樂道:“咱們三兄弟一人一壇,如何?”


    夏宇龍還未出聲,黃玉便走上前來,拿了其中一壇酒聞了聞。


    片刻,她說道:“好蹊蹺的事情,這酒好怪啊!”


    “怎麽個怪法?”大胡子追問道。


    “待我再看看!”


    黃玉抱著酒壇子又細細聞了起來,但說不出個所以然。


    她將酒壇子上的繩子解開,取出了壇口的塞子。


    突然,一股妖綠色氣體,自壇口上冒騰而出,味道出奇地香,讓在場的人婚婚欲醉。


    “哇,這味道讓人欲罷不能,我忍不住了!”


    大胡子接過酒壇子,正要往嘴裏灌……


    夏宇龍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說道:“大哥,嫂子說得沒錯兒,這酒裏有細小的怪蟲,也就是雪中僵屍身體裏的那些怪蟲。”


    “啊,這……是真的嗎?”


    大胡子有些失望,乖乖地把酒壇子放在了桌上,舌頭又將嘴角的哈達子給卷了進去。


    對於自家兄弟的話,他不得不信,特別是夏宇龍的話,他更是深信不疑。


    片刻,他吐出幾個字:“那咋辦?”


    黃玉白了大胡子一眼,嗔道:“我說你還不信,還能咋辦,別喝他們就行了,聽三弟的沒錯兒!”


    通天眼中,隻見酒裏的那些細小怪蟲像死去一般,一動不動。


    夏宇龍心下揣測道:“莫非這些蟲子被酒給滅了不成,又或者它們沉醉酒中,無法自拔了嗎?”


    突然,屋外傳來了大魔怪的喊聲:“三弟,不好了,你們快些出來!”


    白高被大魔怪看護著,他的神誌時好時壞。


    見到怪異現象,他興奮異常,嚷道:“哇,你們快看啊,全是綠眼睛,真他娘的好看!”


    說著,他揮出利劍,邁開了步子,被大魔怪一把按在了地上。


    “你他娘的,快把我放開,我要與這些綠眼睛決一死戰,他們都是邪惡之物,我,我咬死你!”


    白高又急又怒,他變得狂躁不安起來,一邊掙紮一邊要轉過頭來咬大魔怪。


    大魔怪的身長雖不及白高,但塊頭碩大,雙臂上的肌肉線條分明,如嶙峋的山峰,剛勁有力。


    情急之下,他發出了低沉的魔吼,僅憑左手,便將白高死死地按壓在地上。


    白高已動彈不能。


    大魔怪說道:“你還想咬我,我不打死你,就算你走運了!”


    說著,他右手揮出魔錘,已砸到了白高額前。


    魔錘攪擾夜風,一陣涼意襲來,白高自恍恍噩夢中醒來。


    他一臉不解,看著大魔怪,怒道:“咋的,你還想打死我嗎?你這廝好不講理,是我拖累了你們嗎,你們是想殺人滅口,落得個清閑吧?”


    自走出雪山峽穀以來,白高腳下經常發軟,神誌也時好時壞,一路上,均是由大魔怪攙扶著他行走。


    他覺得自己如同廢人,不僅起不到任何作用,還需要別人的幫襯,成了同伴們的累贅。


    此番種種,他被蒙在鼓裏,還道是被封印圈裏妖邪之氣侵蝕所致。


    個中原委,隻有夏宇龍才知道。


    隨著病情不斷加重,白高也變得越發地敏感起來。


    大魔怪不與之計較,收回魔錘,說道:“我說話不好聽,懶得你與你爭辯!”


    白高是清醒了過來,但他仍六神無主。


    胸膛裏烈日灼心,腦中如針紮般刺痛,還伴隨著幹嘔、盜汗、恐懼。


    他抓撓著頭,大哭起來:“我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了,我真是沒用啊!”


    說著,他卻哈哈大笑起來,聲音響亮,在這寂靜的黑夜裏,竟是這般淒涼。


    此時,夏宇龍他們已奪門而出。


    白高的怪異行為,讓他揪心萬分,通天眼中,他看到有幾隻怪蟲,已侵入到了白大哥的腦髓裏,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他不禁駭然,背心滲出了陣陣冷汗。


    令他更為震驚的是,房屋四周星星點點,盡是數不清的綠眼睛,將整個村子映照成了暗綠色。


    而且,這些眼睛正從四麵八方圍攏而來。


    越是靠近夏宇龍他們,這些眼睛行動也越遲緩,沒有一個敢貿然前行,但一場惡戰已近在咫尺了。


    夏宇龍沉著氣,輕呼道:“來者不善啊,它們全都是耗子,大家都要小心點了!”


    他環顧四周,正思索著如何脫身。


    大胡子罵道:“娘的,才嚇跑你們兩隻,竟給我引來了一群,我們又在哪裏得罪了你們,看我都把你們給削了!”


    黃玉也抽出了發簪魔劍,與大胡子並排站在了一起……


    道:“反正是躲不過去了,讓我們夫妻倆殺他個片甲不留!”


    她轉過頭,看著夏宇龍,“二弟、三弟你們先走,我們夫妻倆殿後!”


    綠眼耗子密密麻麻,越來越近了。


    通天眼中,夏宇龍頓感頭皮發麻,每隻耗子的毛發下,隱藏著數不清的細小怪蟲。


    怪蟲全是活物,緩緩蠕動著身子。


    夏宇龍急忙叫住了大胡子二人:“哥哥、嫂嫂,你們先別動手,它們身上有怪蟲……”


    話音未落,綠眼耗子發起了攻擊,吱吱吱叫著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


    血紅之光爆閃,神龍斬魔劍自夏宇龍右掌心溢出。


    “哥哥哥嫂嫂,這裏由我來對付!”


