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福寺南客院,昨日前殿的動靜極大,來來往往到了不少醫者,合德此時方知阿笙也來了鴻福寺,今日一早便派人去請。


    樟樹之下,女使正溫煮著花茶,合德一襲芙蓉裙靜靜地看著手中來自帝京的文書。


    此時,外院的侍從來報,竇氏的二姑娘來了。


    自合德得了阿笙的暗示後便動身到了香山,今日得了皇帝的信,方才知曉阿笙此意究竟為何。


    一直以來她為帝宮做了不少事,軒帝從前還會不吝誇讚兩句,如今竟是習慣了,權當她是隨手可用的工具一般。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阿笙見禮過後便見到合德手中捏著的書信。


    合德倒也不瞞她,直接將書信遞給了阿笙。


    阿笙掃了一眼,便快速看完了其上的內容。


    緩聲道:“如此,便該公主提條件了。”


    合德淺笑了笑,“一時倒也未想好。”


    合德尚未想明白,要怎樣一出席麵能才能讓帝京的世家看懂天家的意思,同時又能為自己帶來最大的利益。


    此事畢竟過於突然了。


    饒是她也未曾想到,帝京的那些世族居然敢對帝王子嗣出手。


    她與軒帝一樣想不明白,為何裴氏分家之後,世族勢力會這般仿似沒了束縛一般。


    “拜師宴如何?”


    合德微微一愣,“誰的拜師宴?”


    “大皇子。”


    阿笙在一旁坐下,由得侍女給自己斟了一盞花茶。


    合德從前想過讓大皇子拜一位厲害的先生,能得好的指點,讓他有些長進。


    裴鈺與阿笙她都曾想過。


    “猛兒已經十歲了,課業之上卻無寸進,皇後對他一向縱容,這一時我也不知能為他找到哪個厲害的先生能約束於他。”


    “先太傅商博如何?”


    合德顯然是想都沒想過這個提議,她愣了愣,聽阿笙繼續道。


    “商博為三國國士,曾收上百子弟,除了裴鈺之前,他也曾指點聖上課業,若是他收下大皇子,帝宮雖未言明,但也足以讓眾人猜想其中深意。”


    太傅為太子師,但商博卻是先太傅,並非當今朝官,大皇子拜的是太子師,卻又不是太子師。


    這一場拜師宴,天家什麽都沒說,卻又好像說了許多。


    “皇後母族為辛氏,本是大族出身,大皇子若為東宮,是世家樂見的。”


    這安撫之意便明了了。


    若是天家許可了此事,那麽大皇子便是往東宮的位子上又近了一步,對於合德而言,百利無一害。


    “隻是如今趙美人剛沒了孩子,父王正是對世族憎恨之時,不知會不會許可猛兒認這麽一個厲害的師父。”


    阿笙淺笑了笑,“正是因為如今聖上看到子嗣上的困難,才當知曉,早定東宮,江山才能定,如今除了大皇子,可還有別的選擇?”


    她二人心中皆知,自然是沒有別的選擇。


    “隻不過,”合德斂了斂眉目,“此時將猛兒推出來,他便當真沒有退路了。”


    阿笙知曉她的意思,緩聲道:“即便今日不將大皇子推出來,難道聖上就會忘了他的生母是來自辛氏麽?”


    合德聞此,不由失笑,是啊,血緣這個東西改不得,避諱也無用。


    “但商博太傅早已隱世,此番又如何肯出麵?”


    阿笙端著謙和的笑,微斂著眉目,道:“我有一個法子可以請他老人家出麵一趟。”


    “當真?”


    合德倒是不知阿笙與商博還有些關係。


    忽來一陣庭風,吹得樹枝沙沙作響。


    阿笙抬眼,斑駁的光影在她眼中投下忽明忽暗的剪影。


    “但是此事之後,我有一事想請公主幫忙。”


    “何事?”


    阿笙笑得淺淡,“我家兩個哥哥一心從仕途,大哥哥愛文,二哥哥尚武,但我竇氏子弟若想入官途是有些難的。”


    阿笙此話一出,合德便知她所想。


    皇帝怎麽想竇氏的合德也十分清楚,但與今日香山之局相比,阿笙這要求便是微末了。


    “我知我家兩個哥哥並非什麽大才,也不求高官厚祿,能得個差事有個名聲便好。”


    合德聞此,默了默,道:“好,此事我來想辦法。”


    “對了。”


    阿笙淺淡的笑意從眼眸之中緩緩退去,她聲音輕柔,將未完的話說完。


    “我大哥哥此人和善,家中不願他離家太遠,怕他所有辛苦都自己扛著。”


    她頓了頓,“至於二哥哥。”


    阿笙的音色不由涼了許多,“聽聞哀牢山戍守的將士都是忠勇之士,我二哥哥一直向往這種英雄人物,可否請公主在那為他謀個前途。”


    哀牢山是央國最北邊的一座死山,常年瘴氣環繞,氣候多年冷冽,那地方可謂是人鬼共懼的。


    合德看著阿笙,還是特意確認了一番,“可哀牢山距離帝京甚遠,這若是去了,怕是多年難回一次。”


    阿笙臉上的笑依舊淺淡,卻說著令人背脊生寒的話,“我隻需要他活著去就行。”


    至於能不能活著回來便不是她能幹預的了。


    阿笙這未完的話讓合德也不禁心下生涼,念及第一次見她時,她年紀尚幼,卻頗為機靈,如今不知為何,她眼中多了很多淡漠的東西。


    但竇氏族內阿笙能得到越多,對她的幫助就越大,於是合德就此應下了阿笙所請。


    待合德應下她的話,阿笙方才開口。


    “殿下可是覺得我對家中兄長過於殘忍了。”


    合德對她此話不置可否。


    “殿下還記得驪山行宮的宴席麽?”


    阿笙緩聲道:“那時,我身體不適,我這兩位兄長為結交權貴便丟下我與阿姊,後來也絲毫不問我二人是否遇到難事才會晚到,而是苛責我二人無法以女娘之身幫其結交貴人。”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與阿姊將來是靠不得這所謂的兄弟的。”


    “但彼時我隻當這二哥哥是性子驕縱而已。”


    “但性子無論怎麽驕縱,人的品性卻壞不得,一旦爛透了,便該及時拔除,免得給自己留下後患。”


    阿笙不由想起昨日殿內周大姑娘的慘狀。


    她知曉竇盛康的脾性,竇盛康看重自身血脈,此事即便周家不肯罷休,他亦不會將竇榮昌交給衙門。


    此人竇氏不處理,她便來處理。


    她此生既然要寄身在竇氏,那麽便容不得竇氏出現任何差錯。


    正如昨日與竇晨曦所言,一國也好,一家也罷,家族之內一旦有蛀蟲,便會是一個隱患。


    世族之內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阿笙自知不能與這樣的人共榮辱。


    否則便是把腦袋係在別人的腰間。


    尤其是竇氏的年輕一輩中,尚無能鼎大梁之人,情勢本就不樂觀。


    阿笙知曉自己這般做是多麽得心狠,但她更清楚,若來日竇盛康將這掌家之責交了出去,竇氏這兩府子弟沒了忌憚,那麽這太平日子便到頭了。


    說完這些,阿笙不由長長歎了口氣。


    “世家大族之內,容不得多少的心軟。”


    光影搖曳,阿笙自知她做不到像裴鈺那樣,為了族人寧可抹殺自己。


    既然做不到,不如自私地活著,至少少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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