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花房裏過來說弄好了一批盆景,請謝嶸過去挑選。


    原本他們會拿來讓謝嶸挑,謝嶸覺得這大熱天的,讓人捧著那麽些沉甸甸的玩意,就為了自己挑上幾盆擺放,這麽折騰人還不如自己過去挑,挑好了直接拿來就是。


    作為最得寵的公主,她就是這樣做也沒人會非議,但是謝嶸的內心還沒有被完全腐化,她還是會替人著想。


    江妃就道,“這麽熱,還不如讓他們搬來,你就是體諒花房的人,那就讓他們挑好的直接送來就行。”


    謝嶸道,“權當散步了,我也不是中午過去,等太陽下山了過去,也沒這麽熱了。”


    到了傍晚,謝嶸帶著宮人們去花房,花房裏的人自然分外熱情恭謹的接待她,還特意向謝嶸展示了幾盆上佳的盆景。


    謝嶸挑了幾盆自己喜歡的,然後讓人給了賞錢。


    花房的負責人笑道,“本就是奴婢們應該做的,倒是讓公主破費了,這幾盆奴婢這就讓人給公主送過去。”


    謝嶸點點頭,帶著人往回走,左手邊過去一點是桃林,現在那裏的桃子就快熟了,聞知就想過去看看。


    果然,好多粉白的桃子掛在枝頭,看著十分吸引人。


    春風和雨水正在查看哪些桃子熟了可以摘,這時候聽到了幾個人拌嘴的聲音,不一會兒有個小太監嘟嘟囔囔的過來。


    他正在低聲咒罵,嘴裏的說的全是方言。


    謝嶸側耳細聽,聽到了諸如,“死撲街……冚家鏟……丟雷老母……”


    各種惡毒髒話一串串出來。


    謝嶸大開眼界,她看向那一邊,跟著她的都是人精,集體屏住聲息,齊齊看向那邊。


    然後就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太監拎著籃子拿著鏟子過來了。


    他一過來一抬頭就看見一群人,當中的謝嶸一看就是尊貴主子,於是慌忙跪下。


    謝嶸道,“你剛才在說什麽呀,我都沒聽懂。”


    小太監低著頭,回答的倒是很清晰,“奴婢,奴婢說的是,天太熱,希望老天爺能下一場雨讓我們涼快涼快,奴婢不是有意驚擾公主的,請公主恕罪!”


    謝嶸笑了,“你這是要去幹什麽呀?”


    小太監道,“馬公公要荷塘裏的淤泥種花,奴婢是取一些淤泥去的。”


    那這就是這個小太監被同僚推過來幹取淤泥這種又髒又累的活,他又沒辦法不幹,隻能罵上兩句發發火,這孩子還算機靈,知道沒人能聽懂他的家鄉話,於是就用家鄉話罵人。


    可他不知道謝嶸上輩子在廣東工作過一陣子,還有不少廣東客戶,粵語她是能聽懂的,當然小太監的話和她理解的粵語還有不同,不過那些罵人的話謝嶸還是聽懂了。


    謝嶸倒也不會因此對這個小太監治罪,她就是覺得有趣,還讓雨水拿了一把銅錢給他,“你去辦差吧,別耽誤了差事。”


    小太監磕頭謝恩,直到謝嶸離開他才敢起來,然後抹掉了一額頭的汗,心想,幸虧自己機靈,要不然不要說銅錢了,怕是屁股要開花。


    謝嶸回到晨華宮,沒一會兒花房就把她選好的盆景送了過來,謝嶸的大宮女指揮著宮人們擺放。


    其實能挑選盆景的人並不多,皇後和東宮都能挑選,剩下的就要看受寵程度了,哪怕是皇子皇女也一樣。


    當然,像康平,她要是鬧著想挑,花房也隻能搬來給她挑,但這種事無人計較沒關係,若是康平落人口實,就會被扣上跋扈的帽子。


    若是康平好好挑了倒也沒關係,她若是為了和謝嶸別苗頭,故意為難花房,就要謝嶸那幾盆,那沒的說,康平的口碑就會直線下降。


    別看宮人們看似都是奴才,沒什麽人權,過分惹了他們,康平和德妃也不會好過,一旦鬧到豐慶帝麵前,康平吃不了兜著走。


    德妃知道這些,因此下了死命令不許人在自己女兒麵前多嘴,就說這些盆景是花房統一分配的。


    好在謝嶸沒要那些上佳的大盆景,康平看到了謝嶸的盆景也不會多心。


    康平沒把盆景放在心上,她多心的是謝嶸那裏的冰!


