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極殿內,天光穿過吉紋窗牖,投下奏書之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剪影。


    軒帝看著刑部關於請願學子與書令府守備鬥毆的結案陳詞,不由哼笑。


    “竇盛康那個老狐狸,倒是知道置身事外。”


    說著,又看向了賠償的最後一條。


    “這七千兩的馬是怎麽回事?”


    趙煥城聞此,低首道:“便是恩科榜首沈自軫所求,他自稱自己的馬具有戰馬血統。”


    軒帝挑眉,這沈自軫的文章他見過,下筆如有神,當是個神思機敏之人,這件事上倒犯糊塗。


    到底是年輕了些。


    軒帝收了冊子,丟在一旁,“這件事就這麽著吧。”


    趙煥城低首應是,又抬頭看了看軒帝,問道:“不知聖上對於金門下行刺案……”


    他話未問完。


    作為刑部主司判案是他的職責,但此事涉及朝廷選拔賢才的薦官製度,到底要怎麽判,還要看看皇帝的意思。


    “自然是依律判。”


    趙煥城默了默,再次問道:“那就是斬刑。”


    “便判斬刑。”


    說著軒帝又補充了一句,“當眾行刑。”


    趙煥城眉間幾不可聞地蹙了蹙,如今此案已然鬧得滿城風雨,若是當眾執行斬刑,豈不是更加激起那些學子的怨懟?


    軒帝此舉到底是為了震懾鬧事之人,還是……


    趙煥城不敢多加揣測,如今軒帝指令清晰,他照做就是了。


    待趙煥城離開,軒帝又瞥了一眼刑部的奏書,他神色微眯,對一旁的辛欒道:“你說沈自軫這七千兩的馬,可是另有意思?”


    辛欒垂首,笑道:“沈大人剛上任,許是不熟悉朝中情勢。”


    軒帝聞此點了點頭,“不管他,你讓人去一趟趙府,這一次的聲勢得再大些,別再小打小鬧了。”


    “是。”


    辛欒剛要走,又想起了什麽,道:“聖上,此番黃大人獻計還未賞。”


    軒帝經他提醒才想起這一局背後的謀劃之人,言議閣的黃庭生。


    此人是合德所舉薦,無論是啟用趙氏還是借金門一案發難,都是他的主意,還算堪用。


    “你去珍寶閣替孤挑一件禮賞吧。”


    “是。”


    說完,辛欒方才低首退了下去。


    金門案發酵許久,刑部終是判了斬立決,於神武門前公開行刑。


    此判決一下,不少學子再次前往書令府請願,稱此人是被世道所逼,若不願慘案再發生,請朝廷取消薦官製度,還天下學子一個公平的前程。


    前日裏,那些貧苦學子為請願而與書令府守備軍起了衝突,最終被判以罰款的事很快傳遍了坊間。


    但即便如此他們仍不退縮,為了天下學子而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


    此事傳至京外,很快得到了帝京附近五城學子的聲援。


    他們全都趕往帝京,每日都在神武門前靜坐,引得不少人駐足。


    此事鬧到今日,皇帝卻依舊沒有表態,不肯鬆口。


    竇府內,小桃手裏的竹籃還帶著水汽,這是後廚的嬸嬸剛從園子裏摘回來的櫻桃,刻意拿給阿笙嚐嚐鮮。


    小桃看著旁邊放著的小竹筒便知,這又是廣寒樓送來的消息。


    都說廣寒樓的消息價值千金,但她家姑娘卻跟每日讀閑書一般地讓人往府裏送。


    見她看完後,又是歎氣又是搖頭。


    “姑娘這是看到了什麽這般惋惜的模樣。”


    阿笙往後靠在了軟榻上,一副懶骨頭的模樣,“這聖上選錯了案子。”


    小桃不明所以,但阿笙卻是不願再多聊此事,“對了,你提著這些櫻桃去一趟公主府。”


    小桃有些錯愕,這些東西在家吃尚可,若說送給殿下,未免寒酸了些。


    “去就是了,順便給合德公主帶個話,就說香山的夏景甚美。”


    小桃不懂阿笙這到底是鬧得哪出,還是按照她說的話,提溜著那籃子櫻桃,帶了兩名侍女去了公主府。


    阿笙懶懶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又轉了個身,看著夏花滿庭。


    許是涼風搖曳著樹影晃亂了人眼,她淺淺打了個哈欠,就這般緩緩地睡著了。


    三日後,神武門前行刑當日,那些學子群情激憤,一時場麵難以控製,最後還是出動了皇城司的人,扣押了一些人,才勉強壓了下來。


    先帝重民聲,一時廣受讚譽,為此軒帝也不能直接下令,禁止這些學子陳情。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朝堂之上以趙氏為首的一些文官開始上奏,修改薦官製度是民心所向,若朝廷再不回應,怕是會寒了天下學士的心。


    對於此請,皇帝故作為難,道薦官製度從太祖時實行至今,需慎重行事。


    趙氏等一眾文官,不肯放棄,一連三日上奏此事,最後皇帝以一副著實為難的模樣,讓書令府開始著手策劃過度之策。


    軒帝言,百年之法不可一日廢除,須徐徐漸進。


    皇帝一鬆口,很快民間便得到了消息,據聞那日神武門前,一眾學子狂歡,鬧得北城門徹夜未眠。


    阿笙聽聞那些學子還成立了專門的學會,整理了許多從律從典的法子,準備上諫給書令府,幫助書令府擬定過度之策。


    竇府晚膳的時候,竇升平卻是未進幾口便放了碗筷。


    這一次見著傅榮華夫婦的樣子,薛嬌嬌也沒了神氣。


    隻因薦官製取消後,這兩房的兒子若想要入仕便隻有恩科這一條路。


    竇遠勝還有尚學之心,竇榮昌便是徹頭徹尾沒戲了。


    近日,竇盛康因淮南商鋪的事遠行了,麵對這次改製,竇府眾人如失了主心骨一般,心裏亂得很。


    薛嬌嬌在席間又是一聲歎氣,她瞥了一眼小口吃著的阿笙,似乎絲毫沒有被這件事影響她進食的心情。


    到底是半路回來的,一點都不關心自家兄弟。


    但安氏尚在席間,薛嬌嬌不敢多言,她隻默默白了阿笙一眼。


    “過幾日,我打算去香山上香。”


    聽聞這事,薛嬌嬌連連點頭,“聽聞鴻福寺祈福很靈,老夫人,我可能同去?”


    阿笙放下了碗筷,淺笑道:“不如都去吧,這個時節正好適合外出。”


    阿笙自通州歸來之後,平日裏在家都是懶懶的,大夫說她心肺傷了氣,如今肯主動提外出,安氏又怎麽會不答應。


    但就在竇府闔府離京的次日,帝宮傳來消息。


    趙美人,落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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