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皓川“啊”地大叫了一聲,不知是被大妖的爪子抓得痛了,還是因為儲物袋的被毀而肉痛不已,總之都讓清和聽得心顫不已。


    此時此際,幻陣已在破碎關頭,眼前的一切都是七零八落的,包括位置和方向都是不確定的,一步踏出、下一步不知會落到哪裏。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清和有心衝過去救回他的寶貝夫人,也是力有不及,是以他隻能在最後關頭意念一動、控製著繞飛在薑皓川身旁的那枚法寶金環投入對方的懷抱……


    說時遲那時快,從百器歸塵擊中薑皓川的儲物袋、妖王號角掉落出來,到幻陣破碎、大妖把人和號角一起擄走,隻在一兩個眨眼之間。


    就這樣,場麵宏大的上古人妖之戰戛然落幕,幽藍而黏稠的液體再度充斥了眼簾,畫麵一閃,清和複又回到了森然冷寂的地宮中,周身寶光環繞的道玄真人也安然無恙地站在一旁,唯一與之前不同的是,薑皓川不見了,平台上的那具大妖屍體也不見了——流暢而玄奧的陣紋鋪滿了整個平台,其上微閃漸熄的光芒無聲地說明了當前的情況:薑皓川跟那個死而複生的大妖一起……被轉移走了。


    清和頓時感覺到他的心髒被一股大力攫住了,讓他沒辦法用“福星運氣很好、肯定不會有事”的理由來安慰自己。


    難得像清和這樣穩重的人也會讓行動趕在思維之前,在他神智歸籠之時,人已經一陣風似地撲到了平台之前,更伸手摸上了那一道道陣紋……經曆了這許多事,清和早就把薑皓川放在了心房最深處、認作了共度一生的良伴——眼睜睜地看著心愛之人被底細不明的大妖抓走,誰還能繼續保持冷靜?


    但是事到臨頭,又非得要他霎時恢複冷靜不可。感受著掌下石台冰涼的觸感,清和的目光一時間銳利如刀!


    “薑小子被妖怪抓走了?!”道玄真人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看到清和那急切的動作和冷肅的表情,他驚愕出聲,隨即沉下了臉,“這轉移法陣通往哪裏?我們一起殺過去!”


    “嘿嘿,說得倒是輕鬆,哪有那麽容易?沒有我的幫忙,你們連這遠距離轉移法陣都啟動不了,隻能幹瞪眼!”便在此時,凝光宗的老鬼重新凝結成形,飄飄忽忽地湊過來,語氣裏滿滿的都是幸災樂禍。


    清和頭也不回,反手就是一招困神鎖魂鏈甩了過去,陡然爆發出來的攻擊速度快得讓對方躲無可躲——老鬼被捆之後不慌不忙地重施故技、身軀散開之後重新凝聚,結果卻是被困神鎖魂鏈追著繼續捆上……如此這般連續幾次,老鬼氣急敗壞道:“莫成淵!你再對我出手試試看,不想救你的相好了?真把我給惹火了,藏將起來,任你跪拜苦求我也不出來了!”


    直至這時,清和才緩緩轉過頭來,凝目看著老鬼,冷淡道:“要跟我談生意就好好談,少擺臭臉。我夫人落在那大妖手上,確實是命途難測、凶險萬分,但你比他也好不到哪裏去——鳩占鵲巢攪風攪雨,待那大妖回轉而來,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這老鬼究竟為什麽要跟屍宗餘孽以及野心勃勃的道淩合作?又是憑什麽籌碼去打動的那兩位?聯係前後,清和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


    老鬼引發的法寶爆發事件足以攪亂修真界,這跟督天帝君的目標不期而合;而後再由道淩將老鬼的秘法囚魂金繩傳於天下,一舉滿足道淩名震天下的野心:如此這般,他們仨自然就一拍即合了。


    可是做這一切對老鬼本身又有什麽好處呢?如果僅僅是為了向清和複仇,何必繞這麽大一個圈子,那也未免太誇張了吧?


