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吳三桂行轅。


    一身便服的清廷平西將軍愁眉緊鎖,心緒十分煩躁。


    這些時日來他一直托病不去經略府和洪承疇商議剿明之事,可洪承疇似乎盯著他不放,三番五次的派郎中來替他診病。


    明麵上洪承疇是關心他,實際則是在敲打他。


    別跟老子耍什麽滑頭,老子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


    嗯,大體就是這個意思。


    吳三桂又不傻,如何看不出?


    雖然這些郎中都被吳三桂趕走了,但若再演下去,怕是洪承疇是要翻臉了。


    其實吳三桂和洪承疇之間早有嫌隙。


    崇禎十四年,大明在關外隻剩下八城,分別為錦州、寧遠、鬆山、杏山、塔山、中前、中後、前屯。


    當時錦州被皇太極包圍,為解錦州之圍,當時的薊遼總督洪承疇率領十三萬大軍,自寧遠北上馳援錦州。皇太極知道後大喜,利用圍城打援的策略將洪承疇困於鬆山一代。


    久困之際,洪承疇決定突圍。


    可尷尬的是,就在這個命令下達後不久,吳三桂和大同總兵王樸一道跑路了!


    他二人率部一跑,明軍立時陣腳大亂,逃跑兵卒無數。


    清軍遂趁機追殺擴大戰果。最終鬆山一戰,明軍全軍覆沒,元氣大傷。


    至此鬆山、塔山、杏山、錦州四城盡失,寧錦防線土崩瓦解,洪承疇被俘。


    而這一切都是從吳三桂跑路開始的。


    身為主帥,洪承疇當然將這一切看在眼裏。


    他心中對吳三桂勢必是十分厭惡的。畢竟他是吳三桂的恩主,吳三桂卻是完全置他的死活於不顧。


    權衡利弊之後洪承疇降清,以圖再起。


    巧合的是後來吳三桂也降了清,二人再次同朝為官。


    隻是那時洪承疇和吳三桂並沒有太多接觸的機會,是以避免了不少尷尬。


    但到了順治年間,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洪承疇被委任為五省經略,吳三桂也被拜為平西大將軍,受洪承疇節製。


    這就有些尷尬了...


    洪承疇是吳三桂的恩主,上峰。吳三桂是洪承疇的學生,下屬。


    乍一看來這個組合很完美,但問題是吳三桂背叛過洪承疇啊。


    如此慘痛的記憶自然不會被輕易的抹去。


    洪承疇雖然嘴上不說,但實際行動中處處體現出對吳三桂的不信任。


    吳三桂之前打了勝仗還好,洪承疇不會做的太過。


    現在吳三桂昆明大敗,灰頭土臉的跑回貴州,洪承疇便克扣糧草,還逼著吳三桂出兵去剿滅水西土司。


    洪承疇存的是什麽心思吳三桂怎會不知道?


    這是想借水西土司之手消耗吳三桂的實力啊!


    水西土司向來桀驁不遜,麾下族人又驍勇善戰。


    眼下水西反叛,公然支持永曆皇帝,洪承疇自然是要出兵鎮壓的。


    隻是有那麽多將領可以選擇,他偏偏選了吳三桂,這不是報複是什麽?


    吳三桂的本家兵是他在亂世立足之本。


    他之所以在明、順、清之間來回斡旋,立於不敗之地,就是因為他有這支精銳軍隊啊。


    若是本家兵打沒了,清廷完全可以一腳把吳三桂踢開。


    別說是承諾的封地封王不會再有,恐怕平西將軍的稱號也得被剝奪。


    眼瞅著老尚、老耿家都有了封地,吳三桂心裏那個嫉妒啊。


    照理說他是三人中出身最好,資曆最老的,現在卻混成這個模樣,他不甘心呐!


    洪老匹夫,欺人太甚!


    吳三桂隻覺得一口濃痰湧了上來,卡在了嗓子眼,又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花了很久時間,吳三桂才把心情平複了下來。


    眼下置氣動怒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必須想好怎麽回複洪承疇。


    吳三桂是肯定不會率兵剿滅水西土司的,那麽便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吳三桂背負雙手在屋內踱著步子,過了良久計上心來。


    哼,老匹夫,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


    ......


    “洪經略,吳三桂那廝竟然公然拒絕您的命令。說什麽他的部屬水土不服,出現大量上吐下瀉的情況,無法行軍打仗。這簡直就是謊話連篇,哄小孩子的嘛!”


    趙良棟快步走進洪承疇的書房,氣鼓鼓的說道。


    “擎之啊,不要急慢慢說。”


    正在臨帖的洪承疇放下手中狼毫,和聲說道。


    “洪經略,吳三桂這廝找的理由著實不怎麽樣。若是他剛來貴州也就罷了。他都到了一個月了,現在扯什麽兵卒水土不服。早不服,晚不服,偏偏趕上要打仗不服了。依末將看,他是不服您呐!”


    洪承疇見趙良棟一副一點就著的小炮仗的樣子,搖了搖頭道:“擎之啊,要沉住氣。”


    不得不說,如今的趙良棟很像是當年的洪承疇。


    年輕人嘛血氣方剛,有火氣是很正常的。


    隻是該冷靜的時候還是要冷靜,不然怎麽做出正確的決斷?


    吳三桂的這個反應自然在洪承疇的意料之中。


    換做洪承疇是吳三桂,也未必會出兵應戰。


    “如今這個局麵吳三桂已經是公然違抗軍令了,洪經略完全可以斬了他!”


    趙良棟說的自然是氣話。


    別說是斬首吳三桂了,便是把他推出去打幾十軍棍,吳三桂都會立刻跟洪承疇翻臉。


    眼下的吳三桂很有實力,說是聽封不聽調也絲毫不為過。


    “他的兵卒不是水土不服生了病嗎,本督便派郎中去診病。他吳三桂可以自己拒絕看病,總不能不顧麾下將士們的死活吧。”


    趙良棟聞言不由得眼前一亮。


    不得不說,洪承疇這個計謀十分針對,甚至可以說是陽謀,明著來了。


    吳三桂是不可能拒絕的,畢竟洪經略為的是全體將士的身體著想。


    吳三桂若是拒絕,那就坐實了他之前在說謊。畢竟一個人生病可以抗,幾萬人生病是不可能抗的。


    “擎之啊,本督忘記跟你說了。朝廷昨日剛剛來了欽使。”


    洪承疇頓了頓道:“皇上對西南戰事十分關切,得知昆明大敗後龍顏大怒。如今朝中貴人都在責怪我們,皇上雖然出麵力保,但也隻能保住我們一時。”


    “啊!”


    趙良棟吃了一驚。


    “所以今年必須滅亡殘明。”


    洪承疇攥緊拳頭,毫不猶豫的說道:“老夫老了,沒有幾年活頭了。但擎之你還年輕,要抓住這次機會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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