    “三弟,你要小心些。”


    “三弟,大哥與你並肩戰鬥!”


    黃玉接過了白衣女子,與大魔怪、白高往綠眼耗子數量少的地方退去。


    夏宇龍揮灑神劍,灑脫地使出“一掃光”招式。


    火紅色劍氣以他為中心,向四周炸開了花,所到之處,劍光灼灼。


    第一波湧上前來的惡鼠還沒能近身,全都被斬斷手腳,葬身於火海中了。


    焦糊之味彌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


    本來,夏宇龍隻想將它們趕跑了事,但它們身上的怪蟲十分邪惡,他迫不得已,才下了殺手。


    大胡子則是殺了個酣快淋漓,他的陰陽板斧相互交疊,密集的閃電自斧口溢出。


    眨眼之間,他已被閃電包裹,成了網球。


    網球朝著最密集的鼠群滾去,多數惡鼠被閃電劈成了兩瓣,所到之處,均是橫飛的血肉。


    過得半晌,惡鼠已被二人斬殺過半,剩下的紛紛向後退去。


    二人均鬆了一口氣,本以為戰鬥會就此結束,但村外密林深處,又閃現出了無數雙綠眼睛,正向村子裏快速移動而來。


    這些惡鼠看似憨態,實則聰明靈水,它們後撤,原來是等待增援。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均是綠色的眼睛,這便是惡鼠過處,寸草不生,白骨累累。


    也正在此時,一道七彩之光,在夏宇龍身前一閃而過,向密林深處飄去。


    緊接著,光亮消失那方,傳來了尖聲尖氣的說話聲……


    “你這傻小子,還愣著幹什麽,想被這些幽靈鼠給吃掉嗎,就算它們吃不了你,隻要被它們咬傷,那也是活不成的了!”


    夏宇龍恍然醒悟,他容不得思考七彩之光究竟是何物,便與大胡子騰飛而起,一同去尋黃玉他們了。


    遠遠地便看見,黃玉背著白衣女子與上百隻幽靈鼠僵持在了懸崖邊上。


    大魔怪已攜白高飛至了懸崖那邊。


    將白高安頓好後,他提著雙魔錘又殺了回來,說道:“大嫂,你們先走,我殿後。”


    “大嫂,你叫我什麽?”


    “都已經這樣了,難道呼你一聲大嫂都不願意?”


    “當然可以,叫一輩子都可以!”


    “此時不是扯閑話的時候!”


    “好!”


    黃玉驚喜交加,臉上露出了笑容,她不再猶豫,背著白衣女子往懸崖那邊飛了去。


    夏宇龍和大胡子緊跟而來,與大魔怪形成了前後夾擊之勢,將懸崖邊上的惡鼠悉數斬殺,有十餘隻惡鼠慌不擇路,“嘰嘰”地叫著掉進了深穀裏。


    幽靈鼠成千上萬,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他,它們眼睛放射出的綠光,將方圓幾裏染成了暗綠色,場麵極為壯觀。


    夏宇龍他們三兄弟並不戀戰,很快地,三人的身影已出現在了對麵懸崖邊上。


    懸崖兩邊相距較遠,且穀底是一片火海,惡鼠難以跨越,對夏宇龍他們暫構不成威脅。


    放眼望向對麵,鼠群中閃現出了那束七彩之光。


    乍一看時,光影裏出現了人的輪廓,在鼠群裏翩翩起舞。


    這人尖笑幾聲,說道:“算你們跑得快,如果再慢些,你們都會一個不剩,變成骨頭渣子的!”


    通天眼中,夏宇龍看出七彩之光並非凡光,但由於道法不深,他看不出光影裏的那人。


    他拱手笑道:“多謝前輩提醒,還未請教前輩尊姓大名?”


    這說話的工夫,對麵的懸崖邊上已鼠滿為患,後邊不斷有惡鼠湧來。


    它們相互踩踏、擁擠,一隻接著一隻掉進了深穀裏。


    黑幕籠罩下,深穀的盡頭,星星點點,爆閃出紅色光亮,這掉下去的惡鼠無一幸免,全部葬身在了火海中。


    七彩光裏的人影笑道:“在你右手邊,有一條小路,一直往山上走,那裏有間屋子可供你們休息,夜間行路不安全,還是等到天亮再走吧!”


    說著,他七彩破散,消失在了黑夜中。


    夏宇龍拱手行禮,謝過七彩光後,領著大夥兒往山上去了,他們踏著青石板路疾步前行。


    過得半晌,一行人來到了山的頂峰。


    夜色忽明忽暗,隱隱看見山峰呈半圓形狀,頂上光禿禿的,沒有任何樹木,但綠草星羅棋布,點綴其中。


    果不其然,在山峰另一麵的斜坡上,出現了一座歪歪斜斜,極不起眼的茅草屋。


    大胡子有些失望,心中尋思道:“這麽小一間,哪裏又住得下這麽多人?唉,真是掃興啊!”


    他的想法可以理解,他這些天又疲又累,他要與王玉獨處,大幹一場,這破屋不夠他們折騰,會散架的。


    待走近時才發現,原來茅草屋並非單間,而是有三個小包間。


    夏宇龍對房間做了分配,大胡子與黃玉住在最左邊的那間,因為那間的木床是最大最牢固的。


    大魔怪與白高同住,在最右邊的那間。


    此時,白高又在胡言亂語了,進到屋內,夏宇龍點了其睡穴。


    白高倒頭便睡,牙齒磨得咯咯作響。


    在夢中,卻又罵道:“你們都嫌棄我,我成了累贅,想殺人滅口是嗎?我姐姐可是天上的神仙,你們如果殺了我,她又豈會放過你們!”