    太子她不會去計較,為什麽謝嶸的冰就比她多呢?大家都是公主,她母妃比江妃還要高一些,為什麽她的冰就比謝嶸少?


    康平特意在蔣尚食麵前說自己的冰不夠,能不能多要些。


    蔣尚食恭謹道,“公主的份例冰尚食局一點都不敢少,每日都是按量送來了,公主若是不夠,尚食局定會想法兒孝敬公主一些。便是我不用也不能讓公主熱著。”


    康平,“……”太討厭了!


    她就道,“那為何寶珠那裏的冰比別人多?”


    蔣尚食不卑不亢,“福寧公主拿的也是份例內的冰,多出來的有陛下給的,皇後娘娘給的,還有太子妃給的,康平公主若不信,等臣拿了賬冊給公主看?”


    東宮給謝嶸冰是太子吩咐的,算在太子妃頭上,太子在給妻子拉人脈。


    在六尚任職高位的都是女官,雖然服侍皇室,但她們不算是奴才。


    蔣尚食其實內心很不喜豐慶帝特別寵愛謝嶸這件事,這讓她們好幾個女官都很被動。


    好在謝嶸並未持寵而嬌,也從未仗著寵愛胡作非為,但是豐慶帝這種偏愛就讓其他皇女們十分嫉妒。


    現在長大的皇女還隻有寧安康平和福寧,再過幾年下麵的小公主們也要大了,也會看到福寧公主的待遇,這讓六尚居怎麽辦?


    哦,不,最頭疼的是她尚食局和尚服尚寢三局,她們掌管著食物和物資分配!


    寧安從不這麽直白的質問,但是她會拐彎抹角的詢問,這也夠頭疼的!


    但說實話蔣尚食還真沒覺得謝嶸有什麽地方不對,她拔高的待遇都來自豐慶帝,從未讓六尚局難做過。


    而六尚也或多或少會偏向謝嶸,這個無可厚非,豐慶帝都擺明了寵愛自己的女兒,她們難道反著來?


    可是就怕康平這樣的,明知道福寧公主受寵,她不去找自己皇爹豐慶帝,非盯著她們這些辦差的鬧別扭。


    啊,皇帝老兒,你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嗎!


    蔣尚食當然隻會心裏吐槽,嘴上一個字都不會帶出來。


    康平的臉就紅了,她年紀還不大,就覺得特別丟臉,然後冷著臉讓蔣尚食退下。


    德妃知道後歎了氣,讓人拿了東西去安撫蔣尚食,讓她體諒一下公主年幼。


    蔣尚食笑著收下禮物,還說她完全沒放在心上,送走了德妃的宮人,蔣尚食把手裏的東西一扔,誰稀罕!


    平了平氣出去當差,就見一個小宮女笑著回來,把手裏的食盒歸檔,還嘰嘰呱呱道,“難怪姐姐們平時都喜歡去晨華宮,今兒我也知道了,我給福寧公主送冰碗,公主讓留下我,還給吃了冰湃的西瓜,春風姐姐說是等公主吃完,讓我正好把食盒拿回來,省的跑第二趟,體諒天熱我跑來跑去辛苦,還給了我一把子錢,真正好差事!”


    蔣尚食就默默歎氣,誰能不喜歡這樣的公主,也難怪她得寵,有人會說福寧公主隻是惺惺作態,但一個毫無根由的小宮女,這後宮裏也沒見誰體諒過這類人啊。


    若是送冰碗去的是個女官,福寧公主這樣做可能是為了籠絡人心,但一個小宮女,貴人們平時眼風都不掃一下的,誰會在意?


