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當真還能生下來嗎?


    她身子如今跟破了風的袋子一樣,如何能保得住這兩個孩子,用什麽去保。便不說孩子,這貴妃儀式她等了這麽多年,也定是要完完整整順順利利完成。


    她不是舒妃,她會是舒貴妃,汴京宮宇千嬌百寵的舒貴妃!


    桂嬤嬤頓住:“那娘娘為何......”


    舒清似哭似笑發了顛:“本宮沒有法子了,如今連頭發在頭上都快掛不住了,都是假發,手腳更是使不上力,如何歡歡喜喜留住聖上!”


    桂嬤嬤到底心裏多了幾分心疼:“娘娘放心,待封貴妃那日老奴定然穩穩攙扶住娘娘,絕不讓旁人看出異樣。”


    這些話落下,舒清眼前一亮一把握住桂嬤嬤的手,像是抓住了稻草喃喃:“對,桂嬤嬤你要陪著我的,還有那香,多製些掛本宮身上!”


    桂嬤嬤出了內殿,做了不少花骨脆餅送去,又去薑月那兒領了四月香。


    娘娘佩戴香囊已有幾月有餘,瞧上去是看不出什麽問題的。


    但如今花骨餅和四月香一起使用,逐漸在娘娘身上顯現出來的東西就足以摧毀一切了。


    原來薑月是皇後娘娘那邊的人,可歎她才察覺出。


    落發,掉牙,軟骨。


    偏偏太醫院醫術最精湛的太醫也瞧不出什麽,隻說都是對孩子極有好處的東西,還勸著娘娘多食多用。


    樁樁件件想來卻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桂嬤嬤下意識摸了一把自己的頭發,這些時日殿中燃香,為何其他人一點事都沒有,唯獨舒妃娘娘這般嚴重。


    這些東西都是皇後娘娘交給薑月和雪儀的嗎?


    可為了尚還年幼的孫兒,她也隻能狠心當做什麽都不知道了,近幾日舒妃娘娘是更嚴重了,那烏發隻輕輕一梳就能掉上一小把。


    從前娘娘那一頭烏發可是讓人好生羨慕的,鬢發如雲,傾瀉如墨,還有不少妃嬪向娘娘討教方子,如今幾乎頭頂生光,不堪見人。


    娘娘不再讓旁人隨意進出內殿,也不再讓小桃小紅梳發穿衣,就隻留下了她,那滿腳都沒了指甲,為了不讓血跡沁出,足足用了棉布纏了厚厚幾圈又穿上鞋襪再不肯脫。


    便是不小心讓人瞧見了也可說是因懷著小皇子導致腿腳浮腫,那也是正常的,如今娘娘已經無路可走,便是全心全意依賴著花骨餅與四月香,像是蝕骨焚心不肯放手。


    桂嬤嬤掌心起了冷汗。


    想來薑月從第一天進了華陽宮就已經布下了這局,隻待請君入甕,將人高高捧起卻又在即將封貴妃這一日毀了一切。


    皇後娘娘當真是好狠的心思,她不敢再往下揣測了。


    她隻想要她的孫兒平平安安,若是孫兒在宮宇中,又在越貴嬪身邊伺候當差,那才是要了她的老命。


    這半生都為著娘娘著想,唯獨這一次,她不能再為娘娘著想了。


    “桂嬤嬤,這花骨餅娘娘這樣喜歡吃,想來是極為好吃的,桂嬤嬤能教教我們嗎?”此刻,小桃小紅滿眼羨慕湊到了她邊上,那餅的香氣就那麽竄進了她們鼻間,讓人饞得慌。


    桂嬤嬤頓時將托盤蓋住,繼而板著臉:“都說了是娘娘的吃食,去去去,這可不是你們吃的東西!”


    她說完轉身就走。


    小桃小紅瞅著她背影,一臉抱怨:“桂嬤嬤也太小氣了些,咱們又不能跟她爭了主子的寵,何必這樣藏著掖著。”


    兩人發了頓牢騷去做事了。


    *


    安樂殿不同於華陽宮的沉悶。


    近日宮中都為著舒妃即將封貴妃一事而忙碌著,欽天監算著日子讓六部準備東西和祭天酬神的行程安排,旁的殿自然是徹底閑下來了。


    內殿院中靠牆角種了一排無聲呐喊的豬頭花,若是有水珠滴落進去,那花的嘴卻是張得更大了。


    其靠近主殿的屋子前多了一麵鼓,其鼓身以烏木雕琢而成,在微光下光澤流淌,表麵鑲嵌著明珠和翡翠,耀眼至極。


    薑藏月在敲鼓。


    她這些時日都在鼓前。庭蕪在內殿撅腚搞風景的時候,薑藏月常常手持鼓錘敲鼓。


    滿初瞧著這一幕,尋常建鼓敲打必然是有聲響共鳴的,可師父的這一麵鼓,縱使敲擊的動作再快再重,也是無聲沉默。


    青衣素素,眉目清冷,纖手敲鼓。


    滿初不由自主上前幾步,喃喃:“師父。”


    鼓明無聲,可心跳過速,似窒息。


    隨著逐漸加快的速度,整個人頭昏腦漲,心跳的速度越來越快,似五髒六腑都要炸裂開來,手逐漸落在腹部,隱有殺機。


    滿初強行掐了自己一把,下一刻,耳畔淡淡聲音傳來:“可還要試?”


    師父少有這般愉悅的語氣,這鼓想來不是尋常東西,莫不是那個人給師父的。


    四門好物甚多,可若是達不到要求也是沒有資格拿到的。


    珠簾繡戶,魚戲清池,滿初瞧著這麵鼓也笑,師父想做的事情快了。


    待庭蕪將要進入這一方時,薑藏月收起了鼓。


    青衣女子周身冷香環繞,隱有未平靜下來的氣息,眉眼皆愉。


    滿初跟著她進了屋,隻道:“後日便是舒清封貴妃的日子,欽天監也算好了吉時,是時候了。”


    那麵鼓現在尚不是她能接觸的東西,師父受過的苦她也遠遠不及:“桂嬤嬤的花骨餅她吃了有段時日,那骨想來支撐不住。”


    之前她催眠了雪儀,與師父兩次以雪儀麵貌出現在桂嬤嬤眼前,想來桂嬤嬤如今以為師父也是皇後娘娘宮裏的人,又因著被帶走的孫兒,自是不會亂說話的。


    這桂嬤嬤待舒妃此間事了,也是要去殉主的,桂嬤嬤幾次三番來安樂殿,腹中蠱蟲不過在她的催動下暫時麻木而已,實則她的五髒六腑早就千瘡百孔。


    桂嬤嬤自己察覺不到,便隻以為要害的隻有舒清。


    如今這一步步走來,竟也是順利的。


    滿初看向薑藏月:“儀式那日,師父可是要用那麵鼓?”


    薑藏月淡聲道:“後日儀式祭天酬神。”


    片刻後,她垂下眼睫:“吉時吉日做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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