    夏宇龍叮囑了大魔怪幾句,垂著頭出了門。


    他心中是愧疚的、難過的,更是煎熬的,他不知如何向貴妃娘娘交代。


    “唉!”


    他長歎一聲,望著探出山間的圓月,猶豫片刻後,推開了中間的那間房門。


    此時,白衣女子正靜靜躺在木床上,經過一天沉睡,她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


    夏宇龍把了她的脈,他那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了,隨即氣沉丹田,調息體內純陽和真龍之氣。


    一股強大的內力,自他右掌心溢出,順著白衣女子的檀中穴,向全身每個穴位輸送而去。


    白衣女子輕哼兩聲後,又沉沉地睡去了。


    夏宇龍搬來木凳,坐於白衣女子床前,他目光凝聚,一刻也未離開白衣女子嬌美的臉龐。


    白衣女子容貌絕佳,極具古典之美,看得夏宇龍如癡如醉。


    但也不像大胡子這般,會流下一嘴的哈達子。


    是的,這張臉是他從小就用心嗬護的,卻怎麽也看不夠。


    恍惚間,他已穿越時空,看到自己正牽著仙兒的手,遊走在九重仙界,奔跑於茫茫大草原上。


    二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甜美的笑容,是多麽幸福,是多麽悠然自得,這不正是他向往的美好生活嗎?


    他情不自禁,捧起了白衣女子的右手,將她的手掌展開,捧於自己的臉上……


    笑道:“仙兒,不管你前身是不是嵐兒,哥哥都不讓你離開了,等平定了三界,咱們一起浪跡天涯,想去哪玩就去哪玩,什麽達官貴人、高官厚祿,咱通通不稀罕,咱們就想要自由自在地生活!”


    他眼中噙滿了淚水,呼出一口長氣……


    憂傷地道:“還有芯兒,那夜,芯兒被我震下懸崖,就再也沒見到她了,等平定三界,咱們就去找芯兒,老二說,她在月宮裏,到時候,咱三兒快快樂樂,遊遍三界大好河山。”


    話音剛落,忽聽見白衣女子喊道:“爹爹,別殺哥哥,別殺哥哥,哥哥是我一生中最愛的人,除了他我誰都不嫁!”


    此時,她仍閉著雙眼,她是在說夢話。


    她繼續說道:“哥哥,嵐兒已在荷花池中化作金蓮子,開啟了渡劫之路,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嵐兒也會等候哥哥!”


    夏宇龍心情萬般複雜,淚水再次模糊了他的雙眼。


    小時候,爺爺經常替他看手相,指著掌心上那條感情線,笑得合不攏嘴……


    說道:“雖然順當,但分叉太多,嘿嘿,咱大孫子是個多情的種兒呢,婆娘一個接著一個地來,唉,煩惱了,一定要把握好人生第一次哦!”


    那時候,夏宇龍雖小,但隱隱聽懂爺爺說話的意思。


    他頂嘴道:“你才是多情的種兒,你的婆娘才一堆堆的來,你才是最痛苦的那個人!”


    “第一次?”


    是啊,自己的第一次?並不是給了最心愛的人!


    狐妖獻身,落紅化金蓮,他刻骨銘心,他曾茫然,誰才是悲夢裏的青嵐?


    對於這個問題,他並沒有過分糾結,因為在荷花池中,嵐兒已魂飛魄散,應是化作了數顆金蓮子。


    “你就是個多情的種兒!”爺爺的話,在他耳邊再次響起。


    “啪啪!”兩聲,白衣女子揮出左掌,重重地打在了夏宇龍臉上……


    喝道:“你是誰,敢輕薄於我,今夜我非殺了你不可!”說著,她掙紮起身,抽出了放在床頭的利劍。


    “啊!”


    恍恍惚惚中,夏宇龍醒來,這兩掌力道不小,打得他眼冒金星,向後連退去數十步。


    白衣女子出劍極快,已刺到了夏宇龍胸前。


    夏宇龍並不避閃,命令道:“仙兒,快住手,不要再胡鬧了,我是哥哥啊!”


    “哐當”一聲,長劍直挺挺地落在了地上。


    “哥哥!”


    白衣女子奔上前來,撲進了夏宇龍懷中,痛痛快快地哭出了聲……


    抽泣道:“哥哥,對不起,仙兒並非有心傷害你,仙兒對不起哥哥!”


    她埋在夏宇龍懷中,哭成了淚人兒。


    夏宇龍悲喜交加,緊緊樓著張仙。


    “仙兒,是哥哥做得不好!”


    他的兩片嘴唇,沉沉地吻在了她的額頭上,他不會讓她再離開了。


    此時,張仙還哭得很傷心。


    自從離開哥哥後,她每天過得魂不守舍。


    想起自己一劍刺穿哥哥的身體,以及哥哥絕望的眼神,她心痛到了極點,情緒久久不能平複。


    此刻,她的心又是踏實的,在哥哥懷裏,比哪兒都安全,比哪兒都溫馨。


    她害怕再次失去他。


    夏宇龍拭去她臉上的淚水,輕聲道:“我的仙兒一向很堅強,為何哭得這麽傷心?”


    張仙緩緩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凝視著夏宇龍……


    柔聲道:“還不是因為哥哥不理仙兒了,自從哥哥有了芯兒……”


    “仙兒調皮,又說這話。”


    夏宇龍伸出食指,按在了張仙櫻桃小嘴上。


    淡淡的月光,自巴掌大的窗口灑了進來,將二人的臉龐映照得清清楚楚。


    二人身體裏的血液瞬間膨脹,雙頰上泛起了淺淺的紅暈,心跳也撲通撲通加快了。


    夏宇龍在張仙耳邊輕聲道:“仙……兒……我們……”


    他一時嘴拙,不知說什麽好,臉上如火石般滾燙。


    “嗯!”張仙雙手摟著夏宇龍的脖子,低著頭,羞答答地眨著眼眸,輕輕地應了一聲,“我一切聽哥哥的便是!”


