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川夜色瘴氣層層,黃沙遍地,似漫天迷霧,難辨周遭一切。


    一片荒瘠大地中,赫連曦緩步走著,他的腳步再不似戰鬥時的那般冷厲決絕,而是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


    他臉上的傷痕與血跡沾著淩亂的發絲,衣物也已是破敗不堪,可比衣物更破敗的是他此刻的眼神,似在望著前方望不到的一切。


    赫連曦艱難拖動身體的雙腳終於停下,膝蓋似是再難承受身體之重般的跪下。


    他流著淚,終於回到霖川的神樹遺墟前,他疲憊的仰頭望著眼前被瘴氣包裹的兩棵連理神樹。


    一夜的打鬥幾乎已經耗光了他的氣力,赫連曦脫力的跪倒在神樹遺墟之前道:“不肖子孫赫連曦……在此請罪……他朝必當尋回另一枝連理複蘇神樹……解封族人……”


    說到這裏他猛然抬頭咬牙:“碧落黃泉,必將罪魁禍首鳳鳶,挫骨揚灰!”


    赫連曦握緊帶血的拳頭,眼神中近乎要噴出鮮血,全身的悲涼與周遭晦暗的環境融為一體。


    一陣風起,赫連曦發絲隨著風去的方向飄動繾綣,然而瘴氣卻依然包裹著兩棵幹枯的連理神樹。


    紋絲不動。


    *


    三年後,北陸朔雲族。


    一個麵容姣好的少女此時卻是一副病容,端坐在朔雲世子府的庭院中,執筆作畫,偶有咳嗽。


    她的畫筆正在一幅枝繁葉茂的連理樹上著色。


    與畫作相映襯的則是朔雲的天氣,天空晴朗,萬裏無雲。


    侍女腰奴捧著喜服至女子身邊道:“世子妃,今日世子又差人送了件新的喜服樣式過來。”


    那女子停下畫筆,回頭看了看喜服,眉目裏雖是溫婉之色,麵上卻沒有多少喜悅。


    “你送進屋裏吧。”


    “世子妃最喜歡哪幾件,我都挑出來,晚些時候讓您再試試?”


    女子回道:“那些喜服,我穿哪一件都行。”


    腰奴點頭道:“那奴婢先送回屋裏去。”


    腰奴剛要離開,女子提起筆,想了想又叫住侍女:“腰奴,世子最喜歡哪一件喜服?”


    腰奴停下。


    看了看手中的托盤道:“奴婢猜是今日這一件,這件可是世子親手選的綢緞、繡線。”


    女子麵帶笑意的回道:“那其他的不用再試了,大婚當日我就穿這件吧。”


    “好。”腰奴知趣退下。


    女子重新將筆沾墨,正欲再下筆時,府院門推開,鮮衣怒馬的朔雲世子昔舊一身戎裝,背著箭筒,腰間插著兩把雙刀,領著阿笙等一眾雲衛整齊劃一的進入。


    昔舊的手上還帶著血跡,邊走邊利落拆卸著身上的裝備,動作一氣嗬成交到阿笙手中。


    阿笙接過道:“醫官昨日剛說世子妃氣血不足,世子您今日就給世子妃打了頭鹿回來。”


    昔舊沉思片刻道:“趕緊交代下去,趁著新鮮,鹿心挖出來給涼蟾燉湯,養氣補血。”


    畫畫的女子正是喚作涼蟾。


    阿笙頷首道:“世子放心,早交代好了。”


    昔舊一路進來院中,正碰上要回房的腰奴,腰奴見到昔舊趕忙恭敬行禮。


    “問世子安。”


    昔舊的眼睛裏卻隻有腰奴手上的喜服。


    “那些喜服裏,涼蟾選了哪一件?”