    隻有福寧公主,真的會體諒她們當差辛苦。


    蔣尚食查看各宮菜單,看到了謝嶸的菜單,就道,“添一道涼拌三絲,雞絲處理的嫩些,別帶了腥味。”


    看到了康平的菜單,她指了一道魚丸道,“用鰱魚,若是問起就說鱸魚沒了,剩下的也送去了東宮!”


    有個負責燉品的宮人還道,“正要和您說呢,燕窩現成的沒了,得挑揀清洗泡發,現在隻剩下一些碎末,德妃娘娘是每日必要吃的,這可怎麽辦?”


    蔣尚食就道,“那就先用碎的,又不是假的,也是好東西,你又沒貪了,不送上去倒成了我們疏忽。”


    那個宮人趕緊笑盈盈應下。


    看,宮裏的這些人惹不得吧!


    謝嶸的日子很是愜意,每天上課上的興致勃勃,趙婉玉和水清不會一個勁給她講什麽詩詞文章,都是穿插了各種課程進行。


    趙婉玉還教謝嶸調香,她道,“我手裏沒什麽驚豔的香方,都是普通的。”


    謝嶸就讓人去找,從宮裏翻出不少古香方,她和趙婉玉就在裏麵挑能做得出的合。


    水清把女則女戒接了過來,但隻是讓謝嶸了解就行,不用按照上麵行事,“你是公主,和普通女子不一樣,這隻是用來約束普通女子言行舉止的,公主知道就可以了。”


    這個非常附和謝嶸的想法,反正她肯定是做不來三從四德。


    謝嶸尤其不能理解其他公主接受的教育,她們居然把女則女戒當成圭臬。


    若是生在普通人家,這個無可厚非,可她們的公主啊,將來嫁了人還有公主府,丈夫因為娶了她還有駙馬的頭銜和俸祿。


    公主是這世界上唯一可以宣召駙馬侍寢的女人,這種情況下讓公主三從四德?


    上一回豐慶帝過來看謝嶸上課,那時候謝嶸正好在讀女戒,過後豐慶帝輕描淡寫,“寶珠不用看這個,你與別人不同,你是公主。”


    看看,皇帝多清醒?


    後來謝嶸想了一下,豐慶帝不願公主們做小伏低,但他不能明著表態,說女則女戒公主們可以不學,這會觸犯眾怒,他隻能不吭聲。


    尚儀給公主們上課,女則女戒也沒有特意強調,倒是公主們的母妃,十分注重自己女兒的學習,然後就完全擰巴了。


    當然,公主們專心學這個,傳出去大臣們是肯定稱頌的,豐慶帝啞巴吃黃連。


    所以謝嶸聽了豐慶帝的話就道,“爹爹,我隻是了解一下,這裏寫了什麽,我當然不會照這上麵做。”


    父女兩互相看看,不約而同都笑了。


    豐慶帝道,“知曉聖人言,做事不冒進,遵守理法,做到這些也就夠了。”


    公主麽,快快樂樂過一輩子就好。


    轉眼入了秋,有各地官員進京述職。


    這天謝嶸在宮裏弄燒烤,一片歡聲笑語,煙氣騰騰。


    江妃尤愛烤五花,吃的嘴角流油。


    過了一會兒豐慶帝來了,過來一看就笑了,“你們倒是會開心。”


    眾人忙著給皇帝設座位,拿來烤好的肉蔬。


    豐慶帝吃了一點烤鹿肉和烤蔬菜就不吃了,看著謝嶸和江妃吃,也看的頗為高興。


    江妃早就放飛了自我,現在在豐慶帝麵前也敢麵不改色的擼串。


    謝嶸吃了一會兒,敏銳的發現豐慶帝有些心不在焉,於是就道,“爹爹,你有什麽心事啊?”


    江妃看了女兒一眼,宮裏誰敢和皇帝這麽說話?


    何況後宮不得幹政,皇後也不能明著觸犯忌諱。


    豐慶帝倒是不在意,看著謝嶸道,“朕說了,寶珠能替爹爹想辦法?”


    謝嶸裝作老氣橫秋的樣子,“不妨說來聽聽。”


    豐慶帝就笑了。


    然後以他們兩人為中心,宮人們包括江妃都默默地遠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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