    夏宇龍一把將張仙抱起,把她沉沉地壓在了木床上,四片滾燙的嘴唇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二人春心蕩漾,即將水乳交融時,卻聽見隔壁間傳來了呻吟聲。


    二人均是心中一驚,體內那股火熱勁兒頓時消退大半,他倆麵麵相覷,坐直了身子,豎起了雙耳。


    “啊!”


    那聲音如海潮般起起伏伏,夾雜著濃濃的愛意,讓人聽得蕩起陣陣春心。


    “嗷嗚!”


    緊接著,又聽見了幾聲低沉的魔吼。


    隨後,隱隱傳來了說話聲:“夫人,我們都要小聲些,莫要吵到了三弟他們,明天我們還要對付那些惡鼠呢。”


    “嗯,這樣就很好了!”


    呻吟聲雖是變得小了些,但那低沉的魔吼聲,卻是顯得格外響亮起來。


    兩種聲音相互交織,在這寂靜的夜裏,攪得夏宇龍和張仙好不心煩。


    二人頗為無奈,相視著笑了,臉頰上又泛起了緋紅。


    這真是“玉夜聽海潮、坐觀兩虎鬥、簫聲夜靜默、月涼寒光躁”。


    “仙兒,我……們……”夏宇龍心跳再次加速,他嘴拙,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哼,傻哥哥!”張仙頷首低眉,笑出了聲。


    “謔”地一聲她站起身來,“哥哥,咱別聽他們鬼哭狼嚎了,我們到外邊去乘涼吧。”


    說著,她打開了木門,拉著夏宇龍往屋外走去。


    圓月已升至半空,清光普照下,整個大地盡顯蒼茫。


    遠處群山上白雪皚皚,泛著幽藍色之光,雪山下的深穀裏明暗交替,透露出絲絲詭異。


    村落裏,那數不盡的惡鼠,也都消匿了蹤跡。


    夜風襲來,沙沙聲此起彼伏,好一派淒涼的景象。


    夏宇龍和張仙尋得一塊高地,二人並排而坐。


    “哥哥!”張仙迫不及待,黏在了夏宇龍懷中,“仙兒真的好害怕,害怕再失去哥哥,仙兒要永遠與哥哥在一起。”


    “嗯,哥哥又何嚐不是這樣想的!”


    夏宇龍輕撫著她的長發,嗅著發間香味,臉上綻放出了笑容,他望向明亮的圓月,望向更遙遠的東方。


    這淡淡的發香,是茉莉花的味道,清香怡人而不醉腦。


    對於夏宇龍來說,這味道他再也熟悉不過了,此刻的他,卻是醉了心。


    每年八九月份,靈山後山上開遍了茉莉花,白白的花瓣隨風起舞,花香味引來了眾多蝴蝶和小蜜蜂。


    靈山上四季分明,最熱鬧、最好玩的要數秋季,不僅鮮花滿地,那金黃的落葉也歸心似箭。


    山中鳥獸時常出沒於叢林間,為過冬囤積食物。


    夏宇龍十二歲生日那天,爺爺帶他到龍古鎮上買新衣服,他在後山上采了一束茉莉花,給張仙送了去。


    那年,張仙十歲,已初具美人胚子。


    她將茉莉花捧於手中,羞紅著臉,問道:“哥哥,你送花給我,你喜歡我嗎?”


    “我……我……”夏宇龍的臉紅到了耳根子,他撓著頭,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張仙卻樂嗬嗬地笑道:“仙兒也喜歡哥哥,仙兒一生一世要與哥哥在一起。”


    是啊,張仙十歲情竇初開,從那時候起,這股清香味就一直伴隨著她,而且會伴她終生。


    夏宇龍凝視著張仙,凝視著她帶淚並飽含柔情的雙眼。


    他輕撫著他的長發,心疼地道:“仙兒,是哥哥不好,哥哥沒能好好保護仙兒,讓仙兒受委屈了,哥哥會練好本事,今後如果誰欺負我的仙兒,我絕不饒他!”


    張仙“嗯”了一聲,笑道:“哥哥從小就很疼仙兒,仙兒也很愛哥哥,仙兒永遠是哥哥乖巧懂事的好妹……”


    “不!”夏宇龍伸出食指,按在了張仙豐腴的嘴唇上,“不,仙兒不是妹妹,仙兒是妻子,是我夏宇龍的妻子。”


    張仙幸福地笑出了聲,望向了忽明忽暗的遠方。


    這句話她已等了十八年,從小,二人心心相印,天緣紅線早已將二人緊緊地係在了一起。


    突然間,她麵色卻沉了下來。


    在心裏,她掙紮了好久,柔聲問道:“哥哥,芯兒呢,她又是你什麽?”


    一時間,夏宇龍陷入了沉默,他仰望深空中的圓月……


    心裏掛念道:“芯兒,你在月宮裏還好嗎,對不起,哥哥做了蠢事,把你震下了懸崖,對不起。”


    見夏宇龍陷入沉思,臉上掛著淡淡的憂傷,張仙於心不忍。


    她抬起眼眸,凝視夏宇龍,轉移了這沉重而又難於抉擇的話題……


    歉意道:“哥哥,對不起!”


    夏宇龍“哦”了一聲,問道:“仙兒,何故要和哥哥說對不起?”


    張仙替夏宇龍理了理褶皺的袖口,說道:“這一路來,仙兒自恃清高,沒有與哥哥相認。”


    還未等夏宇龍說話,她的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急忙坐直身子,看著夏宇龍……


    憂心忡忡地問道:“哥哥,我爹爹天魔戰神,是三界的大魔頭,人人得而誅之,哥哥今後還疼仙兒嗎,還愛仙兒嗎?”