    腰奴恭敬道:“回世子,世子妃選了今日這一件。”


    昔舊點點頭,又探過頭去瞄樹下的涼蟾,偷看的片刻間眼裏泛起笑意,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本世子也最喜歡這一件,我就知道她會與我眼光一樣。”


    昔舊眼帶笑意剛要往涼蟾那邊去,瞥眼手上的血,隨即停下腳步。


    “可不能嚇著她了。”阿笙會意,立刻遞了條濕帕子給世子擦淨。


    廊亭下,女子筆尖在畫作上落下。


    “涼蟾,你這樹越畫越栩栩如生了啊。”


    女子一回頭昔舊正俯身站在其身後,雙眼含星地看著她,涼蟾放下筆起身行禮。


    “世子。”


    昔舊用幹淨的雙手扶起她。


    滿心歡喜道:“你我還有兩日便要成夫妻了,直呼我昔舊便是。”


    說罷便在一旁坐下,再湊過去看涼蟾的畫,看著看著不由得自己輕歎了口氣。


    昔舊歉疚道:“涼蟾,對不起,找了這麽久,我還是沒能幫你找到這樹到底在哪兒,目前能確定咱們朔雲族乃至整個北陸地界都沒有。”


    涼蟾脫口:“世……”而後又想起剛才的囑咐,便改口道:“昔舊,那東陸你可有所了解?”


    “東陸永照國曆來繁榮,若有如此參天大樹,早就傳出來了。至於霖川......”昔舊蹙眉,似有難言。


    涼蟾好奇望著昔舊。


    “霖川怎麽了?”


    “東陸那些部族裏,霖川那地方最是陰森神秘,聽說三年前整個族群一夜之間消失,每個想踏進去一探究竟的外族人都是有去無回。”


    涼蟾一邊聽著一邊思索。


    “三年前?你將我救回朔雲也是三年前,我失去的是三年前的所有記憶,這三年來我又時常夢見這兩棵樹,這個地方會不會跟我的身份有關......”


    昔舊抓起涼蟾的雙手。


    “你叫涼蟾,自小生長在朔雲,你我指腹為婚,青梅竹馬一同長大,三年前那一日你被野獸追趕才摔落河流中失了記憶,這就是你,這樹或許存在,或許真就是一場夢。”


    涼蟾看著昔舊的眼神,良久後無奈一笑。


    “知道了,知道了。”


    隨後抽回手去卷畫軸,一邊卷著畫一邊咳嗽著。


    昔舊心疼她的身體,口中念著:“你身體向來不好,往後別在院子裏吹風了。”


    “嗯,我把畫拿給腰奴,還是讓她幫我去市集賣了吧。”


    昔舊知道拗不過她,無奈點頭稱好。


    涼蟾起身離開,昔舊望著她的身影。


    過去,真的很重要嗎?


    *


    日落,腰奴服侍完涼蟾梳洗便將婚服在衣架上掛好。


    她不禁反複的看了又看眼前這件華服,做工精良考究,世子定是花了極大的心思,滿心羨慕道:“成婚大典那一日,全朔雲的姑娘都會羨慕世子妃您的。”


    涼蟾坐在妝台前慢慢梳著頭發,瞥眼銅鏡中的自己,隻是問道:“腰奴,其實你也知道世子他是為了哄我開心才編了這麽一個身份給我吧?”


    腰奴原本喜笑顏開的麵容一下子緊張收住。


    “世子妃說什麽呢......”


    涼蟾起身到腰奴身邊,輕聲道:“腰奴你別緊張,其實我什麽都知道。”


    她伸手輕輕的觸碰了一下腰奴的耳垂,又轉頭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道:“朔雲族規,不可自傷體膚,朔雲女子是沒有耳洞的,可是,我有。”


    涼蟾伸手略帶哀傷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世子妃......”腰奴不知該說些什麽。


    涼蟾卻看著腰奴笑了笑,道:“不說這個了。我那些畫,近些日子可有消息?”


    腰奴回道:“還沒有,不過這幾日有燈會,往來商旅較多,興許就有哪位客人能認出您畫中那樹的來處呢。”


    涼蟾一聽便也來了興致:“燈會?那我們也去看看吧。”


    腰奴無奈搖頭回道:“世子妃,按朔雲婚俗,成婚前三日,女子外出,是為不祥。您有什麽想買的,奴婢去替您買來?”


    女子瞬間有些失落,隻道:“沒事,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腰奴行禮出了房。


    女子無奈拿出另一幅畫展開,畫上依然是兩棵連理樹,她摸著畫無奈地歎了口氣。


    屋外的月亮不知何時已經悄悄爬上了樹梢。


    屋內,桌上是攤開的畫,旁側點著的香飄著幽幽的一絲煙氣,女子趴在桌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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