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之中,觥籌交錯。


    為了這場宴席,竇氏用冰車將南北各種珍惜食材運往帝京,隻為烹製出符合各位貴人的珍饈。


    阿笙淺嚐了一口肉丁,那是用酒釀和秋鴨烹製,色澤鮮亮,味道也十分獨特。


    她掃了一眼竹簾攢動的連廊,那一邊便是今日男子的席麵。


    因裴懷之等人到場,那邊亦再有分席,由竇盛康親自作陪。


    阿笙收回了目光。


    汪旭陽的話還在她腦中浮現。


    當年的事是先帝也好,軒帝也罷,她深知自己此時與天家對上,無異於以卵擊石。


    她不會傻傻地送上去被汪旭陽利用。


    而阿笙要做這航道的生意,就更不能將自己牽扯進任何一國的紛爭當中。


    北境軍情若當真被這些人經過她的航道帶回了陳國,一旦查出,不僅是她,整個竇氏都會遭難。


    更何況,若是誰人都如汪旭陽這般尋航道走私,那阿笙這海上商道便也不用辦了。


    但他所提阿笙亦不能立馬拒絕。


    阿笙的航道還與陳國有些交集,汪旭陽如今是陳王室的人,這個麵子她不能不給。


    念及此,阿笙微微低斂了眉目,又飲了一口香釀。


    她須得想個辦法讓事情敗在別處。


    東座的席麵之上,辛黎端著神色一直在細細打量著那竇氏二姑娘。


    她這人愛美人,尤愛看美人。


    所謂美人在骨不在皮,她遠遠地端著這竇二姑娘收斂風華的模樣,覺得這人有些意思。


    在京華閣,她乖訓地站在傅榮華身旁,自己倒也被她這副模樣騙過。


    今日若非南園外那一盤賭局,她也沒發現這妮子這麽有意思。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賭局之上,她贏錢了。


    近日因為家中之事,辛府那邊扣減了她的月例銀子,讓她好一通氣。


    這下子又能快活一段時日了。


    阿笙抬眼便見到不遠處的辛黎在打量著自己。


    她撞上了阿笙的目光,也不慌張,而是揚了揚杯盞,與阿笙就這麽遙遙地對飲了一杯。


    一旁的竇晨曦見此,低聲問她,何時與辛黎熟悉的。


    阿笙道,隻見過一麵。


    竇晨曦聞此,不由低低囑咐,還是莫要與她走太近得好。


    “這辛三娘從前的名聲就不好,現在更是荒唐,聽聞她還在家中養了戲子,冼大人礙於辛氏的顏麵,也不敢提和離。”


    “她是辛家上一輩最小的,自小嬌縱,成親多載未有生育。”


    竇晨曦琢磨了一下言語。


    “還說什麽冼大人容貌不過平平,她怕生出來的孩兒像冼大人。”


    阿笙聽聞這話,又看了看坐在流水造景旁的美婦人。


    流水湯湯,一番清麗的景致中,她與眾人一同端坐席間,卻讓人一眼便能看到她獨具韻味的美。


    就連耳發都較旁人顯得精致三分。


    當真是個愛美的。


    竇晨曦說到這,頓了頓。


    “阿笙,辛三娘便是未能招到她喜歡的夫婿,畢竟大丈夫哪有隨意舍去祖上姓氏的。”


    “這冼大人雖如今坐中樞閣的官位,得了辛氏的敬重,才對外給他留了姓氏,但其人本身不過平平。”


    她看了看阿笙,囑咐道。


    “你當真要想好才是。”


    聽聞竇晨曦這話,阿笙低低斂了斂眉目,隻道了一句“好”。


    眾人席間盡歡,此時嬤嬤低身前來報,合德公主到了。


    此時庭院外,合德身著潛淵錦服,帶著八寶玲瓏冠,在兩名侍女的陪同下款款走了進來。


    眾人起身見禮,合德幾步走向其中的阿笙,親自將人扶了起來,而後免了眾人的禮。


    這番態度,將她對阿笙的看重展示給在場諸位看了個明白。


    阿笙端著謙和的笑,問道:“殿下今日怎麽得空親自來了?”


    合德淺笑道:“你的風華宴,我自然得來。”


    這話說得漂亮,但合德說話間還是不免掃了一眼竹簾相隔的連廊那頭。


    阿笙順著合德的目光看了一眼,方將人請到飛魚庭內觀景,避開眾人。


    這飛魚庭外有一片荷塘,倒是能看到幾尾金鴻鯉魚在其內穿梭。


    待侍女將茶歇都搬了過來,阿笙屏退了左右,親自為合德烹茶。


    她就像不好奇合德真實的意圖一般,並不開口詢問她今日究竟為何會親自來。


    最後是合德自己率先開了口。


    “阿笙,言議閣沈自軫沈大人可有來此?”