    她十分害怕,再次哭了,哭得很傷心,飽含熱淚的雙眼凝視著夏宇龍,不肯移開,想在哥哥這裏得到答案。


    夏宇龍笑了,安慰道:“傻妹妹,不管仙兒是誰的女兒,哥哥始終如一,待仙兒好,不讓仙兒受任何人欺負!”


    月光下,張仙臉上的憂愁並未退去,她心中是矛盾的、焦慮的,更是煎熬的。


    那左臂上的惡眼魔咒在隱隱作痛,她正在受父親魔力趨勢。


    前世那場惡鬥,使得天魔戰神明白,夏宇龍除去魔界之心不死,更不會踏入魔界半步。


    這三界中,沒人能撼動他滅魔決心,天王老子也勸不動他,幹脆就先下手為強,將他誘殺在大漠之中了事。


    天魔戰神與女兒久別重逢,本應是好好地將女兒留在身邊,用心嗬護,安享天倫之樂。


    但得知夏宇龍複活的消息,他如坐針氈,於是急衝衝地派了自己的女兒前來。


    在魔山上,張仙受到萬魔朝拜,“公主”的尊稱聲響徹雲霄。


    直到她喊了聲“免禮”,萬魔才戰戰兢兢地從地上起身,在旁人看來,可謂是風光無限好、得誌滿麵春。


    但她卻一點也不貪圖此番虛榮,還以自己的父親是個大魔頭而感到羞恥。


    她一刻也不想在魔山待下去,趁著天魔戰神還未改變主意之前,她來到房裏,匆匆別過母親後,領著招魂八女下了山。


    一路上,她有魔影黑衣護駕,萬事倒也順遂。


    天魔戰神哪會知道,張仙對夏宇龍的情感,已深入到了骨髓裏,並非“深愛”二字這麽簡單,而是愛得死去活來。


    簡單說,就是做任何事情,她都可以為他去死,天琅山上,她與樹妖同歸於盡,便是最好的見證。


    但有樹妖護著,她平安歸來了。


    這一路來,她看似處處與夏宇龍作對,暗地裏卻是在幫夏宇龍,在孝與愛的選擇上,她最終選擇了愛。


    就在張仙下魔山之前,在西風長老的慫恿下,她被天魔戰神施了惡眼魔咒。


    一顆黑黝黝的,肉眼幾乎看不到的痣,出現在了她的左臂上。


    隻要她對夏宇龍動心,惡眼魔咒便會奇痛無比,而且還會慢慢長大。


    待有眼珠子這麽大時,她就會蛻變,成為天魔戰神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自這之後,她變得更加冷若冰霜,極力地控製自己的思緒,盡量不去想夏宇龍。


    但在與哥哥獨處時,她再也抑製不住,這牽腸掛肚的思念徹底擊敗了她。


    是啊,她要以身相許了!


    奈何春風送暖遇倒寒,百味失色化雲端……


    天魔戰神冷酷無情,這樣對待自己的親骨肉,可見,他的心已徹底魔變,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在他眼裏,隻有三界,已沒有任何親情。


    小機靈為張仙念誦儒釋道精髓,滌去了她心中很多雜念和汙垢。


    張仙也因此看透、看淡了很多東西,她心無旁騖,隻想一心一意地幫助夏宇龍。


    哪怕與爹爹拚盡最後一滴血,她也絕不後悔。


    “仙兒,在海上我已經死過一回了……”


    “哥哥,我爹爹好沒人情味,一天我都不想呆在魔山上……”


    就在二人要互訴各自的遭遇時,忽然聽見山腳下傳來了當當當的風鈴聲。


    二人心中一緊,相視著齊聲喊道:“靈杖法師!”


    向山下看去時,隱隱見到有十幾人正相互簇擁,托起靈杖法師鑽進了一片樹林裏。


    那片樹林隻有一條獨路,是往山上來的。


    令夏宇龍震驚的是,那數不盡的僵屍也跟了上來。


    淡淡的月光下,僵屍的雙眼如幽靈鼠般,泛著可怕的綠光。


    隨著法鈴聲的牽扯,他們機械般地扭動著身子,走進了林子裏。


    霎時間,林中綠光灼灼,詭異至極。


    夏宇龍沉著氣,說道:“仙兒,咱們打他個落花流水,如何,那左天陽太可惡了,也好讓我替你教訓他一番!”


    此刻,張仙想的並不是出這口惡氣,而是另有考量。


    她搖了搖頭,道:“與他們鬥不值,其他人都還在休息呢,莫要把他們給吵醒了!”


    “唉!”她雙眼一轉,頗具神秘地道,“哥哥,你別老是想著打架的事情了,我們先讓他們幹著急一會兒,看我的。”


    說著,她攤開了右掌,一頂火紅色小轎子自掌心幻化而出,慢慢長大……


    她右手一揚,將轎子向空中拋去。


    待轎子落回地麵時,已將整個茅草屋給罩在了裏邊,儼然成了一棟二層樓的房子。


    轎子上黃色的簾布被掀開了,有光亮從裏邊照射出來。


    夏宇龍看得震驚,這儼然是個龐然大物,會被發現的。


    在他疑惑之際,轎子的顏色漸漸褪去,與茫茫月色逐漸混為了一體。


    “哥哥,快隨我來!”


