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販挑著竹簍從青石路上走過,腳下還有些濕滑,他走得謹慎了些。


    一輛寶駕輕緩地碾過被霧氣沾濕的路麵,從他身旁路過,引得小販回頭望了望。


    這個時辰出行的多半是遠方的客。


    馬車在一間客棧前緩緩駛停。


    車上的人並未露麵,倒是駕車的馬夫跳下了馬車,往客棧內走去。


    良久,馬夫又返回了馬車處,一臉為難的模樣。


    他低著身子,苦笑著對車內的人道:“笙姑娘說,她現下不方便見其他人。”


    這話聽著有些耳熟,不正是那日裴氏的女使熙箬對阿笙說的話,她倒是記仇得緊。


    車內的人倒也不惱,對那馬夫又淺聲囑咐了幾句。


    馬夫再次入內,約一炷香的時間,便見一淑麗的女子身著淺雲扶風裙從客棧內走出。


    她衣裙順著風勢尚有幾分擺動,足見她來得急了些。


    阿笙淺抬眉目看向被晨風刮動的簾幕,抬步了走過去,便見那人掀開簾幕,笑得溫潤。


    阿笙不知他為何心血來潮又要來江淮,但此刻她隻關心馬夫此前帶給她的話。


    竇知進偷偷返回了江淮。


    因為西洲王室在西南境對他的追捕,讓他在西南境左右碰壁,手裏的飛錢無處兌換,現銀用完之後就連小妾都跟人跑了,正是走投無路之時,便聽聞帝京與江淮之爭。


    他料定帝京的人如今無法到江淮抓他,所以偷偷跑了回來,欲求莊氏替他擺平舊事。


    竇知進此前替竇盛康打理了一段時日的江淮產業,趁著這個機會倒是結交了不少江淮世族。


    他曾以一座茶莊向莊氏投誠,在莊氏主家麵前頗有好的名聲。


    帝京的風風雨雨傳到江淮多失了真。


    竇知進如今將一切事都推到阿笙頭上,說服了莊淩峰收留他,又幫他想辦法兌換手裏的飛錢。


    阿笙便這般靜靜地聽完裴鈺將前因後果說與她。


    寒城的清晨總帶著些霧氣,襯得裴鈺的聲音幾分娓娓道來的意味。


    “莊家主也是如此不明事理,由得竇知進誆騙?”


    麵對阿笙的質疑,裴鈺緩聲道:


    “莊明道並非糊塗,隻是一個竇知進不值得他操心。”


    “更何況,竇知進此次將手裏一半的飛錢給了莊淩峰,這一大筆錢足以買他的性命了。”


    換言之,竇知進是拿著自己偷來的竇氏產業來換自己今日一個平安。


    對他而言,縱使給出去許多,仍留有富餘,還多了個旁人難以撼動的靠山,何樂不為?


    莊氏的人脈可是多少人給錢都換不來的。


    裴鈺的話已道盡,阿笙卻是低斂著眉目,一句話也不吱聲。


    “你來是因為覺得我沒辦法從莊氏手裏帶走竇知進?”


    裴鈺搖了搖頭,“若給你足夠的時間,你定然做得到,隻是如今帝京局勢多變,你最好還是不要在江淮花太多的時間。”


    阿笙聞此,才終於肯看他,“可是出了什麽事?”


    裴鈺聽聞這話,故意揉了揉額角。


    “我這般與你說話,倒是有些累。”


    阿笙微微挑了挑眉目,而後讓開了道,端起了刻意的笑意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那勞煩您入內詳談。”


    裴鈺聽聞這話,低垂的眸中浮出幾分笑意,他倒也不再作態,順著台階便下了,跟著阿笙入了客棧。


    午時過後,城中春風樓內,莊氏的一些門客正在為竇知進辦洗塵宴,莊淩峰亦親自出席。


    樓內今日不作別家生意,整個堂內觥籌交錯,歌舞以賀,春風樓甚至抬出了樓主珍藏的鍾琴,請來了最好的樂師在旁助興。


    竇知進畢竟與出身寒微的那些謀士不同,他深諳帝京的那些人事往來,對於想要在父親麵前一展能力的莊淩峰而言,他此時投入莊氏門下,正是時候。


    因此,莊淩峰才會多給他三分顏麵。


    竇知進雖是今日宴席的主賓,但席間他始終以莊淩峰為首,即便論年紀大了人家一輪,態度卻是十分謙遜,恭維的話不絕於口。


    莊淩峰臉上帶著笑意,但這些話卻也並未真的聽進去多少。


    眾人相談甚歡,卻見酒樓的大門被人推開。


    一名年輕的女子緩步走了進來,而她的身後是一名身形如有兩人高大的武衛。


    台上的歌舞瞬間停了下來,惹得幾名莊氏門客甚是不悅。


    “哪來的丫頭這般不懂規矩!?”


    麵對質問,阿笙卻連眼神都未給,她自到來,便一眼掃到了坐在裏側的竇知進。


    竇知進滿眼的錯愕,他似乎沒想到阿笙會這麽早找到自己。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這裏是江淮,此刻又有莊淩峰在,阿笙拿捏他不得。


    莊氏的武衛很快圍了上來。


    阿笙看向那群人中的華服公子,他眉頭微蹙,可見得不悅,但卻念在來人是個女娘,並未發作。


    莊淩峰掃了一眼阿笙身後的武仆,這般能力的武仆並不常見,因此他斷定這女娘來曆不簡單,揮了揮手,讓莊氏的人後退了些。


    “不知姑娘此番前來,所謂何事?”


    莊淩峰的語氣倒不似那些門客,端著客氣。


    阿笙亦非不識禮的人,她微微欠了欠身,見得來了莊淩峰的回禮,遂收了三分脾氣。


    “莊大公子,我是來捉拿我竇氏叛逃之人。”


    此話一出,席間所有人皆看向竇知進。


    竇知進怒不可遏,指著阿笙,怒罵道:“竇氏不過可憐你才收留於你,如今你霸占竇氏產業不說,還將我驅逐,給我灌上莫須有的罪名,怎麽,還有臉追到江淮來?”


    麵對竇知進的這番職責阿笙卻是不惱,她的話始終緩和,足以讓眾人聽清。


    “眾人皆知,竇氏家業大半在糧行,竇氏糧行如今在長房手裏,又何來我霸占竇氏產業的說法?”


    阿笙的聲音緩緩,絲毫不見急迫。


    “你向鎮撫司上報萬石,導致撫司賑災糧食準備不全,又轉手將糧食外賣,讓災民手中無糧,更是將嫡兄坑害至刑庭,可是我逼你?”


    “你利用祖父信任,偷賣竇氏產業,更將他老人家氣死,可也是我逼的?”


    聽完阿笙這話,竇知進卻是愣了愣,“什麽,父親死了?”


    阿笙見他這番模樣,一字一句說得清晰。


    “是啊,祖父死了,死在你叛逃的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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