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慶民捏著那份實名舉報信陷入了沉思。⊙,這封信他看了三遍了,仍然沒想好該如何處理。


    在陶唐上任後,他的辦公室回歸安靜,除了黨群口的領導偶爾請示工作外,一般不會有訪客來。這給了他充足的思考時間,但卻找不到需要的路徑。


    當了六年黨委書記,他已記不清收過多少封“告狀信”了,但實名舉報的廖若星辰。這就給了他寬裕的處理餘地,對於匿名舉報的,既不批轉相關部門,也不傳閱,而是歸檔處理了,除非他認為應當過問的,才拿到班子會上點一下,希望引起有關領導和部門的注意。但實名舉報是必須回複的,裝糊塗是不行的。所以這封信令趙慶民感到了頭疼。


    信是一個動力公司叫吳桂生的司爐工舉報其單位領導私分截留工資的,有具體的事實在,看上去不像是捕風捉影的誣告。趙慶民可以肯定,這類事情絕非動力公司一家存在。在處理這件事之前,必須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已經在這把椅子上坐了六年,不是愣頭青了,涉及到處理人,特別是沾上違紀二字,更得格外慎重。


    信是姚秋發轉來的。從姚秋發口中,他得知了前幾天陶唐曾接訪過動力公司的幾個工人。這件事會不會跟陶唐有關係?聯想到最近發生了汙水處理站事件,趙慶民更需慎重了。是陶唐的授意還是下麵風聞公司要清查脫崗人員帶出的?姚秋發不肯說,或者他真的不知道,而他又不能去問陶唐本人或者這個叫吳桂生的家夥,趙慶民感到了為難。


    考慮了好久,趙慶民提筆在信封上批了“請郭書記閱處”,之所以是郭書記而不是郭主席,是提醒對方這是紀委的事。監事會平行於黨委和行政,是獨立機構。但紀委卻在黨委的領導之下,這樣做是符合遊戲規則的。


    這樣做的最大好處是他可以進退自如。


    他將這封信交給秘書後,思緒轉到了郭濤身上。最近郭濤來了精神,親自帶隊檢查起了二級庫。果然,秘書回報說郭主席不在辦公室,已經轉交郭主席秘書。


    趙慶民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想到郭濤,便想起另一件令他為難的事。即陶唐交給郭濤的那張存了三萬元的銀行卡。郭濤在第一時間便向他匯報了,根據他的意見,直到現在。甚至沒落實這張卡是誰賄賂陶唐的。當時他對郭濤說,此事還是要慎重一點,不要給陶總添麻煩。


    郭濤顯然理解了他的話。但麻煩還是來了,迫使陶唐終止了他的“出巡”匆匆返回了公司。結果是陶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幹脆利落地打贏了與環保局的“戰役”,生產恢複了,公司未交一分錢的罰款。


    趙慶民覺得,與其說是陶唐戰勝了環保局,還不如說陶唐敲打了班子成員。你們最好規矩點,不要試圖挑戰我的權威。燕京那邊支持我,便是平泉市,我陶唐也是如履平地。


    生產恢複正常後,陶唐又出差了。這次他不帶劉書林同行了,隻帶了李珞和營銷部的相關人員。而且,根據趙慶民得到了消息,陪同陶唐調研市場的營銷部人員是陶唐親自點名的。其中有被李珞免職的雷雲,雷雲曾是農機科的科長,一直是李珞的和劉書林的公開的反對派。被免職後一度時間傳言要離開紅星了,最終沒有走,被“扣”在營銷部綜合科無所事事了兩三年了,不過李珞並未趕盡殺絕,據說在待遇上並未虧待雷雲,營銷部有獨立的財權,李珞發些獎金給雷雲不用請示任何人。


    陶唐準備啟用雷雲嗎?又是誰把雷雲提供給了他?這件事給趙慶民敲響了警鍾,因為宋悅的垮台和陶唐的上任,紅星麵臨著劇烈的動蕩,陶唐就任一個多月來的所作所為,不僅李珞感到了危險,韓誌勇、駱衝也感到了強烈的不安。


    趙慶民不反對反腐。他自認沒有什麽把柄在別人手裏,或者有什麽事情經不住組織調查。他相信,在對宋悅調查的時候一定也調查了他。他不止一次在班子會上說過,作為領導幹部,千萬不要走錯了門,不要裝錯了兜,不要上錯了床。但楊文歡置若罔聞,宋悅更不會把他的警告當回事。現在的體製下,隻要不去不該去的地方,不要收不該收的錢,組織上能把你怎樣?