    張仙拉著夏宇龍騰飛而起,從窗口處鑽了進去。


    簾布蓋下瞬間,轎子連同茅草屋,在茫茫月色中完全消匿了蹤跡。


    轎子裏的布局均為鮮紅色……


    地毯是紅的,牆壁是紅的,梳妝台是紅的,連中間的大床也是紅的。


    四壁的梁柱上,掛著四盞紅色的油燈,一看便知,這就是一間布置好的婚房,簡約高貴而不奢華。


    在大紅床旁邊,恭恭敬敬地站著六個紅衣女子。


    她們其中,有兩人端著洗臉盆,有兩人手持毛巾,有兩人捧著整整齊齊的白色睡衣。


    另外兩人將床單拉直後,便低著頭踩著碎步退了回去。


    其中一紅衣女子躬身行禮,說道:“公主,按您的吩咐,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了。”


    張仙“嗯”了一聲:“快給哥哥更衣吧。”


    “是!”


    兩名女子碎步向前,要替夏宇龍解開衣服上的扣子。


    “啊!”夏宇龍急得後腿一步,紅著臉,說道,“仙兒,我……我……”


    他一臉尷尬,看著八位女子,心跳到了嗓子眼。


    張仙笑了,吩咐八位女子全部退下,她走上前來,親自替夏宇龍解衣服上的紐扣。


    “仙兒,我!”夏宇龍呆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張仙頷首低眉,柔聲問道:“哥哥,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這……這……”夏宇龍環顧四周,撓著頭,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話。


    張仙動作輕撩,眼神銷魂,讓他熱血沸騰,他的心髒狂跳不已。


    “仙兒,這裏人多,我!”


    “噓,別說話,她們都去休息去了。”


    “可是我!”


    “傻哥哥,聽話,在這裏,一切得聽我的!”


    “嗯!”


    夏宇龍閉上雙眼,癱軟在了紅床上。


    張仙換下睡衣,側臥在他身旁,問道:“哥哥,就這樣睡了嗎?”


    夏宇龍睜開雙眼,壞壞地笑了,他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狂熱,一把將張仙擁在了懷裏。


    紅色的軟被從天而降,將兩人蓋在了下邊。


    這便是“一生情緣一生愛、兩小無猜身相許、洞房花燭攬月色、海潮升平入夢來”。


    靈杖法師領著眾人,來到了山頂上。


    在山下時,六個小法鈴就已探知到了魔龍之氣,正在山上繚繞,還夾雜著絲絲仙氣。


    他欣喜若狂,直奔山上而來。


    但到了此處,卻是空無一物,莫非這小子桃之夭夭了不成?


    但六個小法鈴的響聲並未停下,而是愈加地歡快起來。


    法師斷定,夏宇龍他們一定還在這山巔上。


    他輕搖法杖,在光禿禿的山頂上,來回踱起了步子,仔細地搜尋起來,可依舊未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他呲牙咧嘴,看著頭頂上的法鈴,罵道:“他娘的,這關鍵時候,你們給老子掉了鏈子!”


    矮個兒壯漢和左天陽明眼和,卻暗裏鬥,為了搶頭功,領著各自的人馬,在山頂上瞎轉悠起來。


    起初雙方還客客氣氣的,但到最後為了爭搶地盤,發生了鬧劇,雙方兵戎相見,要在山上大打出手。


    靈杖法師咳了幾聲,將法杖在地上重重一頓……


    喝道:“你們這些沒用的狗東西,全是一些烏合之眾!


    他使勁地搖著法鈴,各取了兩邊一人的性命。


    此時,矮個兒壯漢和左天陽仍撕扯不放。


    靈杖法師又取了兩人的性命,喝道:“我殺雞給猴看,你們兩個如果再爭執不休,我定讓你們好看!”


    “他娘的,是誰在外邊吵哄哄的?攪我美夢!”


    大胡子罵罵咧咧地,從床頭快速取了雙板斧,猛然起身,要朝屋外走去。


    也正在此時,圓月下邊,一道黑影閃過,飛過了靈杖法師他們的頭頂上。


    這是狼人的身影,他朝靈杖法師吐出一口唾沫……


    罵道:“你這肺癆鬼,從山上摔下來還沒死嗎,你是抓不到我的,我得去尋我主人咯,哈哈,你已時日不多,呸,我才懶得理你!”


    說著,他化身成影,往西方飄飛而去。


    這口白白稠稠的唾沫很爭氣,不偏不倚,準準地落在了法師印堂上。


    這樣的羞辱讓人無法忍受,靈杖法師怒不可遏,慘白的臉色瞬間爆紅。


    他一邊咳嗽,一邊狂叫道:“快追,誰要是抓住那廝,我就收他做徒弟!”


    此話一出,矮個兒壯漢與左天陽領著各自的人馬,一窩蜂地向山下追去。


    幾個小嘍囉戰戰兢兢,架著靈杖法師,也往山下去了。


    如果大胡子出門早一些,必將暴露他們的藏身之地,那又將是一場血腥的惡戰。


    一陣纏綿悱惻過後,夏宇龍與張仙又緊緊擁在了一起。


    張仙趴在夏宇龍胸膛上,輕吻著胸口上的蛟龍……


    柔聲道:“哥哥,這大花轎是媽媽送給我的嫁妝,如今我們已洞房花燭夜,今後仙兒再也不是哥哥的妹妹了!”


    夏宇龍“嗯”了一聲,道:“仙兒是我妻子,從小就是,溫柔懂事賢惠的妻子。”


    “這話聽起來很不真實哦!”張仙雖是這樣說,但卻是滿心歡喜,食指在蛟龍身上來回劃動,“小時候哥哥不是經常說,仙兒不像女孩子,像是個假小子嗎?”


    “傻瓜!”夏宇龍輕撫著張仙粉嫩的臉龐,將她一把摟了上來,吻了吻她那滾燙的紅唇,然後看著她咧嘴壞笑,反問道:“有嗎,我有說仙兒是假小子嗎,仙兒美若天仙,怎麽可能是假小子?嘿嘿,要說也是爺爺說的!”


