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錦瑟替房內的小公子去廚院取早膳,刻意往西邊繞了小半圈。昨日夜間見秋杏一幅得意的模樣,她心下覺得不安,今日特來瞅瞅。


    卻見窗框處,阿笙伸著半個身子從內爬出,她身量還不見高,用腳夠了地麵半響,方才撐著身子從半開的窗戶裏爬了出來。她臉上並無半點不悅,整理了一下衣衫,而後又噠噠噠地往外跑去。


    今日休沐,也不知這麽早她要去哪。


    錦瑟見阿笙此舉奇怪,遂往院門的方向走去,轉過去才看到屋門被人從外麵落了鎖,所以她才要從窗戶出來,錦瑟頓時沉了眉目。


    阿笙這般早起身,是為了梳洗過後能有時間去一趟早集。她跟三清院看守院門的大叔打聽到,這靜嚴雖不愛酒肉,但卻偏愛西陵早集上賣的西棗糕,尤愛一邊配上濃茶,淺啖幾口糕點。但靜嚴這個人疏懶,不愛早起,因此經常錯過早集。


    阿笙來華清齋修習是得了裴氏的支持,上陽園每月的月例銀子照發,她手裏倒還寬裕,因此請人吃一些西棗糕自然請的起。


    她提著買來的西棗糕便又馬不停蹄地往三清院去,去的時候也不忘了給守院的大叔帶了一份,惹得那人直誇這女娃娃懂事。


    靜嚴這人愛清淨,因此除了日常灑掃之外,他身邊並無專門伺候的人。阿笙進了院落見得整齊修整的枝椏和一方還未收起的靜坐蒲團,微風和煦,吹皺了池塘的淺水,倒是一派安逸。


    日上三竿,天光晃亂人眼,靜嚴方才悠悠轉醒,他耷拉地衣衫一麵打著哈欠,一麵打開房屋的門,便見庭院內溫煮的水咕嚕沸騰著,石桌上是一碟帶著星點油亮之色的棗糕,觀之便知曉,這棗糕定然粘糯可口。


    而一旁,阿笙站地乖巧,笑盈盈地看著靜嚴。


    靜嚴嚇得一把拉過衣衫,迅速整理好,問道:“你怎麽進來的?”


    自然是守院的大叔放她進來的,但是這話自然不能說,否則靜嚴回過頭將人訓斥了便又給人惹麻煩了,於是阿笙直接跳過這個問題,答非所問道:“今日休沐,想來請教先生一些問題。”


    說著,不等靜嚴回答,阿笙便將煮好的水衝泡入壺,一邊對靜嚴道:“這是新上市的碧湖春,口感略苦,搭配棗糕甜膩的口感正合適,先生要不先嚐嚐?”


    靜嚴觀她泡茶、搖盞、奉茶一氣嗬成,挑了挑眉,遂在石桌旁坐下,淺嚐了一口棗糕,頓時眉眼生笑,而後又抿了一口阿笙泡的茶,長長舒了口氣。


    清晨能來這麽一口,才是人生啊。


    靜嚴一邊這麽想著,又看到阿笙依舊笑盈盈地看著自己,這東西可不是白吃的。


    “說吧,什麽事?”


    見靜嚴放了話,阿笙立刻三步走到靜嚴麵前去,一雙珠玉般的雙瞳認真地看著靜嚴,道:“我這些時日按照先生所說修習四門,但著實吃力,不知先生可有什麽法子能指點一二?”


    靜嚴遂問了她怎麽學的。


    “自然是按照早晚開堂的時間,哪裏開堂便去哪裏上課。”


    靜嚴將最後一塊棗糕丟進嘴裏,靜靜地聽阿笙詳細講自己這段時間早起晚歸,但結果並不怎麽理想。


    然而在靜嚴看來,她能以這種法子將四門同時跟進,在這個年紀已經十分難得,阿笙的困惑是在於她將自己與比自己年資更長之人放在了同一個標準之下,她同修四門本就更加困難,更何況還是在這般蠻幹的情況下。


    說著,阿笙瞄了一眼靜嚴,略微試探般道:“先生,這同修四門當真能做到麽?”


    “你懷疑讓你同修四門是我隨口胡謅?”


    阿笙連連搖頭,就算她懷疑也不可能宣之於口。


    “華清齋五年前便有人與你一般年紀,同修四門,最後以榜首的位置結業。”


    “誰?”


    “裴氏的那個少年家主,裴鈺。”


    聽到這,阿笙微微挑了挑眉,外界皆傳裴氏傾一族之力培養此子,他能做到理所應當。在阿笙心裏,裴鈺不算是一個好的例子。


    見阿笙悄悄扁了扁嘴,靜嚴道:“你不信?”


    阿笙歎了口氣,道:“先生,家主得一族之力支撐,我怎麽跟他比?”


    “他可不是在眾星捧月中長大的。”


    阿笙聞此頗有些意外,但靜嚴卻言盡於此,調轉話題道:“他當日學這四門有他自己的方式。”


    聞此,阿笙半信半疑地看向靜嚴,聽到細細道:“我問你,黃字階的堪輿地理,除了山水地貌之外,可也能輔以農學,讓人了解四時穀糧、天地作物?”


    阿笙畢竟聰慧,大概猜到了靜嚴所言,又聽他繼續道,“古來先民便是從天生地養再到以物交換,從而形成貿易體係。所以玄字階與黃字階講的是民生。”


    靜嚴的聲音如洪鍾初響,讓人醍醐灌頂。


    “有民則有國,有國則須治之、禦之,乃至開疆拓土,但治國者還須以民生為本。”


    換言之,天地玄黃四階其實本為一體,講的便是四時造化、民生繁衍,學習時須融會貫通,互為支撐。


    “你大可以先學玄黃二階,再進而去學天地二階,無需囫圇吞棗般地學。”靜嚴又抿了一口茶,“徐正既然給你批了可同修四門,可沒說讓你一次全部修完,若你能在兩年內修完玄黃二階,以你的年紀和資質向院首申請再修天地二階不是難事。”


    見阿笙一雙眉眼清亮,滿是驚喜,靜嚴便知她是聽懂了自己的話。


    靜嚴放下杯盞,對阿笙擺了擺手,道:“明白了便回去吧。”


    阿笙躬身對靜嚴行了大禮,靜嚴正要製止她,卻聽她言,“先生雖未正式教授於我,但與我而言,卻是三句之師,授得此禮。”


    三句之師,這話說得稀奇,但卻對靜嚴的味,他便未起身,受了阿笙此禮。


    阿笙正欲轉身離去,便看到靜嚴院子裏放著的一把斧頭,對靜嚴道:“先生這斧子可能借我?”


    靜嚴不知她怎麽忽然說起斧頭,點了點頭,便見阿笙拖著那把斧子便離開了自己的院子。


    那斧身長大,阿笙舉著難走長路,便一路拖著。她一個小女娘拖著一把斧子在華清齋內行走自然一路惹來不少的關注,其中便有管理禮儀的教習嬤嬤。


    眾人好奇她到底拖著這麽一把斧子是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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