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大道之上,幾名管事帶著一行武衛浩浩蕩蕩而過,他們身上抬著幾個箱子,前兩個箱子眼可見得要比第三個大一些。


    這些箱子都是從珍寶軒裏抬出來的,也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稀罕物。


    這一隊人馬在街頭便分了道,向著三個不同的方向去了。


    當日午後,公主的寶駕從帝宮返回,便見前庭放著一個送禮的箱子,這年節前後,朝中走動人情的不少,送的禮自然也不少。


    合德掃了一眼那不大不小的箱子,卻並未停留,隻是嘴上隨意地問了一句。


    “為何將東西就這般放在這?”


    聞此,管事當即躬身垂首,將今日鳳鳴大道之上的事都告知合德。


    “咱們的就是最小的那個箱子。”


    聽聞這話,合德眉頭微蹙,當即停下了腳步。


    如此怠慢公主府,是當真沒腦子還是刻意輕慢?


    “這禮是誰送的?”


    管事依舊低垂著頭顱,如實道:“是竇府送來的。”


    倒是合德聽得這話就連身子都轉了過來,似乎是不太相信管事的話。


    “哪個竇府?”


    “朱雀樓竇二姑娘府上。”


    得聞這話合德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一些。


    阿笙並非一個不識大局的性子,饒是此前有所得罪,也不該這般故意怠慢才對。


    “可知其餘兩個箱子送去了哪?”


    管事答得恭敬,“聽聞是送去了辛府和大皇子府上。”


    聽聞這話,合德眉目微眯,“沒有宗親王府的禮?”


    不知合德為何會提到宗親王,管事有些莫名,“今日的禮便隻送了三府,往日也沒聽說竇府這般大張旗鼓送過禮。”


    合德越聽這話越覺得這三份禮怕是另有講究,但她首要想到的卻還是阿笙是在向大皇子與辛氏投誠,光明正大地與她公主府斷開關係。


    按理說以阿笙的立場並不需要完全投靠任何一方,左右逢源能給她帶來更大的利益,而今她能做得這般明顯,莫不是大皇子一方有著自己不知道的明顯優勢?


    “昨日宗親王府設宴,有哪些人去了?可有竇府的人?”


    管事繼續低首匯報,“探子回來報,都是些閑散的官兒,倒也有幾個軍機閣的官員,但也都是宗親王那定海軍平日裏會接觸的一些人,並無其他無關的大員,至於竇府的人,未聽得有人去。”


    合德得了這話不僅開始懷疑,難道自己這個皇叔當真是對那個位子毫無念想?


    合德仔細想來,即便是蒙太後召幫著處理一些帝京事務之後,宗親王也一直並未表現出任何激進的動作,與前朝官員的往來也頗少。


    父王從前提起他這個幼弟多是閑散荒謬,不愛理政事,難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可若人不是宗親王送來的,還有誰可能將此人送到自己府上?


    見合德若有所思,管事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但是殿下,我們的人見到近日不少官員借著年節的由頭頻繁出入辛府與大皇子府中,與之相較,四皇子那裏就……”


    這話未盡,但聽話的人卻已經懂了。


    如今四皇子這嫡子的身份在裴氏的幫助下算是坐穩了,但究其根本,他最大的依仗卻還是合德,而合德兩年後便會和親西州,稚子如何擔起國家大任?


    合德如今最應該做的,是替四皇子掃清所有障礙,讓他成為這前朝後宮最佳的選擇。


    念及此,合德不由摸了摸腰間的錦袋,裏麵放著軒帝給她的那枚小印。


    “去請黃庭生黃大人來一趟府上。”


    約兩柱香的功夫,男子一襲海燕河清服便在管事的帶領下走進了公主府。


    得聞合德有召,黃庭生不敢耽擱,當即趕來。他跟著管事走過公主府的雨花石路,隨即便看到了那株花瓣零落的紅梅,在整個山色景致當中顯得略微有些格格不入。


    管事見他在看那株紅梅樹,開口道:“殿下特意讓匠人留著的。”