    張仙嘟著嘴,揚起無辜的雙眸,凝視著夏宇龍……


    急道:“你不僅不承認,還把責任推給了爺爺,那年我剪了短發,你逢人就說我是個假小子,說我整天舞刀弄槍的,連爺爺也瞎跟著應和,害得我被師叔們笑了好幾天呢!”


    夏宇龍“哦”了一聲,輕柔著張仙的臂膀……


    笑道:“我記得那年你七歲,動不動就愛發脾氣,整天哭兮兮的,為了改變你的性格,姚爺爺給你剪了短發,你大哭了一場,後來記恩爺爺天天帶著你習武,大半年過去,你不僅不愛哭鼻子了,也變得越來越堅強了,微笑也時常掛在嘴邊……”


    話到此處,夏宇龍突然停了下來。


    花轎洞房裏靜謐無聲,二人那略帶急促的呼吸,清晰可辨。


    張仙倒是有些不自在了,她撫摸著夏宇龍滾燙的身體……


    著急地問道:“哥哥,怎麽不說話了?我隻想聽你說話,我害怕這樣的安靜。”


    夏宇龍從深思中回過神來,凝視著張仙那憂鬱的雙眼……


    笑道:“仙兒,你知道我為什麽叫你假小子嗎?”


    張仙輕輕咬了夏宇龍的臂膀,在皮膚上留下了兩道淺淺的齒痕……


    撒嬌道:“哥哥真壞,現在才承認此事,是仙兒調皮嗎?”


    夏宇龍“嗯”了一聲,摟緊了張仙,回道:“那年我們都還不懂事,自以為學了些拳腳,就成了武林至尊,入冬的時候,爺爺又帶我到鎮上,購置一些衣物和幹果,我迫不及待地去找你玩,想在你麵前露兩手……”


    “哈哈!”張仙打斷了夏宇龍的話,“就在你準備進屋時,卻被門檻給絆倒了,摔了個四腳朝天,那時候,我笑得不成樣子,問道,哥哥不是自稱武功天下第一嗎,怎麽輕而易舉就被門檻給打敗了,你心裏不服,站起來非得與我比試一番。”


    “那天摔得確實挺疼的。”夏宇龍接話道,“唉,隻怪我學藝不精,被你連刺三劍,我腹下吃痛,滾地求饒,你卻罵我懦弱無能,我又急又氣,連喊三聲假小子,還罵了一些難聽的話,比如沒爹沒娘的野孩子,嘿嘿,後來假小子這名字很快就在乾坤派傳開了!”


    “那不是嘛。”張仙笑得合不攏嘴,“不過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還以為你是故意輸給我的,希望你用心比試,才罵了你,聽到你罵我野孩子時,我便罵你是鄉巴佬,還連同夏爺爺也一起罵了,把你們購置的東西全都扔出了大門,讓你們滾回靈山古墓去!”


    夏宇龍輕歎一聲,道:“在回去的路上,爺爺把我狠狠訓斥了一頓,說人家仙兒多好,你不向人家學習如何練功,卻向人家動起了粗話,你還是不是男人,他還說……”


    話到此處,他卻打住了,雙眼凝視著梁柱上的油燈。


    在暗黃的燈光裏,顯示出爺爺那蒼老而飽含期望的麵容。


    “哥哥,快說嘛,爺爺說什麽了?”


    張仙知道,接下來的話是涉及到她的,他搖晃著夏宇龍,追問起來。


    “好好好,看把你急成這樣。”夏宇龍捏了捏張仙那紅撲撲的小臉蛋,“爺爺說,人家仙兒今後可是你的婆娘,你就不能讓著她一些嗎,還把話說得這麽難聽,若是今後娶過了門,她豈不天天受你這窩囊氣了嗎,作為一個男人,要有男子漢氣概!”


    張仙樂開了花,咯咯一笑,又問道:“你是怎麽回答爺爺的,依你當時的性子,一定是和爺爺頂嘴了?”


    “嗯!”夏宇龍點著頭,輕歎一聲,“知我者仙兒也,那時候,我很氣憤,一邊朝前走,一邊向爺爺吐口水,說道,那假小子不是我婆娘,我一輩子也不娶婆娘!”


    張仙“啊”了一聲,嘟著嘴,說道:“我就知道你還會罵我假小子。”


    她把頭抬了起來,兩片紅唇湊到了夏宇龍耳邊,“哥哥,今後如果我們吵架了,你還會罵我假小子嗎?”


    夏宇龍伸出食指,在張仙鼻梁上一刮……


    笑道:“傻瓜,你怎會這樣想呢,我的仙兒在三界中可是絕世美女,我心疼還來不及呢,到咱們老的那天,我要是罵你的話,頂多也說你是個老美女!”


    “哼!你壞,我不要成為老美女!”張仙的紅唇落在了夏宇龍右頸上。


    挪開時,留下了兩片淺淺的紅色吻痕,“哥哥,你知道嗎,我把你們趕出乾坤派那夜,我被爺爺懲罰了呢,他罰我練了一個時辰的金雞獨立,比你被夏爺爺罵,可要慘得多了。”


    夏宇龍凝視著張仙那雙迷人的眼睛,壞壞一笑……


    說道:“我認為爺爺罰得輕了,如果我是爺爺,定會!


    話到此處他罷了口,看著張仙又露出了壞壞的笑容。


    “定會什麽?”


    張仙咕嚕著雙眼,一臉疑惑地追問起來,想快速知道答案。


    夏宇龍輕聲回道:“定會讓仙兒罰寫一百遍鄉巴佬!”


    “唉呀!”張仙又急又氣,伸手要掐夏宇龍大腿。


    夏宇龍順勢轉身,將她沉沉地壓在了下邊。


    在她耳邊柔聲道:“仙兒,哥哥永遠愛你,你別再離開哥哥了好嗎?”


