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踩著夕陽回到江家時發現江家仆人見了她噤若寒蟬,相互用眼神傳遞著消息。


    今日江家爆發了一場爭吵,老爺和夫人不歡而散,三公子被禁足讀書,起因則是因為他。


    半月前,這位二公子還是他們印象中膽小懦弱的人,不曾想現在不聲不響鬧出一個大事來。


    現在很多人都說他要發達了!


    江芸芸對著眾人的竊竊私語視若無睹,目不斜視回了小院。


    她還未入內,就看到江渝在門口等著她。


    “你不好好休息,跑出來做什麽?”江芸芸不解問道。


    江渝緊緊握著她的手,小聲說道:“廚房給我們送了好多好吃的。”


    “也該吃晚飯了。”江芸芸摸了摸肚子。


    江渝一臉嚴肅,一邊握著她的手,一遍伸手比劃著:“這麽多菜。”


    江芸芸去了屋內才知道到底是什麽意思。


    “今日飯菜好豐盛。”江芸芸挑了挑眉。


    “陳媽媽剛才去拿菜,廚房那邊說今日的菜還沒做好,本來以為是早上的事……”周笙頓了頓,“我正準備讓陳媽媽去外麵買點吃食,不曾想,廚房那邊送了這一桌飯菜,還說若是哪裏不滿意,可以直接給他們說。”


    江芸芸臉上笑容變大。


    這一桌吃食雖算不上山珍海味,但和之前的殘羹剩飯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飯能吃嗎?”江渝小大人模樣地背著手,苦著臉,“不會有毒吧。”


    “不是斷頭飯。”江芸芸安慰著。


    小女孩皺巴著臉:“我怎麽越聽越害怕。”


    “別怕,我已經摸到那人的脈搏。”江芸芸伸手在空中狠狠一掐,“掐準了。”


    江渝似懂非懂。


    “吃飯。”江芸芸大手一揮。


    江渝大病初愈不能多吃,吃到七.八分飽就被陳媽媽抱回屋子裏去了。


    “你是有什麽心事嗎?”等人走了,周笙敏銳問道。


    江芸芸笑了笑:“沒有啊。”


    周笙一臉嚴肅:“可你吃飯時發呆了兩次,皺了兩次眉。”


    江芸芸沒想到她觀察的這麽仔細,舉著半塊綠茶餅,沒來得及咬下去,隻是眼巴巴地看著周笙。


    “我,我很擔心你。”周笙不好意思地揉著手指,小聲解釋著。


    江芸芸把半塊餅塞進嘴裏,含含糊糊說道:“剛回來聽到那些人在議論,想著會不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夫妻吵架,別人遭罪。”


    周笙不解地嗯了一聲。


    “不好了。”門口傳來陳媽媽急促的腳步聲,“夫人把所有門都嚴加看管起來,今後凡是外出,都要持沁園的牌子。”


    周笙驚訝地看向江芸芸:“你怎麽知道夫人的動作。”


    江芸芸喝了一口淡茶壓壓甜味,這才繼續說道:“大概是夫人和我一樣在今日這頓晚飯中看出了江蒼在江家的地位。”


    “那必定是頭一份的。”周笙說。


    江芸芸笑了笑,把糕點推到周笙麵前:“我以為江蒼是江家利益的核心,可現在看來,利益的核心始終是江如琅。”


    周笙一臉迷茫:“老爺對大公子的培養花了很多心思,之前去寶應學宮就花了不少錢,這些年讀書請的老師,用的筆墨也都是頭一等的物件。”


    “對江家而言,錢最不值錢,所有人都是待價而沽的物件,明日是江蒼,今日便是江芸。”


    周笙頓時緊張起來:“那老爺會怎麽對你?”


    “先觀察考量吧。”江芸芸糊弄著。


    周笙憂心忡忡:“那你兩日後打算如何出門。”


    “爬狗洞唄。”江芸芸毫不避諱地說道,“等會我去看看狗洞還在不在,別把狗洞都堵上了。”


    周笙欲言又止。


    江芸芸起身笑說著:“江家做主一直是江如琅,大夫人比我們都清楚。”


    “那為何還把守著門。”周笙不解地問道。


    江芸芸摸了摸下巴:“大概是不甘心吧。”


    這具身體實在太虛弱了,之前被江蘊輕易推倒,她就有意鍛煉一下,走動的時間多了,自然而然能聽到不少消息。


    江蒼去了詩會,大放光彩,連府尹都大加讚賞,老爺一高興,闔府都發錢了。


    ——但這個小院的人是一分錢也沒拿到,因為錢是夫人管的。


    三公子下半年打算送寶應學宮,忙著讀書,。


    ——怪不得這幾日沒來鬧。


    夫人娘家來人了。


    ——這是來出主意了。


    老爺親自去接了一個不長胡子的中年人。


    ——太監!


    江芸芸嚇得多打了一套警.體拳,連吃飯睡覺都要把黎老先生要的答案在心裏潤色了一遍又一遍。


    要去黎家的那一日,天還未亮,江芸芸一骨碌爬了起來,床邊放著嶄新的一套衣服。


    這是周笙這兩日和陳媽媽一起連夜趕出來的。


    綠暗花紗的直身,瞧著像是一件道袍,隻不過衣身兩側開衩處接了一對布,左側擺接前大襟,右側擺接前小襟。


    還怪好看的。


    江芸芸站在鏡子前轉了轉,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剛開門就看到周笙正在屋簷下做鞋子,聽到她的動靜,第一時間抬起頭來:“怎麽起的這麽早,臉色不好,昨晚睡得不好嗎?”


