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瀅走了。


    走的時候眼眶發紅,臉色蒼白。


    她快步穿梭在樹林中,漸漸沒了蹤影。


    阿大坐靠在樹幹上,目視陳瀅離去。


    他歎了口氣,將自己僵硬、麻木不斷流淌黑血的腿彎曲,搬到身前。


    阿大撕開傷口處的衣物,雙手用力擠壓傷口,將裏麵的黑血、毒液擠出。


    劇烈的痛感從傷口處傳來,阿大表情扭曲,一臉痛苦。


    擠了一會,原本烏黑、腥臭的汙血逐漸恢複正常血色,阿大這才停下動作。


    “呼呼……”


    他劇烈喘息著,臉色發白,靠在樹幹上,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般。


    接下來,他能做的就隻有等待了。


    阿大望向被茂密樹冠圍在中央的藍天,有些恍惚。


    仿佛他又回到了當年誤入蒼茫山脈深處的時候。


    無論往哪邊走,都是一樣的景象。


    無窮無盡的樹。


    沒想到十幾年過去,自己還是要死在蒼茫山脈裏。


    想到這個,阿大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


    “窣窣……”


    背後的林中突然響起快速、密集的腳步聲。


    阿大猛然回過神。


    隻見十幾個身穿黃衫,胸口繡有綠色玉如意的神農幫眾突然從林中衝出。


    他們腳步飛快,臉色陰沉,目光冰冷。


    十幾人衝出林子,見到坐在大樹下的阿大,被嚇了一跳。


    “你是幹什麽的?”


    其中一人年歲和阿大差不多的青壯漢子停下腳步,出聲詢問。


    他一邊詢問一邊打量阿大,發現阿大腿上的衣服被撕開,露出兩個孔狀的傷口。


    “我是采藥的,上山的時候不小心被毒蛇咬了。”


    阿大裝出普通采藥人被毒蛇咬傷後應有的慌張。


    那神農幫幫眾皺眉,掃了一眼四周:“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少女從這邊跑過去?”


    “見到了!”


    “見到了!”


    “她去了那邊,走的時候很匆忙,好像後麵有什麽人在追她。”


    阿大裝出一副激動的樣子,抬手指了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與陳瀅離開的路線完全相反。


    十幾個神農幫幫眾互相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果然,正如幫主所說。


    那少年用的是調虎離山之計。


    說話的神農幫眾看了一眼坐在樹下等死的阿大。


    他見阿大一身采藥人裝扮,仿佛就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神農幫幫眾大多都是采藥人。


    以前。


    采藥人冒著生命危險上山采的藥材,往往都會被過往的客商、藥堂壓價收走。


    明明冒著會死的危險,最後卻隻能得到少得可憐的銀子。


    實在是不公。


    十年前裘豪將盤山城的采藥人匯聚起來,成立了神農幫。


    他以武力壓服盤山城的藥堂、商鋪,統一了收藥的價格。


    那時候不知有多少采藥人對他感激涕零,自願加入神農幫,為之驅使。


    當時神農幫放在關外,都算是極有名的幫派勢力。


    不過後來,幫主開始交友各種江湖人士,神農幫上下的氛圍就有了一點變化。


    神農幫眾看著麵無血色的阿大,往事浮現心頭。


    他微微垂目,沒有猶豫的從懷中隨手掏出一個白瓷瓶丟給阿大:“山上危險,服了解毒丹自行下山去吧。”


    說完,神農幫眾身形敏捷的向阿大所指方向追去。


    阿大接住對方拋來的那瓶解毒丹,有些愕然。


    ……


    下山的林道上。


    “呼呼……”


    陳瀅喘著粗氣,臉色慘白,麵無血色。


    她快步向山下走去。


    每走一步,都感覺自己的咽喉仿佛有火在燒。


    心髒更是劇烈跳動,宛若下一刻就要從胸膛中躍出。


    快點……


    再快點。


    陳瀅攥著拳頭,不斷在心中暗示自己。


    她不敢停下,腳步踉蹌,眼神已經有些渙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不知走了多遠。


    陳瀅仍身處在原始山林內,這繁茂的山林仿佛永無止境,仿佛永遠都走不出去。


    如同一張鋪天大網,將陳瀅死死扣在了林子裏。


    陳瀅如同行屍走肉般朝著山下走著,臉無血色,雙眸渙散,表情呆板。


    她撐不了多久了。


    忽然,背後傳來十數道腳步聲和說話聲。


    “找到了!”


    “媽的,繞了一大圈,她還真能跑!”