    趙慶民可以肯定,陶唐是想在紅星幹一番事業的。陶唐年輕,有衝勁,更有著光明的前途。紅星曆史上的廠長有好幾個走上了部級領導崗位。以陶唐的年齡,他不可能沒想法。


    一個來月的共事,趙慶民覺得陶唐是可以合作的,有幹勁,也有當行政一把手必備的知識和經驗。這個人也不是沒手腕,好幾件事表明,陶唐是懂下棋的。有人說國企的老總必須是政治家,那是高抬了。但國企的主要領導至少應當是優秀的棋手,要懂得下一步看三步。陶唐上任以來,一手抓市場和經營,一手借反腐樹立自己的絕對權威,他趙慶民既理解也支持。在所有的會議上,或者任何的公開場合,他都給了陶唐絕對的支持。借此釋放一個明確的信號,我是無意與你爭權的,隻要不侵犯我的核心利益,你就放手幹吧。


    陶唐尊重他這個書記嗎?答案是還行。至少比宋悅做的好。不說那些虛頭巴腦的禮節了,就說明筱月的事,陶唐心照不宣,給足了他麵子。昨天彭傑向他匯報關於考察財務部的情況,他才曉得陶唐布置的很技巧,很妥當。陶唐繞開了韓誌勇而用組織部來辦此事顯示了他的精明,提拔副處級幹部一般並無一定之規,這幾年更多來自副總們的舉薦。如果韓誌勇介入進來,肯定沒有明筱月什麽事了。但讓彭傑來辦此事就不一樣了,彭傑是李珞的人,李珞一定不會遂韓誌勇的意。而且還顯得光明正大,組織部不就是幹這個的嗎?


    明筱月是趙慶民心裏的一根刺。一些事情初始階段總是心醉神迷,時間久了就乏味了。解決明筱月的問題是趙慶民的心病,在別人看來以書記之尊。提拔個副處級還不是舉手之勞?事實遠非如此。在幹部問題上,必須同時具備天時地利人和三項條件,至少得具備兩項。明筱月不是黨群口的幹部,這個障礙就難住了趙慶民,並不是宋悅不給他麵子,而是他不願意在宋悅手裏落了把柄。隻有身處其間才能理解事情的難易,一些看上去非常難辦的事,其實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一些以為簡單的事情,其實難度極大。趙慶民有時候想,企業他媽的是在做生意。企業的高管們也在做生意,你想得到此,就得付出彼。宋悅是這樣,其他人也是這樣。他在宋悅主政的後期,其實已經開始抵製宋悅了,不僅在人事安排上,而且在經營管理上。因為憑著他的經驗,宋悅已經走火入魔了,已經變得肆無忌憚了。而他趙慶民的做人準則則是,任何時候都要夾著尾巴做人,低調沒有什麽壞處,相反。無所顧忌則注定栽跟頭。宋悅也算是知識分子,脫產本科,在職研究生畢業,研高工職稱。怎麽就沒悟出政治的特點?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絕非百姓的牢騷。而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印證了吧?十八大之後吹來的廉政新風終於把宋悅吹進了電網高牆。與其現在,何必當初?所以他不顧明筱月越來越強的牢騷和不滿,咬定牙關不辦此事。現在則不一樣了,陶唐出麵和他出麵是完全不一樣的,對於陶唐,明筱月之事就是舉手之勞。


    陶唐是比他小了十幾歲,但不能認為陶唐不懂遊戲規則。為什麽陶唐親自布置彭傑?是為了換取他趙慶民在工作上的支持。趙慶民就是這樣認為的。這是陶唐的聰明之處,團結他這個二把手可比團結某些副總強,廠長書記緊密合作叫團結,但正職與某些副職勾搭在一起,就像宋悅和楊文歡一樣就不好叫團結了吧?


