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了棚戶區調查摸底的相關工作後,呂綺還是有些不踏實。她決定“親自”到平房區走一走。


    給王景福打了電話,本來是想請老王派一個管理員陪同,但王景福“親自”陪呂綺了。


    “這怎麽好意思?您那麽忙,派個管理員就可以了……”呂綺麵對比自己年長好幾歲的王景福,歉意地說。


    “應該的。何況我也應當掌握第一手資料……”王景福說,“棚戶區改造絕對是個大事,不實地走一走哪裏行?陶總剛來時因為大食堂管理混亂批評了我,當時臉上真是熱辣辣的。但領導批評的對。從整頓大食堂到整頓單身樓,再到最近的收費改革,很多老百姓誇獎我,其實都是陶總指導有方,我們攤上個好領導不易呢……”


    呂綺笑了笑沒接話。想,當著自己的麵誇讚陶唐,無非是想讓自己把話帶過去而已。現在誰都知道自己和陶唐關係不一般了……不過,老王最近幹的確實挺歡的,好像已經有人把他劃入陶唐一線了。


    兩人騎了自行車,朝家屬區而去。


    呂綺沒有住過平房區,她也沒什麽親戚住平房區,對平房區很不熟悉,從她畢業回廠上班後就極少去平房區了。總的感覺是比過去更破敗了,而且正如賈建新所說,亂搭亂蓋的現象極為嚴重,記憶裏還算寬敞的道路變的狹窄不堪,一小半道路根本無法通行消防車,一旦發生火災將不堪設想。


    衛生情況更糟糕。大院的公廁是那種老式的,根本沒有衝水設備,老遠便聞到臭味。垃圾池更差勁,西瓜皮淌出的臭水流到了馬路上,一堆堆蒼蠅飛來飛去……和自己所住的樓區相比,簡直就是非洲和歐洲的差距。總覺得紅星廠的環境好,那是指辦公區和樓房區,看看平房區,就不會再有這個自豪了……


    似乎看出了呂綺的念頭。王景福說,“衛生情況確實很差……由於經費問題,雇不到人及時清理垃圾……我們下半年的工作重點之一就是整頓大院衛生,首先要改造公共廁所和垃圾池……公司對物業的總的指導方針是自養。一塊塊剝離出來實現自養,關鍵還是個資金問題……”


    “衛生費收費標準提高後能解決?”


    “不夠。遠遠不夠。實際上這幾年我們一直在申請”王景福看了眼呂綺,心說報告就打給了你們發規部啊,不過那時你不管這個,“大概廠裏考慮到可能整體搬遷。就不考慮大院衛生設施的改造了……”


    “搬遷?連個影子都看不見呢”呂綺想起了陶唐對於平泉新城引發的公司搬遷的態度,“迫切的問題怕是不能等,你瞧這亂勁兒,是應該好好整一整了……”


    “陶總也這樣說。前兩天匯報物業收費改革時他還批評我,要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力改善職工的生活,大院應當是個重點”


    “你們這項規劃預算是多少?”


    “一共36個公用廁所,加上近百個露天垃圾池的改造,測算資金近2000萬……”


    “2000萬啊……雖然我對段輝所管的那塊不甚熟悉,但2000萬的自籌肯定是沒有了,不過你們一下子也改不了這麽多呀?依我看。兩三年改完就可以了,我同意啟動,王經理,幹吧,我等你們的報告上來,爭取盡快組織評估立項,乘著現在適合施工,先改他一部分……”


    “和棚戶區改造不衝突嗎?我有點擔心花冤枉錢……”


    “看了些文件,也和盛主任通了次電話,前期他對此有些研究。棚改絕不是那麽容易的事,考慮到紅星實際是獨立工礦區,這個問題就更複雜……所以還是幹吧,現在大院的情況太糟糕了……衛生情況其實還在其次。不過是髒一些罷了,我看問題最大的是交通,好多路口由於亂搭亂蓋被堵上了,消防車根本進不來,如果發生火災,麻煩就大了……這個情況。你們跟保衛部反映過沒有?”


    “反映過。保衛部推說是物業的責任,他們管不了亂搭亂建……”王景福擦了把額頭的汗,“問題很嚴重,但很難管,輕了沒用,重了就激化矛盾,關鍵是我們沒手段……”


    “王經理,我覺得你們要打一個專題報告給廠裏了……棚戶區改造還真應當提上議事日程了……”呂綺越想越覺得問題嚴重。


    現在他們是站在12號院的西北口,一棵樹齡超過三十年的大槐樹遮住了毒辣的陽光,呂綺眯著眼望著大院裏擁擠破敗的房屋,不由得聯想到了陶唐,身為總經理,他身上的擔子實在是太重了。


    一輛黑色的捷達停在他們身後,車上下來四個男子,朝左手排房的第一個門洞走去,走到跟前,為首的扭頭朝身後一個青年望去,青年點點頭,為首的漢子從腰後摸出手槍,閃進了門洞。


    這一幕嚇了呂綺一大跳,心登時砰砰跳起來。沒等她反應過來,門洞裏傳來一聲巨響,好像是踹開房門的聲音。大院住戶有一小半使用的還是老式的木製房門,是可以踹開的……


    王景福已經明白是是怎麽回事了,“抓人呢,警察抓人呢,小董帶的路……”


    “哪個小董?”