    聽到這聲音,陳瀅身體一顫,怔然的回過頭。


    隻見十幾名神農幫幫眾一齊穿出山林,一臉凶狠。


    他們追上陳瀅,掏出腰間鋒利的藥鋤、長刀,將她圍了起來。


    “故意讓那個采藥人看見,走遠以後掉轉方向,你這點小伎倆以為能瞞得過我們嗎?”


    一個神農幫幫眾戲謔的看著陳瀅。


    其餘幫眾也都一臉冷笑。


    見到這些神農幫眾,陳瀅慘然一笑。


    還是被追上了。


    完蛋了。


    陳瀅體力本就已經到了極限。


    現在神農幫幫眾將她圍住,陳瀅徹底絕望了。


    她笑完,身子一軟,直接向地上倒去。


    身體中一股疲憊感直衝腦海。


    陳瀅眼皮打顫,眼前的景象逐漸發黑。


    就在陳瀅即將暈過去的時候。


    “嗖!”


    一道破空聲傳來。


    陳瀅看到自己眼前亮起數道劍光,劍光如同天火流星,劃破長空降臨大地。


    璀璨無比!


    “啊!”


    “啊……”


    神農幫眾一齊發出慘叫。


    濃鬱的血腥味彌漫在林地中。


    發生了什麽?


    陳瀅此時腦中一片混沌,已經分不清虛幻和現實。


    她身子漸漸向後倒去,眼皮緩緩合上。


    就在她即將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時候。


    一隻沉穩有力的手拉住了陳瀅倒下的身子,將她推起。


    同時一股微涼的暖流從那隻手中傳出,緩緩流淌進陳瀅的身體裏。


    陳瀅原本昏沉的意識逐漸清明起來。


    疲憊不堪的身體仿佛被甘露滋潤,漸漸恢複。


    “唰!”


    陳瀅睜開雙眼,看向身旁。


    隻見身旁站著兩個身穿黑裙的女子。


    兩人皆右手持劍,鋒利的劍刃上滴著鮮血。


    秦一左手貼在陳瀅背後。


    她和神代清寧臉上帶著些許疲憊。


    兩人見蒼茫山神帶著陳瀅下山,便全力施展輕功下山。


    雪山石壁光滑,哪是那麽容易下來的。


    因此,秦一和神代清寧多花了一些時間才找到陳瀅。


    陳瀅見到秦一和神代清寧,先是眼眶一紅,隨後聲音有些嘶啞道:“你們!”


    “怎麽才出來!”


    ……


    殺人……


    殺人的感覺並不好。


    聽著他們臨死前的哀嚎,陳毅總會覺得自己好像剝奪了一個人活著的權利。


    但是……


    如果自己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抓住自己,折磨後再將自己殺死。


    陳毅一邊跑,一邊在沿途的路上撒下毒粉。


    他目光沉靜,聽著身後不斷傳來的慘叫聲,心硬如鐵。


    陳毅臉色發白,劇烈喘息著。


    他在林中狂奔,將腳下幹枯腐爛的樹葉踩得啪啪作響。


    陳毅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善良的人。


    沒有人知道。


    他其實不是孤兒。


    六年前,他是從家中偷跑出來的。


    雖說不是孤兒。


    但其實也和孤兒差不多。


    自己的父母已經去世,父親去世前將自己托付給了叔父。


    叔父膝下無子,剛開始對自己很重視。


    直到多年未育的叔母懷了身孕,自己偶感風寒。


    那一天起,一切都變了。


    叔母擔心她會被自己傳染,叔父就將自己趕到了柴房。


    當時,他不過六歲,縮在柴房中,頭臉滾燙,意識混沌。


    原本普普通通的風寒,隻需服上幾劑藥就會痊愈。


    可是自己在柴房病了兩天,無人問津。


    最後還是自己硬挺著,爬到廚房,吃了些飯菜,才活下命來。


    那一天,陳毅就知道自己該走了。


    叔父以後的生活重心都將放在自己的小孩身上。


    陳毅理解。


    但是,他不理解為何自己在柴房裏兩天,都沒有人去看他。


    叔父叔母家也不富裕。


    或許,在他們看來,多養一個自己,會對他們的家庭造成負擔吧?