    趙慶民真心希望紅星好起來,所以他到現在為止一直堅定地支持陶唐的行政措施,對於陶唐插手黨群口事務,他也持支持態度。比如陶唐對廠報的整頓。事實證明,廠報的改版,贏得了老同誌們的讚譽,一直與他保持著友誼的前任黨委劉書記兩天前在醫院遇到他說,廠報搞的一線風采錄好!很久沒看到那種樸實無華的文字了,好!希望多刊登些這樣的文章出來。


    劉老頭患前列腺炎很久了,總去醫院吊水消炎,那天趙慶民是去醫院看牙疼,他有牙疼的老病根,一上火就出問題。那天去醫院治牙,正好遇到了劉老頭,拉住他囉嗦了一頓,從廠報改版又說到了老幹部座談會,“新來的陶總不錯,你們這些老家夥們要補台啊。”


    老幹部座談會是陶唐提議召開的,整整四個小時,很熱烈,陶唐謙恭的態度以及他亮明的與紅星職工同甘共苦艱苦奮鬥的決心獲得了老幹部們的讚譽,那天會上陶唐沒有講他的施政綱領,也沒有描繪紅星的光明遠景,而是坦言紅星遇到了很大困難,既有經營上的,也有作風上的,困難不是一天形成的,也不是一天可以克服的,需要全體員工特別是兩級班子付出長期而艱苦的努力。陶唐特別請求老領導們瞪大眼睛監督在職領導,首先是監督他本人。他強調說,沒有一個風清氣正的紅星,就不會有經濟振興的紅星。這番話贏得了老幹部們熱烈的掌聲,當即便有幾位退下來的原公司領導發言力挺陶唐。


    陶唐除了安排了老幹部座談會之外,還建議開勞模、科技人員以及單身職工等幾個座談會。除了老幹部座談會業已召開外,其餘的尚在籌備中,具體交由常文海負責。


    這些“招式”包括搞調查問卷其實並無新意,宋悅初來時也召開過老幹部及勞模座談會,在趙慶民看來就是應景文章,所以他並不是很在意。在體製內成長起來的幹部都有著基本一致的思路和套路,偏離這個套路便會被視為異類。陶唐上任一個多月所做的一切,在趙慶民看來,除了他那些明顯是沽名釣譽的舉止外,一切都中規中矩,並無高明之處。就連陶唐鼓吹的精益管理,趙慶民認為也是不靠譜之事。當然,趙慶民承認,陶唐所做的一切並無不妥之處,都算正兵。


    唯有已露端倪的反腐舉措令趙慶民感到了一絲不安,就像陶唐在老幹部座談會上講的,紅星的問題不是一天形成的,更不是一天能夠解決的。反腐沒問題,但必須講究方式方法,講究時機和步驟,不能四麵開花,眉毛胡子一把抓……而且,反複要有個尺度,比如說吃喝問題,很難歸於**,更難以杜絕。現在陶唐在餐飲、辦公經費、人員管理等方麵開始的布局,趙慶民骨子裏是不讚成的,認為偏離了方向。那邊還沒見效果,這邊又安排了對二級庫的清查,讓趙慶民感到了強烈的擔心,這個搞法就有點過了,你是來抓經營的,不是來查案子的,下麵暴露了問題,或者反映了問題,當然要解決,但也沒必要主動尋找問題吧?查二級庫針對誰?趙慶民認為是對著李珞來的。因為營銷部的二級庫最龐大。李珞可不是易與之輩,搞不好會帶來極大混亂的。混亂由何而起?當然是中層幹部們,把中幹搞得人人自危,工作還怎麽做?趙慶民一向認為,作為公司一把手,最可靠的對象就是中層了,抓住了中層,就抓住了企業,相反,得罪了中層,實際上就被架空了。現在整頓餐飲是對著中層(趙慶民認為這一條是不涉及公司級領導的),整頓清理脫崗人員也是對著中層,如果二級庫再查出問題,中層會不會發毛?導致中層隊伍的不安定?


    他決定等陶唐調研市場回來後與其好好談一談。但郭濤過來反映了一個情況,說對采購部的二級庫檢查基本結束,已經查明的除管理方麵的一般問題外,廢舊物質處理有貪腐的重大嫌疑,牽涉到好幾個單位,他真的有些頭疼了。(未完待續。。)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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