    張仙輕輕地“嗯”了一聲,一頭埋進了夏宇龍胸膛裏。


    夏宇龍將他緊緊摟入懷中,卻觸碰到了她右臂上的惡眼魔咒,那魔咒已長成了米粒般大小。


    “啊!”張仙慘叫一聲,連連說道,“哥哥,疼疼疼!


    頃刻間,她全身冷汗直流,將睡衣給浸濕了。


    緊接著,頭頂上和四肢冒出了一股股黑色妖煙。


    那白裏透紅的臉蛋,也陡變黝黑之色。


    四顆獠牙在嘴中若隱若現,雙眼怒視著夏宇龍,再次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夏宇龍萬般驚駭,來不及過多猶豫,迅速氣沉丹田,右掌直抵張仙腹部上的氣海穴。


    他的整個身體通紅透亮,經脈裏有無數蛟龍在遊走。


    萬龍匯集於右手掌心,一股火紅色純陽之氣幻化而出,浸入了張仙的身體。


    純陽之氣順著經脈四處溢散,並帶出絲絲縷縷的妖氣。


    緊接著,夏宇龍雙掌齊施,按住了張仙的魂門穴和膈關穴,輸入一股最上乘的真龍之氣,順著足太陽膀胱經,溢散至全身。


    片刻間,張仙口吐白霧,冰涼透骨的身體逐漸回暖,慘白的臉龐恢複了紅潤,但嘴唇依舊慘白。


    她睜開雙眼,一把將夏宇龍摟住,哭訴道:“哥哥,仙兒恐將不久於人世了,我爹爹為了不讓仙兒動情於哥哥,在我身上下了魔咒,隻要仙兒對哥哥動心,就會牽動魔根之魂,輕則生不如死,重則魂飛魄散。”


    “啊!叔叔他?”夏宇龍又驚又怒。


    他輕撫著張仙右臂上那邪惡的魔眼,淚水不知不覺地模糊了雙眼。


    “怎會這樣!”


    他做夢也沒想到,張叔叔竟對自己的女兒下此狠手,仙兒可是他的親生骨肉啊。


    “怎會這樣?”他摟著張仙,“仙兒,方才你豈不是很痛苦?”


    張仙抬起眼眸,凝視著夏宇龍,微微一笑……


    點頭應道:“嗯,身體如骨肉被剝離。”


    夏宇龍萬般心疼和愧疚:“仙兒,你怎這麽傻,這樣做不值得,會害了你的,我不允許你有任何事情。”


    話到此處,他已泣不成聲了。


    張仙捧著他帶淚的臉龐,深情地凝視著他的雙眼……


    笑道:“哥哥不哭,仙兒心甘情願,為哥哥做一切事情,方才我調集了朱雀丹裏的仙氣,壓製住了魔眼的反噬,才使得疼痛大減,但這魔眼與我爹爹心魔相印,他隨時能感知魔眼的變化,隻要他一動心念,便會產生可怕的反噬力,我是鬥不過我爹爹的!”


    夏宇龍由震驚轉為憤怒。


    他咬著牙,“哼”了一聲,道:“想不到叔叔竟是這般絕情,我還想上魔山勸他改邪歸正,看來是我想錯了!”


    張仙搖了搖頭,說道:“哥哥,你不必勸他,唯有一戰。”


    “唉!”夏宇龍輕歎一聲,推出了雙掌。


    兩股火紅色真龍之氣在掌心躍躍欲試,右手按在了張仙的檀中穴上,左手則拿住了她腹部上的下腕穴。


    他使出洪荒之力,想將魔眼給逼出。


    真龍之氣融入了張仙體內,但她右臂上魔眼又長大了一些,竟有黃豆這般大了。


    很快的,張仙被魔毒攻心,狂躁不安起來。


    “啊!”


    她發出一聲魔吼,使勁兒地抓撓著頭皮,又接連發出幾聲魔吼。


    靈魂在她體內時隱時現,欲要脫殼而出。


    夏宇龍心下大驚,立刻收回內力,將張仙摟入懷中……


    自責道:“哥哥把仙兒又弄疼了,都怪哥哥道法太淺,救不了仙兒,哥哥真沒用。”


    說著,他又眼淚汪汪起來。


    張仙搖著頭,柔聲說道:“不怪哥哥,魔眼根魂早已同仙兒心脈相連,除了爹爹能解,三界中無人可撼動!”


    “仙兒,對不起,哥哥不該乘人之危!”夏宇龍又疼又憐,摟著張仙淚如雨下。


    “仙兒願為哥哥做一切事情!”


    張仙臉上掛著微笑,將睡衣上那片紅緩緩展開,念出了一首詩……


    “兩小無猜終成果、落紅陣痛愛河中、奈何正魔不相道、夢裏夢外殘花落”。


    她如釋重負,深情地凝視著夏宇龍,“仙兒無憾,把身體和靈魂都給了哥哥,落紅散盡,仙兒已不再是女孩子了,本該與哥哥生兒育女、白頭偕老、共享天倫……”


    話到此處,她眉頭緊皺,輕歎一聲,“隻是仙兒中了魔咒,爹爹狠心,不僅不讓仙兒與哥哥好,還叫仙兒與哥哥為敵,在孝與愛之間,為何這麽難於取舍!”


    夏宇龍情緒低落,悲痛地哭出了聲。


    片刻,他抬起頭來看著張仙,堅定說道:“仙兒,我們去勸叔叔吧,讓他收回魔咒好嗎,你可是他的女兒啊!”


    這是他想到的,唯一能拯救張仙的法子,哪怕失去生命,他也要去嚐試。


    張仙搖著頭,憤憤地道:“不可,哥哥,我爹爹是個大魔頭,咱別去求他,為了爭奪三界,他連自己的女兒都下此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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