    她上前,仔仔細細摸著江芸芸的臉,江芸芸像小貓兒一樣蹭了蹭她的手心。


    “有些緊張。”江芸芸小聲說道,“但沒關係,我已經做好三顧茅廬的準備了。”


    周笙噗呲一聲笑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給她理好方巾。


    她並沒有開口安慰,更沒有說泄氣的話,隻是一點點理好她的衣袍,神色安靜。


    江芸芸盯著她漂亮的眉眼,好一會兒才說道:“我覺得我能行。”


    “娘信你。”她理好衣服,小聲說著。


    江芸芸便開心地笑了起來:“那我走了。”


    周笙親自把人送到門口,這才轉身回去,臉上的笑緩緩落下。


    “娘,哥能成功嗎?”江渝從房門探出腦袋來,細聲細氣問道。


    ————


    青天白日,江家那個小門恰好沒人,又正好開著,江芸芸直接溜達達出了門。


    天色未亮,街麵上已經人來人往,人聲鼎沸,早食的香氣順著風飄蕩開。


    江芸芸出門前吃了一塊餅,倒也不饞,隻是眼睛忙碌地看著行人,看什麽都稀奇,市井熱鬧之氣,總讓她有種腳踏實際的感覺。


    黎家在城東,那條街都住著讀書人,白牆青瓦,柳枝飄飄,雖天色還早,但已經能聽到朗朗讀書聲。


    江芸芸站在緊閉的大門前,理了理衣服,這才去敲門。


    老仆耷拉著眼皮,腰上還係著圍裙,見了人也不多話,直接前麵帶路。


    之前來去匆匆並未細看,今日才借著晨光看清黎家的布置。


    入內是幾間房舍,院中擺著兩盆翠柏盆栽,右側種著數莖鬱鬱蔥蔥的翠竹,左側則是凝霜豔色的菊花,順著粉泥牆壁入內便到了第一進院落,向南三間大廳,如今大門敞開,簾櫳高控,之前考教學生功課便是在正中的那間屋子。


    老仆帶著他去了最右邊的那間大廳,屏門上掛著山河錦繡橫批畫,兩邊金漆柱上貼著大紅紙寫就的春聯,上寫“展書自有幽林趣,野草閑花幾度霜”,正中設了一張光滑可見的黑香幾,中間兩側放置古銅獸爐,兩側各擺著一盆盛開的玉蘭,下麵是六張交椅,兩側牆壁則掛著四季吊屏。


    兩人並未在這間屋子停留,反而穿過小側門,來到後麵門窗緊閉的軒廳前。


    此間空地上隻放置著一口大缸,邊上則放著一套桌椅,桌麵放著筆墨紙硯和一疊白紙。


    江芸芸下意識看向那張桌子,呼吸緩緩加重。


    “黎公今日身體不適,還請江公子把答案寫在紙上。”老仆恭敬說道。


    江芸芸心中發怵,但還是硬著頭皮點頭應下。


    ——不會寫毛筆字!


    她坐在椅子上,盯著那些東西發愁,老仆站在一側雖未說話,但存在感極強。


    “我……”她別扭地抓起毛筆,沉吟片刻,最後誠懇說道,“不會寫字。”


    出人意料的是,老仆並未露出驚訝或鄙夷之色:“那就請江公子口述,老仆代為執筆。”


    江芸芸忙不迭請人入座。


    那老仆先用鎮紙壓平紙張,然後抬手去研磨,動作有條不紊,那幾滴清水,很快就變成濃鬱的墨色,在清晨微亮的日光下色澤閃動,做好準備後,他才拾筆,筆尖輕輕沾了沾墨汁便瞬間吸滿了水,卻沒有滴落在紙張上。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江芸芸看出了神,直到老仆側首看了過來這才把目光從那筆尖移開,交叉握著的手忍不住緊了緊。


    她深吸一口氣,把心中繁亂的思緒壓了下來。


    黎老先生的問題詢問乞丐是表,敲打自己是裏,她當然可以直接道歉,把自己的困境可憐兮兮地重複一遍,博取老先生的同情,但經過那日短暫的相處,這個答案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審題一定要抓準出題人的思維。


    首先黎老先生並非心軟之人,守心剛強的性格並不會因為區區可憐而憐憫。


    再者黎家三代人的培養是典型的君子培養,點到為止,和而不同,這點可憐不會為她加一點分。


    這幾日江芸芸一直在想到底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幾經思考,她決定用上一個以前學政治的蠢辦法,各方麵務必都照顧到,每個捉分點都是分數,所以表裏原因都寫上去。


    那第一個得分點就是老實回答黎老先生提出的問題。


    眾所皆知的道理,字數太少,踩分越難。


    擴寫勢在必得。


    長篇大論,引經據典太過為難半文盲江芸芸了,所以她打算另辟蹊徑,以文體給老先生耳目一新的感覺!


    調研文章!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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