    那一晚,陳毅在叔父叔母門前跪著磕了三個頭。


    什麽都沒帶,什麽都沒拿。


    隻身一人踏上了一切未知的路。


    陳毅在街上流浪,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隻知道自己本就未愈的身子再次患病。


    一路磕磕絆絆,最後倒在了餘杭。


    巡街的宋捕頭發現了他,將他送至育嬰堂。


    自此之後,陳毅的命運才發生了改變。


    陳毅永遠記得。


    他去育嬰堂的第一天,陳燁將他抱到床上,親自給他喂藥。


    “來了以後就是一家人。”


    “你是第五個來的,以後在咱家就排第五。”


    陳燁坐在床邊,摸著他滾燙的額頭。


    從那一天起,陳毅就發誓。


    自己一定要留在育嬰堂,報答陳燁的恩情。


    “呼呼……”


    陳毅踏過草叢,一腳踢飛一條撲來的毒蛇,目光沉靜。


    當年您治了我的病,救我一命。


    您現在患病,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要醫好您。


    陳毅目光堅定,回眸看了一眼背後追來的敵人,眼中殺意大盛。


    喜歡追是吧?


    那就都……


    去死吧!


    陳毅將自己身上所有的毒、春藥、迷藥都取了出來,撒在沿途的路上。


    他開始在林中繞來繞去。


    身後追逐的神農幫幫眾知道陳毅是將毒撒在了自己逃跑的路上。


    他們有所防備。


    陳毅隻能通過轉圈、回繞的方式讓他們再次踏入撒過毒的區域。


    自己有解藥,他們可沒有。


    身後不斷傳來痛苦的慘叫聲。


    死神降臨在林中!


    陳毅臉色有些發白,跑了這麽久他的體力也接近枯竭。


    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呼……”


    陳毅緩緩吐出一口氣,繞了幾圈一頭鑽進林子裏。


    左腳剛踏入林中。


    他眉頭皺起,不知道為什麽,陳毅心中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就在陳毅這麽想的時候。


    “嗖!”


    一道破空聲傳來。


    林中一棵樹後突然探出一隻粗糙、強壯的手,抓住了陳毅的右臂。


    陳毅心中一驚,剛要掙脫。


    隻聽“哢吧!”一聲。


    “啊!”


    陳毅嘴裏發出一聲痛呼。


    他的右手被那隻手硬生生掰斷。


    不等陳毅反應過來。


    那手的主人又抓住了陳毅的左手。


    “哢吧!”一聲脆響。


    陳毅眼前發黑,險些痛昏過去。


    他的雙手被人掰斷了。


    身穿黃衫,體格魁梧如熊般的神農幫幫主裘豪從樹後走了出來。


    他看著陳毅,滿臉冷笑。


    裘豪是二品實力,若不是忌憚陳毅的毒,要追隻有不入流實力的陳毅易如反掌。


    他摸清了陳毅前進的路,早就在這裏等著了。


    裘豪一出手就掰斷了陳毅的雙臂,防止他下毒。


    陳毅臉色蒼白,嘴唇顫抖,劇烈的痛楚從他雙臂上傳來,如同鑽心。


    “跑啊!”


    “下毒啊!”


    “起死回生陳神醫?”


    “你接著跑啊!”


    裘豪站在陳毅身前,探出右手抓住了陳毅的後心,譏諷冷笑。


    陳毅逐漸適應這種疼痛,發黑的眼前漸漸恢複清明。


    他看到裘豪,心一下子就沉到了穀底。


    裘豪抓著陳毅向林外走去。


    他冷冷道:“小子,你也別怪我!”


    “雖說你拿著蔣勁的信物,但蔣勁孤身一人,勢力遠遠沒有鐵鋤堂大。”


    “我將你交給鐵鋤堂,與鐵鋤堂交好,對我神農幫的助益遠不是一個蔣勁能比的!”


    “你也不要說我背信棄義。”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江湖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利字!”


    裘豪大步踏在原始山林幹枯腐爛的葉層上:“鐵鋤堂手段速來殘忍,下輩子你長點眼,不要再惹到這些大的江湖勢力了。”


    說完這些話,裘豪以為陳毅會破口大罵。


    但陳毅默不作聲。


    裘豪扭頭看去,隻見陳毅臉色發白,額頭上滿是因為疼痛產生的冷汗。


    但是……


    陳毅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目光深邃。


    這讓裘豪心底有些發毛。


    “你……”


    陳毅忽然開口,沉聲道:“誰說雙臂折斷,就不能下毒?”


    此話一出,裘豪心中一驚。


    他提起內力剛要發力,身體中便傳來一股虛弱無力感。


    “軟筋散!”


    裘豪強壯高大的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


    陳毅顫抖著雙臂,用手肘支起自己。


    他居高臨下冷冷的看著裘豪。


    裘豪臉色大變,他趕忙說道:“陳兄弟,有話好好說。”


    “你不要衝動,你們得罪了鐵鋤堂,我可以幫你們離開關外。”


    對此,陳毅隻說了三個字。


    “去死吧。”


    說完,他將衣袖撣過裘豪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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