    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老鬼為一己之私而禍害天下,一看就是個自私至極的家夥,所以他的終極目標肯定也是為了他自己——單說通過放出妖魂再傳秘法一事,老鬼就白白賺到了天下人的心魔誓言。仔細想想,這應該是為了保證他的安全,讓天下人都無法對他出手。


    ——那麽大妖的存在呢,難道就不會威脅到老鬼了麽?


    事實上,大妖才是老鬼最大的威脅,關於這一點,其實正是他自己說漏了嘴——老鬼之前說過“後悔陰了清和、否則就能聯手對付大妖”雲雲,雖然僅僅是隨口說說,但也足以表明當初莫成淵的死隻是一個“附加值”!


    老鬼和盟友們合作,總要先幹件大事“祭旗”,莫成淵既是老鬼的滅派仇人,也是督天帝君和道淩在正魔兩道胡亂蹦躂的最大阻礙,豈不就成了最好的目標?


    所以說了,莫成淵隻是“無辜躺槍”而已,老鬼的真正目標還是大妖:他本身是就因為大妖留下的這個“遺跡”而死的,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也是因為吸取了幽藍液體裏的特殊能量——這一點應該不是假的,可是幽藍液體原本又是為什麽而存在的?想來應該是大妖特地弄出來飼養妖魂先鋒軍的,結果卻養出了這麽一隻老鬼,大妖它能忍嗎?顯然不能!


    由此可見,如果大妖複活了,肯定第一個就要幹掉老鬼。


    老鬼當然不願坐以待斃,於是他就在幾百年的“阿飄生涯”中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了一個很大的局:先把妖魂先鋒軍們寄居的法寶統統“扔”出去,相當於斬斷大妖的臂膀;而後再把大妖也“趕出去”,讓天下人來想辦法對付這些難纏的玩意兒,老鬼自然就能逍遙了——說起來,督天帝君和道淩都隻不過是他的棋子而已。


    隻可惜世事終不能盡如人意,老鬼的這個局夠曲折、夠宏大,是以變數也多:他的兩顆棋子都先後折在了清和手裏,誰也沒能得償所願;就連老鬼為了他自己而鬧出的這一大堆事,也成了清和重返巔峰、施恩天下的踏腳石……


    這樣想想,如果最初老鬼沒有扯上莫成淵來躺槍,他的這個“很大的局”是不是也就不會被攪成一團亂糟了?那就真是說不準了,總而言之,因果一事便是這般奇妙至極的。


    清和心知這凝光宗的老鬼就是他的殺身仇人兼天下大亂的始作俑者,但現在涉及到薑皓川被大妖抓走一事,那些舊賬就暫時放一放吧——真說始作俑者,歸根究底還要數那隻大妖。無奈大妖太過神秘,留下的線索和破綻太少,所以清和沒法推測出更多的東西,也就更加擔心他的寶貝夫人。


    為了借老鬼的力救回薑皓川,清和便沒有把他的所有推測都說出來,否則非把已經死掉的老鬼再嚇死一次不可——他隻是淡淡地道出威脅,點到即止。


    聽聞清和所言,老鬼牙關一咬、緊緊地閉上了嘴,麵孔扭曲了好幾下,這才陰測測地開口道:“你以為你什麽都能猜得中、說得準?莫成淵,太過自負,有得你後悔的!”


    “這句話奉還於你,若不是因為你太過自負,妄圖把不知深淺的上古大妖和全天下修士一並玩弄於鼓掌之間,事情何至於落到這個地步?”清和冷笑了幾聲,複又收斂了一切表情,異常平靜地說:“你若不想被複活的大妖整得魂飛魄散,就過來表現一下合作的誠意吧……不管我猜得準不準,至少大妖來了,我們還能逃,你卻是離不開這裏的。”


    如果老鬼能逃,早就逃了,還待在這裏玩什麽?他搞出這麽大的局麵來,大約也是因為憋了幾百年悶得慌吧?