    聞此,黃庭生淺笑著斂了眉目,合德從前的那處花園他是知曉的,一花一樹借代表著公主往朝廷舉薦的人才,也是公主府的人脈,而今凋零至此,唯剩這一株紅梅。


    這一株,便是他黃庭生。


    他並非高門大戶走出來的,家中雖有世家之名但無世家之實,若當年無公主一力相護,他也走不到言議閣,更無今日得天家重用。


    黃庭生收回了目光,隨著管事直直地往偏庭而去。


    熱茶氤氳,天光垂賜,待黃庭生到時,便見半扇開著的楠木雕花窗前,女子低垂著柔軟的眉目,似典籍裏描繪的西天神女,而她秀氣的指間正把玩著一枚墨色的小印,因其質地特殊,在天光之下略微地透著光。


    黃庭生心下一滯,當即收回了心思,幾步上前,俯首叩拜。


    合德被他一聲喚拉回了神思,當即請黃庭生起身回話。


    她將近日的事簡略地說與黃庭生,而後問道:“依黃大人所見,我府中這人可能利用?”


    黃庭生垂首恭敬道:“若殿下派人查驗無誤,那麽無論此人是誰送來的,咱們當務之急都是先將大皇子拉下馬。”


    “據我所知,如今朝中導向大皇子一派的朝臣不在少數,若是再緩,待到對方力量壯大到可操控前朝言論,那這件事即便被人翻出來,也會被當做謬論直接一笑置之。”


    黃庭生這話倒也與合德所想不謀而合。


    “我知黃大人熟讀帝製,我這倒有一件物什想讓黃大人幫忙看看。”


    說著,合德便將手裏的那枚小印遞給了黃庭生。


    “你看看此印究竟能有什麽用?”


    黃庭生接過小印,反轉看了看,見到印底的那一枚“敕”字,臉色當即一變。


    “黃大人識得此物?”


    黃庭生垂首,將那枚小印雙手奉上。


    “不知殿下可聽聞‘刑州死侍’?”


    合德聞此名,不由皺起了眉,見她這副模樣,黃庭生並未賣關子,繼續道:


    “殿下當知刑州大獄位於刑州島之上,四麵環海,無可逃脫,其內關押著央國最十惡不赦的死囚。”


    “先帝之時,因南北同時有戰役,人力消耗巨大,彼時先帝便想出了一個法子,以死囚代兵士,去喂敵方的先鋒,消耗對方的戰力。”


    “那個時候刑州大獄出了幾個拔尖的,他們不僅從戰場上活著回來,還拿下了敵方首領的首級。”


    “彼時幾人靠著此功勳獲得了先帝的特赦。”


    “自那之後,先帝便為刑州大獄擬下了一道旨意,若有朝一日天家有召,而能應召立功者,可免死刑。”


    黃庭生睇了睇合德手中的小印,道:“此印便是可赦免刑州死囚的山陰印。”


    合德聽完此事,不由有些驚訝,她不曾想皇祖父竟然留了這麽一手。


    “用刑州死囚有一個好處。”


    黃庭生繼續道:“他們沒有背景,不依靠任何世家,不可能被任何人收買,為了一則赦免可絕對效忠於山陰印的持有者。”


    說到這裏,黃庭生的聲音沉了半分,“事成之後,也方便處理。”


    天光斜過樹梢,在屋內投下一片剪影,將男子低垂的眉目遮掩了半分,合德看著黃庭生垂首恭敬的模樣,又將手裏的小印放回了他捧著的手上。


    “那此事可否交給黃大人去辦?”


    黃庭生接過小印,未有猶豫。


    “定不辱命。”


    他說完此話,似乎想到了什麽,抬首看向窗邊的女子,天光在她的身後,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黃庭生不敢輕慢,隻淺淺得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去。


    “臣唯願園中紅梅能年年盛放。”


    合德得聞此話,微微一愣,而後端起了謙和的笑,淺聲回道:“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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