    合德近日正因黃庭生被罷黜一事而坐立難安。


    此人是她舉薦給皇帝,如今卻兩次犯下大錯,讓皇帝難看至極。


    據她所知,黃庭生此次冒進諫言,隻是為了打壓沈自軫,為了駁倒他的諫言。


    但如今司政十八位典侍迫於各方壓力紛紛辭官,鬧得前朝不得安寧。


    皇帝因為這件事大怒,甚至在皇極殿內說出了“合德識人不清”這樣的話。


    如今,沈自軫正得聖意,她欲尋這沈自軫為自己在殿前辯解幾句。


    但奈何,沈自軫為了避嫌,變著法地拒見合德。


    聽聞沈府也收到了阿笙的邀貼,知他二人有些關係,合德方才親自走了這一趟。


    阿笙靜靜地聽完合德的話,看著壺內的水漸沸。


    此時,她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一個主意驟然在腦中浮現。


    “沈大人公事繁忙,今日並未來此。”


    合德聽聞她這話,眉頭當即蹙了起來。


    “這沈自軫自許清流出身,不與權貴為伍,他難道當真以為能在這個世道做個純臣麽?”


    眼下這庭內,隻有合德與阿笙二人,因此合德話便沒了多少客氣。


    阿笙知合德心中有氣,並未去接此話。


    她啟壺,洗茶,入盞,做得簡答流暢,清水流注的聲音讓人心靜了下來。


    “相較於讓沈大人為殿下美言,不如幫著聖上將這爛攤子收拾了才更能證明您的能力。”


    合德聽聞她這話,眉眼方才舒展開。


    “你有主意?”


    阿笙淺笑著看著合德。


    “我向殿下舉薦一個人。”


    “司政編纂汪旭陽。”


    合德微微蹙眉,此人她倒是知道,恩科甲榜第二。


    但論學識他不如沈自軫,論能力,自入朝之後,此人便毫無建樹,如今前朝識得他的都不多。


    “你為何會看上這個人?”


    阿笙淺笑道,“此人是貧苦出身,在那些清貧學子當中頗有名聲。”


    “聖上此次擬新政說到底便是為了天下寒門學子,若讓他接任典侍之位,著擬新政,便能為朝廷帶來極大的聲勢。”


    “聖上欲推行此事,定然少不了民間的聲勢。”


    正如當日皇帝借那些學子行自己的目的一樣


    世家大族要的是安穩的富貴,那麽民間便動蕩不得。


    若能借汪旭陽在那些學子當中的影響力,便可再次利用輿論推進此事。


    隻不過這樣一來,汪旭陽此人便會被世族盯上,亦如那些辭官的十八位典侍一般。


    阿笙知曉,汪旭陽來央國的目的,這個官他可不能隨意辭了。


    一旦坐上了這個位置,他怕是每日自顧不暇,哪裏敢輕易接觸陳國的人。


    他亦會怕自己暴露了北境山中藏著的人。


    而沒了汪旭陽,陳國的人自然不敢隨意接觸根本不熟悉的阿笙。


    這件事便算是了了。


    見合德還有些猶豫,阿笙繼續勸說道。


    “再來,此人身後無世家大族,能依靠的便是皇恩,做起事來,比其他人更少了約束。”


    “聖上啟用沈大人,應當也有這一層的考慮。”


    阿笙這話倒是說到了點上,汪旭陽與沈自軫一樣的清貧背景如今最得皇帝的心。


    合了皇帝的心意,便合了此時合德的心意。


    見合德眼神清明,似乎頗為滿意,阿笙方才低垂了眉眼,又為自己斟了一盞茶。


    “那汪旭陽可在此?”


    聽聞合德這就要見汪旭陽,阿笙遂開口道。


    “汪旭陽這人帶著些清流的脾氣,若是殿下去見他,他反道不認為自己是憑能力當上典侍,恐會多生事端。”


    “殿下著人安排了就是。”


    “他不知曉貴人的安排,才能順著你的意思去做事。”


    阿笙自然不能讓汪旭陽知曉,是自己刻意舉薦他接手那燙手山芋。


    她執盞低頭抿了一口茶水,又看了看合德的杯盞。


    合德杯中的茶水是一口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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