    迎著清和幽深的目光,饒是老鬼連身體都沒有了、根本不需要呼吸,此時也感覺到了嚴重的氣悶之感——明明他們是雙方都有籌碼,偏教對方把他壓得低了一頭,真是豈有此理?!


    看出老鬼心有不甘、還想再蹦躂兩下,清和雙目微眯,語氣森然道:“再多拖延一會兒,人不用救了,你也可以死了,總之我定為夫人報仇便是。”


    老鬼一噎,略略一想,好像真是那麽一回事——奸險狡詐的魔道至尊難道還會為夫人的死而殉情嗎?別開玩笑了!所以說對方的壓力確實比他要小一些,思及此處,老鬼底氣一泄,頓時不再拿喬了,畢竟這件事是真的關係到他自己的生死存亡。


    動作麻利地漂到石台邊,老鬼雙手一抬,清理出一片沒有幽藍液體的空間,然後就攤了攤手,對著清和嘿笑道:“聽說你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陣道大師?那我就沒必要班門弄斧了,剩下的事全交給你。”


    清和無暇理會老鬼,徑自把意念探入法陣的幾大中樞、不斷深入:啟動轉移法陣的事指望不了別人、也不需要指望別人,憑他的陣法造詣,再加上對法寶金環的感應,要尋到薑皓川的去向並追過去,本不是什麽很困難的事——唯一需要老鬼幫忙的,也就是摒除幽藍液體了——別看隻是抬一抬手的工夫,那卻著實是老鬼的最大倚仗。要知道,這法陣的紋路可是逐漸加深的,尤其是中樞所在,離平台表麵約莫有十餘丈之距。原本裏麵都灌滿了要命的幽藍液體,清和的意念越往下探就削弱得越厲害,根本堅持不到底。而法寶的靈性寶光既已用來護住他的體表,自然也就沒辦法分之二用了。


    是以這般看來,在救薑皓川的這件事上,老鬼的用處說大不大,少了他卻還真成不了事。然而反過來說,法陣既已啟動了,老鬼也就沒用了——當陣紋循序亮起,發出明亮的光芒,清和立時跨步邁了進去,同一時間,道玄真人猛地甩出了五條困神鎖魂鏈,仿佛嚴密的囚牢一般朝老鬼當頭罩去!


    道玄真人的動作當然是出於清和的暗中傳音,老鬼和他們是敵非友,保不齊就會在他們救援薑皓川的時候添亂甚至下手暗算,怎麽可能捎帶上他?


    清和的安排當然是沒問題的,道玄真人的出手時機也把握得正好:老鬼的身軀分散重聚需要時間,隻要拖住對方一刹那,就足夠他們師徒倆穿過法陣了;而且清和還留了後手,讓轉移法陣在傳送兩人之後自動關閉……孰料便在五條困神鎖魂鏈當頭罩去的那一瞬間,老鬼忽然化作一道藍光直往法陣衝來!


    下一瞬間,清和便跟老鬼一起被法陣轉移走了,徒留下道玄真人呆怔當場,良久才一拍大腿,驚道:“糟糕,那是親緣連鎖!”


    在天旋地轉的前一刻,清和也認出了老鬼施展的親緣連鎖,他的心裏並不是不吃驚的,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一切隻能隨機應變了。


    若問什麽是親緣連鎖?簡而言之,人生父母養,有血緣關係的修士互相之間必然具有一種難以切斷的因果聯係——憑著這種聯係,富有創造力的修真者們創出了許許多多以親緣為係的法術:其中最普遍的一種,就是以血緣親人為定向的轉移傳送。


    聯想到薑皓川的身上確實帶著一枚“認親玉佩”,清和忽然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他可能又要躺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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