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室之內,太祀的禮官連帶著幾名執儀都低垂著頭,不敢去看高堂上的老夫人。


    裴老夫人沉著神色,掃了一眼這群人,又看了看一旁手中捧著裴氏族譜的執筆,他心中的為難幾乎全寫在了臉上。


    裴老夫人這認下的孫女到底要不要正式記入裴氏族譜?


    原本是該記的,但他被老夫人召了來便見到這堂內,便見太祀眾人受訓的模樣。


    這禮竟然是沒成。


    既然如此,那到底該不該記?如果要記,又該怎麽記?


    執筆頗為為難,他偷偷瞄了一眼高堂上的老夫人,握著文冊的手緊了緊,方才壯著膽子開口。


    “老夫人,這竇二姑娘究竟該如何記名?”


    裴老夫人聞此,一記冷眼掃了過來,看的他當即再不敢隨意出聲,趕緊低著頭又退到了一旁。


    “你們竟然跟他這般胡鬧!”


    麵對老夫人的怒意,太祀的眾人連連道自己的不是,卻是一句都不敢怪到裴鈺的身上。


    裴老夫人心中也明白,裴鈺發話,太祀的這群禮官哪裏敢違抗。


    他們也不過是左右為難。


    說來這裏麵也有她的不是,傳話時未能說得明白些。


    她讓人告知裴鈺認親之事,原是想他若有別的打算便得提前行動,才能有所回緩。


    哪裏想到他居然在儀式上這般胡來。


    現下安氏等人以為這禮已成,她亦不知該不該與安氏道出實情,又該如何道出實情?


    安氏此人謹慎又極為守禮法規矩,若是聽得實情,怕是會當即與裴氏分斷幹淨。


    這本是一家親的事卻變成了仇家,這並不是裴老夫人想看的局麵。


    良久,裴老夫人才看向一旁的執筆,道:“記到裴鈺頭上。”


    “是……啊?”


    執筆愕然地抬頭,看向裴老夫人,“敢問老夫人,這,這,這以什麽名分?”


    誰料,裴老夫人卻再無後話,起身帶著嬤嬤便去了客院,竇氏眾人還候在那。


    執筆看著老夫人離開的身影,又求助般地看向太祀的禮官,卻見禮官錘了錘自己今日一直彎著的腰背。


    他看了看執筆手中的冊子,輕挑眉梢。


    “這個,我勸你留著點餘地。”


    執筆滿是疑問地看著禮官等人的離去,心下一橫,依舊將竇長笙之名以裴老夫人孫女之名記下。


    隻是那笙簫的“笙”,卻被他寫成了人生的“生”字。


    這餘地,也不知合不合老夫人的心意。


    客院內,眾人紛紛向竇氏道賀,安氏帶著傅榮華一一謝過。


    “老太太今日大喜。”


    安氏抬眼,便見一華衣婦人款款朝自己走來。


    她見眼前這婦人模樣有些陌生,她身旁的年輕男子倒是儀表堂堂。


    傅榮華趕緊上前介紹。


    這是辛氏的主母越氏與長子辛弘文。


    聽聞辛氏之名,安氏心中一沉,卻是不動聲色與之說著客套的話。


    良久,阿笙方才姍姍來遲。


    她一邊與眾人謝過,一邊走向安氏等人,而後低低地欠了欠身,全了禮數。


    “怎麽來得這般晚?”


    阿笙端著謙和的笑意,胡謅了一個理由。


    “那服飾甚為繁雜,換下來須得花些時間。”


    這套服飾是裴氏依照祖製專門為阿笙定製,光是披掛便有三套,繁複無比。


    安氏便也就信了這個理由。


    此時,辛弘文見阿笙換了一身裝扮,顯得清麗了許多,與殿前的華貴女娘仿若兩人。


    他垂首對著阿笙開口道,“多謝二姑娘相邀。”


    阿笙亦規矩地回了禮數。


    “辛公子能來是我的榮幸。”


    聽這二人的對話,安氏方知,這辛弘文是阿笙邀請來的。


    但此時人多,安氏默不作聲,並未將心中的疑問宣之於口。


    又是一番虛以委蛇之後,眾人方才往院旁的水清天澤園而去,裴氏在那裏準備了客宴。


    待人走盡,阿笙正轉身,卻被安氏拉住了手。


    傅榮華見此,低身與安氏見禮後,帶著竇晨曦先行一步。


    “外祖母可是有事?”


    安氏此時方才沉了眉目,看著阿笙,細細問道:“你與我說說,那辛家長子是怎麽回事?”


    阿笙拍了拍安氏的手。


    “外祖母寬心。”


    “我怎會不知辛氏刻意接觸我是另有所圖。”


    安氏聞此,追問:“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與之相交?”


    阿笙淺笑道:“誰說有所圖便不能相交了?”


    對阿笙而言,正是有所圖,才能以利換利。


    辛氏對她有所圖,她又何嚐不是對辛氏有所圖。


    但見安氏的眉頭微微蹙起,阿笙還是緩緩解釋。


    “辛弘文是辛氏嫡長子,他這人學識人品都不錯,辛氏將來的家主亦非他莫屬。”


    “辛氏如今出了一個皇後,又有大皇子得了世家的支持,將來必然如日中天。”


    “與之相交,我們竇氏並不吃虧。”


    阿笙的這番說法,顯然並不能說服安氏。


    阿笙見安氏神色並未鬆動。


    安氏幾乎不會幹涉她在外結實的朋友,但對辛弘文卻如此嚴苛。


    阿笙知她會這般謹慎,大抵還是因為那箱中之事。


    而那應該也是辛氏之人主動接觸自己的原因。


    阿笙垂了垂眉目,再次開口問道:


    “外祖母,若您能告訴我廣寒樓送來的那箱中到底有什麽,將來我也能有所應對不是?”


    阿笙自然知曉,安氏不告訴自己,是在用她的方式保護自己。


    有些秘密不知道比知道更安全。


    見安氏依舊不開口,阿笙卻並未放棄。


    “如今辛氏已經找上了門,無論是辛黎還是辛弘文,都是打定了主意要與我相交。”


    “他們定然是有所圖的。”


    “若我什麽都不知道,便如與人比武,手裏少了兵器,隻能赤手空拳接人家的大刀。”


    阿笙見安氏抿了抿唇,神色見略有鬆動,方才繼續道:


    “不是您什麽都不說,他們便會認為我什麽都不知的。”


    安氏沉默了半響,而後朝阿笙招了招手。


    “你且附耳。”


    阿笙湊了過去。


    秋日的風急了些,刮起堂內的紗幕股股作響。


    阿笙神色微愣地聽完了安氏的話,一時沉了神色。


    若是此事,辛氏便不會這般簡單放過竇氏。


    要麽成為生死與共的盟友,要麽便是魚死網破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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