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過正午,一群侍女手持食器一一走過連廊,呈上午膳。


    今日後廚準備的是螃蟹宴,這個季節的蟹最為肥美。


    阿笙不用嬤嬤幫忙,自己拿著那一套她訂來的瓷花器具拆著螃蟹,這慢條斯理的吃法能讓她多吃些,安氏也就由著她了。


    安氏低頭嚐了一口蟹肉粥,再看向另一側長房夫妻二人低頭沉默不語的模樣,不由微微歎了口氣。


    今日螃蟹宴,倒是阿笙興起,將二人一同喚了來,也不知是打的什麽主意。


    阿笙這螃蟹拆得慢,長房夫妻略進了一些吃食,便是一副吃不進了的模樣。


    阿笙聽見碗筷放置的聲音,掃了一眼二人,淺笑著道:“往日裏大舅舅倒是最愛這螃蟹宴了,怎得今日沒了胃口?”


    竇升平心裏有事,哪裏有時間來這裏拆螃蟹,如今渚家的人已經在旭升茶樓候著了,他卻在半路上被阿笙叫來了這裏。


    “今日,著實是胃口不佳。”


    阿笙故作明了的點了點頭,而後看向傅榮華,“舅母也是沒什麽胃口?”


    聞此,傅榮華淺笑道:“近日總覺得胃裏涼,吃不得太多大寒之物。”


    二人的借口阿笙聽過便過了,她吃得緩慢,安氏也陪著,而安氏未停筷箸,他二人便下不得桌。


    阿笙又吃了一炷香的時間,竇升平自覺再耽擱不得,遂與安氏道:


    “兒子今日著實還有要事,不知母親可否容我先行一步?讓容華陪您用膳。”


    安氏正要答應,卻聽阿笙緩聲道:


    “大舅舅是約了渚家的人吧。”


    此話說出口,她便看到竇升平臉上掛著的笑意凝在了那。


    “如今朝廷欲將糧油生意官售,大舅舅這個時候將竇氏糧倉裏的東西賣掉雖也不違官令,但卻有明知故犯之嫌。”


    聞此,竇升平道:“你也說了,此事不違官令。”


    阿笙淺淺笑了笑,將手裏的食器放下。


    “朝廷現下要收回這門生意,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要拿現下糧倉的儲備救急,這要到手的東西被你私賣掉,你說他們會不會尋著別的門路追究你?”


    被阿笙這麽一問,竇升平卻道:“我所賣糧食不及現在糧倉的三分之一,朝廷亦沒有我竇氏糧倉儲備的具體數額,如何能得知?”


    竇升平的態度十分堅決,“朝廷給的撫恤金價格遠低於市價,若還不許我們自行想些法子,這不明擺著搶麽?”


    阿笙聽著這話,緩緩道:“可他如今就是要搶你了,又能怎麽樣?”


    竇升平被她這話噎得接不了話,索性直言。


    “渚家的生意我們談了許久,今日便該定下了,我們總不能食言而肥,這糧行的生意不做了,還有別的生意要與人打交道不是?”


    他這話說得理直氣壯,讓阿笙不由歎了口氣。


    跟著竇盛康做了這麽些年的生意,竇升平卻連此事背後真正的門道也看不清。


    “大舅舅,你為何找上渚家?”


    阿笙這一問過於淺顯了。


    “自然是因為陳國渚家最有實力,能吞下這大批糧食。”


    阿笙聞此,又問:


    “咱們竇氏與渚氏多年來被人對比,兩家實力相當,他為何需要你手中的糧食?”


    竇升平聽她這一問,理所應當道:“糧食對於糧行而言便是商品,如今我們著急出手,量大且價優,他們自然想要。”


    這話阿笙讚同,她又問:“這麽一大批糧食,渚氏如何帶回陳國?”


    竇升平眉頭微蹙,這是什麽問題,“自然是走陸運……”


    此話一出,他便知曉阿笙所問為何了。


    如今央國與陳國在北境摩擦不斷,而軍隊出征,糧草對於他們而言便如寶藏,如此大量的糧食經過北境怕是根本無法平安抵達陳國,渚氏此時來買糧,絕非隻是為了圖個物美價廉。


    阿笙見竇升平省起了其中的不合理之處,方才繼續道:


    “若是渚氏根本就沒想過將這批糧食帶回陳國,而是直接拿去援助邊境的陳國軍隊,這便不是錢的事了,說嚴重些便是通敵叛國,大舅舅可經得起朝廷的盤問?”


    其實阿笙會省起此事,還是因為竇知進將糧食賣給北胡之事提的醒。


    北胡族一直遊走在兩國邊境,一向是哪裏有好處便往哪裏,因而沒理由隻騷擾央國的軍隊。


    而與央國一樣,這場戰事應當也讓陳國投入不少。


    渚家這個時候來買竇氏的糧,多半便是領了皇令,要補給邊境的軍隊。


    阿笙這話讓竇升平徹底垮了臉,他收了渚家的訂金,若是交不出去糧食,便須得五倍償還,若此時停止交易,便當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阿笙掃了一眼竇升平緊促的眉眼,卻沒再多話,拿起了食器繼續吃她的螃蟹。


    糧行交到長房手裏不過數月,他們便能從衣食無憂變得四處斂財,足見竇升平作為家主的庸鈍與無能。


    竇升平與傅榮華對視了一眼,又看向阿笙,他們以為阿笙還是會如從前那般將解決的法子一並給他們。


    但阿笙此時卻是將蟹肉慢慢剝出,又佐著薑汁兌的小料,淺吃了一口,未再多置喙。


    “笙笙,你看,這筆賠付的銀錢不少,你可有法子幫幫忙?”


    最後還是傅榮華開了這個口。


    阿笙看向二人,卻是道:“生意之上落子無悔,這點子事大舅舅該是清楚的,既然做錯了便該認罰。”


    看著竇升平的臉色越發難看,阿笙不由歎了口氣。


    “從前大舅舅做錯事尚有外祖父擔著,但如今他老人家可幫不了什麽了,大舅舅還是要謹言慎行才好。”


    阿笙尚記得航道初與竇氏接觸的時候,竇升平算錯了一大筆賬,害得竇氏糧行須得多支付兩成的銀錢。


    竇盛康雖是發了好大的脾氣,卻還是幫竇升平將這筆賬給平了。


    時移世易,若還有人要為他的錯誤買單,那便該是他自己了。


    阿笙這頓螃蟹宴,硬生生將竇升平與渚氏約定的時間給吃過了,她看著夫妻二人喪氣的模樣還是不由開口道:


    “福禍總相依,大舅舅當機立斷舍了這筆錢財未必是壞事。”


    彼時眾人尚不清楚阿笙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央國的第一場雪下過之後,朝廷正式頒令,成立“糧貿總行”,總理央國上下糧油商貿。


    總行一應事務交由竇氏打理,直接由中樞閣監管,同時,特封竇氏二姑娘為糧行總事,享女司之權,竇氏之人行協理之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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