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內,小二又添了三盞新茶。


    袁成傑沒想到阿笙會在這裏湊熱鬧。


    “可嚇到了?”


    阿笙淺淺地搖了搖頭,而後問道:“袁師兄、何師兄,如何?”


    知她問得便是恩科成績了,何冕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我與袁師兄都是甲等,但是師兄甲等第五,我甲等二十五。”


    “很好了。”


    阿笙不吝讚歎,畢竟二人並未專門準備多長時間,這個結果足以證明二人是有真學識的。


    袁成傑看向一旁的汪旭陽,“汪兄甲等第二,在他麵前,我們可不敢自滿。”


    阿笙此時才細看這汪旭陽,濃眉星目,不知為何她覺得有些眼熟,倒像是在哪見過。


    “汪公子,我們可曾見過?”


    阿笙問得突然,若非出自她的口中,袁成傑等人當真要認為此話輕浮。


    “汪兄,我小師妹記憶力超群,有過目不忘之能,她或許是在哪見過你才會這麽問。”


    袁成傑當即為阿笙解釋。


    汪旭陽看著阿笙,笑道:“人生海海,許是在哪見過。”


    阿笙聽他這話便是沒見過自己,“也是,汪這個姓氏少見,若是見過我當記得。”


    袁成傑抿了一口茶水,唯怕汪旭陽以為阿笙這話是在輕賤他的出生。


    “這個姓氏不算小姓,先帝時期刑部有一位老主司便是汪姓。”


    袁成傑說得隨意,阿笙腦海中當即浮現“汪澤海”這三個字。


    阿笙父親當年的案子便是這汪澤海判的。


    也因此案,汪澤海提早歸老。


    在裴鈺找到的證據中,如今歸老在田園的汪澤海與當日在朝為官的已然是兩個人。


    汪澤海當是亡於離京當日。


    在燕城時,裴鈺給她看過汪澤海留存的畫像。


    她抬眼看了看那汪旭陽,果然,這抹熟悉的感覺來自這。


    汪旭陽眉眼間與那汪澤海倒有幾分相似。


    “汪公子可是與這位老主司有親?”


    阿笙問得直接,讓汪旭陽愣了愣,倒是袁成傑笑開。


    “阿笙,這世上同姓之人甚多,怎能一個姓就能攀上關係。”


    汪旭陽聞此亦是笑著搖了搖頭,“我布衣出身,家中父母不過做些小營生,怎麽能與刑部的大人有關係。”


    阿笙見他這般回答,便也就不糾結這個話題了。


    “甲等第二,汪公子是很厲害了。”


    “原本我們以為會是甲等第一的。”


    袁成傑念及此,歎了一口氣,“此次題目談國本,汪兄談治國之道當以德為本,又以育樹喻人,與近日虞官建議在安南種樹的時政又正好契合……”


    汪旭陽打斷了遠程機的話,“能有此成績我已然十分榮幸了。”


    阿笙看了看這汪旭陽,不知為何總覺得此人有些怪異。


    甲等第二,多麽高的榮譽,那是前程似錦的開端,換作旁人當是欣喜萬分了,但他卻過於謙遜了。


    阿笙在這個人的眼中看不到何冕和袁成傑那般的振奮之感。


    “阿笙,我們該回去了。”


    竇晨曦看著時辰,竇遠勝怕是已經歸家,她們再不回去,傅榮華該尋人了。


    聞此,阿笙方道:“今日我大哥哥也參加恩科,還不知他成績,我與阿姊便先告辭了。”


    說著又起身見了見禮。


    “好好,改日聚。”


    阿笙笑著起身,與三人見禮後方隨竇晨曦一同離開了。


    待阿笙走後,汪旭陽方才道:“鮮少聽你們提起還有小師妹。”


    袁成傑笑道:“她可了不得,若是竇氏許門中女兒也來考女子恩科,她的成績怕是不會輸你。”


    “竇氏?”


    汪旭陽眼中閃過一抹驚愕,又瞬間平複了下來。


    “哪個竇氏?”


    “自然是我央國唯一堪稱國商的那個竇氏。”


    汪旭陽斂了斂眉目,不由道:“原來是她……”


    “怎麽?不是沒見過麽?”


    汪旭陽用笑意斂了眼中的思緒,道:“倒是聽過她在華清齋四門同修的事。”


    汪旭陽揭過這個話題,與二人又聊起了別的。


    竇府內,阿笙與竇晨曦剛到,便見竇升平匆匆趕了回來。


    與二人見禮過後,連個正臉都未給便急急忙忙往內趕。


    平日裏這個點,竇升平還在商行,此時提前趕回來,當也是為了竇遠勝此番恩科的成績。


    阿笙走入內庭,便見一眾內侍都在連廊外候著,不敢上前。


    連廊的那一頭是竇盛康的書房。


    此刻竇遠勝正在裏麵聽訓。


    甲乙兩榜各五十人,卻沒有他的名字。


    竇升平到家後也趕緊去了竇盛康的書房,看樣子是一同去聽訓的。


    阿笙看著傅榮華麵容上的擔憂,也不知該說什麽。


    她將小桃拉到一旁,低聲道:“去請祖母。”


    小桃省得,當即提起裙擺往安氏的院子一路小跑而去。


    傅榮華看向阿笙,眼中幾分感激。


    她並非沒有想到安氏,但念及安氏平日裏與竇遠勝並不太親近,於是也不敢去提。


    “哎喲,這人怎麽都聚集在這啊?”