    “保衛部小董科長啊,你不認識?”


    倆人聽著屋裏傳出的噪雜響聲,其間夾雜著叫喊和怒吼。也就是七八分鍾的樣子,兩個便衣夾著一個青年出來,青年已被上了反銬,身子躬的像個蝦米。


    “是魏賴子……”


    “誰?”呂綺目視著那個被反銬的青年被押上捷達。


    “廠裏的混子,你肯定不認識”王景福對呂綺說,“跟前段時間被抓的穆建華是一夥啊,都是些渣滓,抓了好,清淨……”


    “犯什麽事了?”王景福問走在後麵的小董。


    “哼……很快就知道了……”小董似乎不能透露案情,隻對王景福點點頭,和帶隊的便衣警官握手道別。等那個帶隊警官上了車,捷達開走了。


    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的觀眾,議論紛紛。呂綺不習慣這種場景。努力壓抑著內心的驚駭,“就這樣吧,我們回去吧”她對王景福說,“那個報告。最好盡快遞上去。我也向上麵反映一下”呂綺不想再走下去了,如果把十八個大院走一遍,一上午也走不完。


    “那好吧……14號院線路改造,我得去看一看”


    從12號院與王景福分手,呂綺騎了借小史的自行車回辦公樓。在七號院口遇見韓瑞林,“你在這兒溜達什麽?”呂綺不由得想起了穆桂花。


    “聽說公安抓了魏賴子?”


    “正好遇見。我還是第一次見這種事。我們廠這是這麽了?”


    “剛升官的呂大主任跑到家屬區幹嘛?喂,你得請客呀,雙份的,還有老範呢……”


    “你呀,你呀……”呂綺搖頭,愈發覺得韓瑞林不靠譜了,嚴重懷疑這家夥又去約會穆桂花了,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從手包裏拿出一看。竟然是方可的電話,“我在家屬區呢,什麽?你要走?等著,我馬上過去”說完對韓瑞林說,“我有事,再說吧”


    “哎,等等,我還有正經事要跟你說呢”


    “你有什麽正經事?我看你是越來越不正經了”呂綺丟下韓瑞林走了。


    方可終於要走了。去往小招的路上,呂綺感到了輕鬆。方可住在小招,住在陶唐對門。真的對她產生了壓力。為此她不止一次鄙視自己……剛才斥責韓瑞林,呂綺覺得自己其實沒資格說人家。方可的心事她很清楚,但方可卻不懂自己的心思,最好永遠不要知曉……


    “也許我們的心事。永遠沒有讀者。也許開始是錯,結果還是錯……”這是她二十年前非常喜歡的一首詩,現在不由自主地想了起來,竟然非常貼合自己的心境。


    陶美玲和吳世安在,但陶唐不在。


    “你真要走了嗎?急什麽?幹嘛不多住幾天?我和老範合計著,這個星期天還準備請你到家裏吃飯呢……”呂綺覺得自己特別虛偽。


    “謝謝了”方可微笑著說。“昨兒接了朋友的一個電話,準備去趟**……我來的時間不短了,該走了……呂姐,你倒是真該請客,下次吧,我還會回來的”


    呂綺明白方可的意思,“現在去那邊還可以,再晚就有些冷了……真的羨慕你,自由自在……”


    “我跟你說句話……”方可拽了呂綺出來。


    “陶總不送送你嗎?”


    “本來說好他送我的。突然接到市委陸書記的電話,他去市裏了。我看等不及他回來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也沒啥了……呂姐,他回紅星肯定是個錯誤,他太難了。公事難,家事也難。昨天因為他父母回來的事,跟他哥嫂鬧的不太愉快……哎,不說了,他的家事誰也幫不上,也沒資格幫。但是工作上還望你多開導他……我知道他很信任你的……”


    “看你說的,我哪裏有資格開導他?論水平,論職務,他都甩我幾條街了……”陶唐的父母要回來了?家裏鬧什麽矛盾?難怪沒有見陶晉一家人……說起來方可也算正經親戚呢。


    “不,你行。他其實很孤獨的。從我姐去世後他就特別孤獨。身邊沒個可以交心的朋友,什麽事都獨自承擔……他的性格不好,總覺得自己行,什麽崗位都想做出令人福氣的成績來,其實他做不到……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廠就是那句話——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你是他老同學,又是他工作上的主要助手,得機會勸勸他,別太玩命了,他最近胃口不好,前兩天陪客喝了不少酒,胃疼,還不去醫院看醫生……總之擺脫你了,有什麽事及時告我一聲,好嗎?”


    “你放心吧,我會的”


    “那我們就再見了……見了孫哥夫婦,替我問個好,來不及跟他們道別了……美玲姐,咱們走吧,時候不早了……我還得去趟費園那邊呢”方可回身對屋裏說話的吳世安夫婦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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