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往生橋,再走一段小路,便到了闌珊街外。隻見著一排青磚牆,牆後又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長河,河邊栽種著些柳樹,樹下是叢生的洞冥草。幾盞河燈在河水裏打著轉,若不是天上那不同尋常的幽月,雲草還以為這裏便是人間琉璃夜。


    “墨老。”河童站在橋頭大聲喊道。


    “客人可是到了。”一條黑色的小船忽的從橋底下飄了出來,船上還坐著一個穿著黑衣的老人。


    “到了,到了。路上遇見白樂聊了兩句,這不耽誤了數刻。你老要是無事的話,不如送我們一程。”河童笑著道。


    “上來吧,鬼王下了差以後就往往生閣去了。你可是也要去哪裏?”墨老看了雲草一眼才問。


    “可不是。阿雲,我們下去吧。”河童說點頭後就飄到了船上,雲草跟在他後麵。


    小船延著來生河蜿蜒而下,很快就進了城裏。隻見著一排排的青磚屋宇順水而建。除了窗紙上那一幅幅色彩鮮豔的詭異圖案,和人間並沒有什麽不同。


    因著沒有陽光,闌珊街兩邊的屋頂上除了有鬼麵青燈,每一個屋簷下還掛著成串的紅燈籠。雲草仔細的瞅了瞅,這才發現每盞燈籠上都畫著不一樣的圖案。有的是長著鼻子眼睛的花草,有的是身材姣好的白臉美人,更多的則是一個個長的奇形怪狀的鬼獸,有趣的緊。


    雲草坐在船頭,饒有興致的看著兩岸。隻見著夾岸種著不少鬼櫻,穿著華衣的遊鬼們在樹下穿梭,多的是喝茶聊天的,悠閑的很。


    “河童,這裏是哪裏?我瞧著這裏的鬼似乎和前麵見著的很是不同?”雲草偏頭問。前麵見著的鬼或是懵懵懂懂,或是苦大仇深,或是如釋重負。倒是眼前的這些鬼,一個個都自在的很。


    “這裏是闌珊街,我們如今正在來生河上。你有所不知,這裏的每一個鬼都喝過孟婆湯,皆是前事盡忘,所以才會如此的悠閑自在。人背負的越多,或者說記得的越多,就會越發疲憊,這種疲憊不是身體上的,而是靈魂上的累。它們已經滲透在我們的每一個表情裏,可能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當然也有人不覺得累,他們對此甘之如飴,因為記憶對於他們來說是甜蜜的負擔,這種人是可以不用喝孟婆湯的。不過就算不喝孟婆湯,一旦入了輪回盤,他們的前世記憶就會被遺留在一個記憶蠱裏。隻有再次來到幽冥,才能取回上一世的記憶。”河童解釋道。


    “原來如此。”雲草點點頭,心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道給凡人們也留了一條路。雖有輪回之苦,卻因著記憶蠱,它們也可以以另一種方式永生。


    “阿雲。”一個清悅的聲音從岸上傳來。


    雲草抬頭看去,隻見著青衣站在一扇窗戶上,正激動的朝自己揮手呢。


    “多謝墨老。”河童說完就帶著雲草往來生閣走去。來生閣是一座臨水的小樓,樓邊掛著大大的酒幡,酒幡下邊是一座一人高的走馬燈,燈麵上畫著執扇的白麵美姬。等到了門口,便見著兩扇鏤空的雕花門,一個畫著腮紅的鬼麵童子開了門後,便領著雲草和河童一路往二樓走。


    一樓裏的客人不多,隻有臨窗的桌子上坐著一個黑袍男子。也不知他在看什麽,雲草看過去的時候,隻見著伸進窗來的鬼櫻下一頭烏黑如墨的長發。


    還沒到二樓,青衣就朝雲草撲了過來,雲草一把接住她,感覺小姑娘胖了很多。


    “阿雲,你總算來啦,原來蘇蘇並沒有騙我。對了,小黑和慶忌呢?咦,青玄也不在?它們不會出什意外了吧?”青衣掀了雲草的袖子看了看,可惜並未見著慶忌,更別提一直穩穩待在雲草左肩上的青玄。


    “都沒事,它們幾個如今都有事,所以並沒跟著我。倒是小火,它因著得了些好處,如今正在沉睡中。”雲草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原來是這樣,可憐人家還想找它們說說話呢。因著蘇蘇是鬼王,這裏的鬼多怕我。蘇蘇又忙,都沒人陪我說話陪我玩。原本他和我一起在這裏等著你的,誰知剛才又被人叫走了。”青衣可憐兮兮的說。


    “這樣啊,不如我喊雙葉出來陪你說話,說來你們同屬草木一族,該是有話說才是。”雲草進了廂房後才讓重雲將雙葉放了出來。


    “阿雲,你叫我?九穗禾?”雙葉睜大眼睛看著麵前的青衣。


    “你就是雙葉,怎麽隻有這麽點大?”青衣好奇的伸出一根手指頭點了點雙葉頭頂上的小葉子,她這是第一次看到其它的草木之靈。


    “嗚嗚嗚……我還以為所有的花靈草木靈都隻有我這麽大。”雙葉忽然捂臉哭道。


    “原來是個愛哭鬼,這有什麽好哭的,嬌小玲瓏不也挺好的。”青衣將雙葉抓到手上說。


    “真的嗎?”雙葉睜著淚眼汪汪的大眼睛問。


    “嗯。”青衣重重的點了點頭。


    “青衣,你真好,我請你吃靈果。”雙葉瞬間覺得圓滿了,一屁股坐在青衣的手上道。


    “好啊,好啊,鬼界的果子都帶著鬼氣,味道我很不喜歡,我可是好久沒有吃過靈果了呢。”青衣忙道。


    雙葉手一揮,桌子上就多了一個草編的果盤,果盤裏有著不少靈氣四溢的靈果。


    “雙葉,你再各樣拿些出來給河童,看看他喜歡吃哪種?”雲草在一邊道。


    “多謝阿雲。”河童樂嗬嗬的道。


    “不客氣,你我也見過兩次,算是朋友不是。”雲草將雙葉新拿出來的靈果推到他麵前。


    “嗯,這靈桃的味道可是比鬼桃好的多。”河童抓起一棵靈桃咬了一口才道。


    “你若是喜歡吃,我讓雙葉再給你一些,你帶著回去吃。你們出去一趟不容易,而這些靈果於我來說並不算什麽。”雲草說著又讓雙葉拿出了一些靈桃來,這些是為了感謝河童在往生河上的那句提醒。


    “如此我就都拿著了。”河童很是歡喜的道。無論是做人的時候,還是做鬼的時候,他都簡單的很,會因著別人的一點好意高興很久。


    “阿雲。”蘇青忽然推門進來。雲草回頭看去,隻見他頭帶冠冕,身上穿著一襲滾金邊的黑袍,正如往日一般的笑看著自己。


    可雲草依然一眼發現了他的變化,他的眉眼間多了一抹威嚴,整個人也如黑夜裏的山嶽一般沉穩。再不是那個沒心沒肺的二貨,想來做鬼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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