    阿笙幾不可聞地挑了挑眉,每次長房這裏出個什麽事,薛嬌嬌那鼻子便能靈得跟獵犬搜羅獵物一般。


    轉眼便見薛嬌嬌今日一襲鳶尾羅裙,手搖著絹扇便款款走了來。


    她故作不知地望了望連廊的那一頭。


    書房的門緊閉,但都能猜到裏麵的情形。


    她搖了搖手中的絹扇,瞅了瞅眉頭緊蹙的傅榮華,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你說遠勝自小都這般用功了,怎麽一百個人他都搏不到一個名位。”


    “你那兒子連搏都不搏一下,哪來的臉在這奚落人。”


    眾人轉身便見安氏在嬤嬤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她睨了薛嬌嬌一眼,後者趕緊垂首見禮,哪裏還敢有多的話。


    薛嬌嬌是沒想到安氏居然會管竇遠勝恩科之事。


    安氏一向對於大子的無能頗為不滿,連帶著對這個孫子都不怎麽滿意。


    今日也不知是怎麽來了興致。


    老夫人走過傅榮華等人身旁,拍了拍一旁的阿笙,讓她們都起身。


    她轉身看著傅榮華,吩咐道:“將遠勝的東西收拾好,準備好車馬在府外候著。”


    傅榮華愣了愣,卻不敢遲疑,當即轉身去準備。


    安氏抬步往書房走去。


    剛進屋門便見竇升平父子二人一同跪在地上。


    竇盛康眉目緊皺地看向安氏,“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


    看到安氏眼中幾分不耐,竇盛康複才收了脾氣,不再吭聲。


    她看著額頭已經磕得紅腫的孫子,不由歎了口氣。


    竇遠勝小時候還算有三分聰慧,但魚兒入了海方知世上是人外有人,他那點東西畢竟不夠看。


    這些年他背負著家中希望,逼著自己努力奮進,卻得來這般成果。


    安氏此時頗有些愧疚,這些年對於長子的疏忽,才讓他們始終活在竇家的責任之下,如今都成了這般唯唯諾諾的性子。


    “都起來吧。”


    安氏開口道:“我與你祖父都尚在,跪著哭什麽?”


    她這話一出,竇盛康不禁皺眉,卻又反駁不得。


    竇升平父子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敢動身。


    “是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麽?”


    聽到這,竇升平方才小心翼翼起身,而後又將兒子拉了起來。


    竇遠勝跪久了,加上身子沉,一時倒是沒能撐起來。


    安氏看著竇遠勝道:“我給你準備了點東西,去找你二妹妹拿。”


    竇遠勝看了看竇盛康,見他撇過頭去,卻未開口阻止,方才低身見禮後,離開了書房。


    安氏進去未久,連廊那頭,阿笙便見竇遠勝自內走了出來。


    他謹小慎微地低著頭,似乎還沒緩過勁來。


    竇遠勝走到阿笙麵前站定,頂著微紅的眼,開口還有些嘶啞,“祖母說,讓我找你來拿東西。”


    阿笙愣了愣,當即反應過來,一把抓住竇遠勝。


    笑道:“大哥哥,東西在府門那,我們去拿。”


    說著就將竇遠勝往府門處拖走,苦了竇遠勝剛跪了許久,腿下虛浮,被她拉了一個趔趄。


    等到竇府府門處時,卻見門口停靠著一輛車馬,文仆與馬夫已然就位。


    傅榮華見著竇遠勝出現,還未來得及問什麽。


    便見阿笙直接將人塞進了馬車中,而後寬慰道:“剩下的交給祖母,大哥哥你先回學堂去。”


    竇遠勝與傅榮華一樣,沒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卻見阿笙當即朝馬夫下令。


    就這片刻的功夫,竇遠勝便被祖孫二人送走了。


    傅榮華唯恐這般做法會激怒竇盛康,卻見阿笙眼中並無半點慌張。


    “祖父這麽大年紀的人了,自然也知道打罵無用,將大哥哥送走,眼不見他便心不煩,若他當真不放人,大哥哥也走不出書房。”


    傅榮華聞此,眉眼間滿是憂愁,沒能教養出一個能撐得起竇氏家業的兒子,這件事她心中對自己頗為苛責。


    阿笙見她如此,緩聲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大哥哥隻是還未找到擅長之事罷了。”


    “年輕一輩中,裴鈺的學問當屬第一,但是大舅母你可知,他也有不擅長的地方。”


    傅榮華聞此,狐疑地看向阿笙。


    卻見她一本正經道:“他不擅長飲酒。”


    聽聞這話,傅榮華終是愁雲消散,笑了出來。


    待傅榮華眉眼染了笑意,阿笙唇邊的笑卻淺淡了許多,她自己都有些許的意外。


    這已然過了數月,如今提起那人的姓名仍有著心驚之感。


    阿笙轉身之後,一輛寶駕自竇府門前緩緩駛過。


    馬車之上紗簾晃動,刻意放緩了速度,緩緩穿過魚浮巷內,碾入了一片天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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