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來找碗的老光棍也看清了人,嘴角帶著油光的笑一僵,手裏的碗放下又拿起來,“來一碗?”語氣裏帶著試探。


    跟在後麵的高個保安還覺得這工人們挺仗義,不認識還招呼人吃肉,剛想笑著出聲,就看見了老保安鐵青的臉。


    嘴裏含著的那句,行啊,來碗,就咽了下去,但這老哥的臉色怎麽這麽差?順著老保安的視線看過去,就看見牆角蜷著的一團皮毛,黑青帶黃,還沾著血。


    再低頭看看鍋裏順著沸水翻騰上來的肉塊,臉上的笑一下就沒了,剛想發作,就看見站在他前頭的老保安一腳就把房間中間的那口沸鍋給踢翻了。


    哐當一聲。


    泛著油光的湯水混著熟白的肉塊滾了一地。


    圍在鍋邊的工人連忙跳開,有不明所以過來蹭肉吃的,躲開四濺的滾湯,站起來就罵,“你腦子有毛病啊!”罵著還要撲上來揍人。


    站在老保安身後的高個直接把腰間的警棍抽出來了,“你幹什麽?”直直的指著站起來那人。


    那工人緩緩站住,氣的握拳,“我幹什麽?你把鍋都踢了,你說我幹什麽?”請人吃肉反被踢翻了鍋,那人吼的脖筋都跳起來了。


    老保安冷哼一聲,“我幹什麽?我抓偷狗賊。”


    這一句不光是把跳起來那工人給鎮住了,後麵的小年輕也被說呆了,偷狗賊?扒開人上前,他第一眼就看見了落在鍋裏猙獰泛白的狗頭。


    “阿旺吃骨頭。”


    “跳起來,跳起來給你肉吃。”


    汪汪汪汪……


    小年輕腦子嗡嗡響,耳後的血管漲的要爆開,偷狗賊!


    “什麽偷狗賊,這是我們買的狗,就在前麵市場上,黑背青花黃頭的大狼狗,人家現殺現宰的。”老光棍端著碗又喝了口湯。


    “啊!”小年輕喊著就撲了上去,一拳頭擦著碗邊捶到了老光棍的臉上,老光棍連人帶碗直接摔到了旁邊的床架上。


    老光棍被摔的一懵,從床上掙紮著起來,一抬頭就看見了眼前砂鍋大的拳頭,砰,又被打了回去。


    周圍的工人這才反應過來,上去圍著小年輕就要打,老保安直接上了,隨身撈起一根鋼筋,擋在小年輕身前。


    被打蒙了的老光棍拿胳膊擋住眼前不斷飛來的拳頭,一反身,撈起床上的被子擋了一下,借著拳頭的衝勁,起身往外跑。


    捂著被打破的鼻子,老光棍出了板房。


    外麵吃盒飯的工人都吃完回了各自的宿舍躺著午休了,外麵一個人影沒有。


    老光棍回頭看看握著拳頭衝過來的小年輕,仰頭嚎了一嗓子,“救命啊!救命……”


    沒喊完就被小年輕追上,肩胛骨又挨了一下。


    老光棍踉蹌了一下,不敢停拖著步子往外跑,這時候被老保安攔在宿舍裏的那群人也出來了,還有剛才被老光棍那聲救命喊出來的工人,站在板房門口,茫然的四處看看,問:“怎麽了?誰喊救命?”


    追出來的工人嘴角還掛著油湯,跺著腳,不敢說實話,直接吼了一句,“保安打人了,老袁被打的滿臉是血。”


    什麽時候人都是報團的,在大環境裏這是人增強自己安全感的一種必備的手段,也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潛意識。


    隻要站出來的工人都拿起了手邊的工具,湧上來問,“誰打人了?往哪去了?”


    那嘴角帶油的工人直接往北一指,“往門口跑了。”


    眾人呼啦啦向北湧去。


    老保安跟高個見事不好,從身側的圍擋翻出去,繞過食堂直奔北門而去。


    等繞過了南教學樓,就看見一群工人已經把小年輕給圍起來了。


    老保安暗叫不好,讓高個給前頭的兄弟打電話,自己衝著地就跑過去了。


    索幸,還沒打起來,但已經開始推搡起來了,他衝進去把小年輕拉到身後,撤到花壇旁邊。


    為首的一個工人拿著一支鐵鎬點著小年輕,冷著臉問:“欺負人?”


    老保安把小年輕往後一擠,站出來,指著被打的鼻青臉腫的老光棍直接了當的說,“他把我們的狗偷了。”


    那為首的工人楞了下,偷狗?拿眼掃了扶著老光棍的幹瘦工人一眼,那工人下意識的倒退一步。


    為首的工人直接明白了,臉一冷,沒種的東西,淨幹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但站在這裏,他不能自打嘴巴,隻能嗆著出聲,“偷了還給你們就是了,至於把人打成這樣?”


    小年輕扒開老保安出來,大聲喊,“他直接煮了吃了!”


    為首的工人被喊的一楞。


    被扶著的老光棍卻站出來了,看著身後滿滿的人,氣壯的喊,“吃了就吃了,不就一條狗嗎?”


    壞事了!老保安跟為首的工人同時在心裏喊。


    果然,小年輕聽了這話直接紅了眼,掙開老保安,掏出腰間的甩棍朝著老光棍就撲過去了。


    老光棍沒來得及閃,肩膀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棍子,嗷的一聲就嚎出了聲。


    旁邊的年輕工人直接就撲了上來,小年輕拿著甩棍被別住,老光棍順手搶過了拐棍,照著小年輕的頭就上去了,小年輕低頭一躲,老光棍手裏的拐棍就掄到了抱著小年輕的年輕工人的後頭上……


    毆鬥事件好像是一盆從天而降的雪水,狠狠的撲在了燒的正旺的爐火上,極熱後便是極冷,驚俱過後,大家連討論的勇氣都沒有,隻是安心埋頭在學習上,浮躁不在,從上到下,人人都踏實不少。


    就連經曆過一遍的劉明宣心神都震蕩了不短的時間。


    世事無常,法不容情,錯了就要受罰,一時衝動的代價可能賠上的是自己的一生。


    在網絡不很發達的今天,紙媒和電視新聞就是最最廣泛的傳播手段,第二天省台,省報,市台,市報,首頁標題都是這事,與外麵的熱鬧相比,學校裏的氣氛空前的冷凝,親身經曆過一遍,眼皮下的鮮血還沒來得及消融,大家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為此付出的代價,沒一個人能嬉笑著輕鬆的拿它開玩笑,轉瞬即逝的不是流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基於對生活最基本的尊重,大家很默契的選擇了閉嘴。


    對於處理的結果,劉明宣也沒有去探聽,隻是在下一次周一升旗儀式上,講話的人換了,換成了她記憶中那個不苟言笑的方臉中年男人。


    但人命案子的熱度卻不是她不想提就能降下去的,大休回家,就連坐在村口閑聊的奶奶們口中談論的話題都是保安工人鬥毆致死。


    屋後的曹奶奶看見她還招呼她過去,想了解一點詳細內容,劉明宣此刻本能的反感這些閑著沒事坐在村口嚼老婆舌的老年婦女,僵著臉擠出一臉假笑,說了幾句不清楚,找了個借口就趕緊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人生就是這樣,有時候它可以很寬容,嬉笑怒罵瀟灑隨意,有時候它也可以很艱難,艱難到不能踏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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