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喬大娘子做得一手好茶飯,那也隻是尋常人家的水平,由於從沒在大戶人家做過事兒,根本想不出,賈府的少爺小姐們平日的飲食。


    她倒使出了渾身解數,按照春節置辦年夜飯那樣,籠裏蒸著大塊的熏臘肉、整隻的豬蹄髈、梅菜扣肉、昨兒晚上就炸好備用的紅薯丸子和豬排骨,煎的糖醋鯉魚,燒的什錦豆腐,熗的冬筍鵝蛋,燜的黃鱔,炒的蹄筋兒,家常的四個小菜蝶兒,不外是泡椒藕帶、辣白菜、酸豆角、醃蘿卜條兒之類,瓦罐裏還煨著老母雞燉小蘑菇湯。


    寶玉他們這一夥人嘀咕著要來晴雯家,都沒心思吃飯,早餐隻是走了個過場,這會兒肚子早餓的咕咕叫了,廚房裏的蒸菜香味兒飄過來,饞得芳官兒和茗煙兒直流口水。


    幾個人坐在熱炕上喝著龍井茶,吃著花生大棗兒,好容易等到開席,晴雯把兩張炕桌並在一起,小喬姑娘鋪排好碗筷,菜肴很快就端上桌子,因為醉泥鰍好酒,青兒曾送了兩大壇子自家釀的包穀酒,順帶一壇子蜂蜜,喬大娘子先勾兌了兩壺,在炕頭瓦罐裏溫著。


    晴雯先請黛玉和寶玉上首坐了,其他人圍著坐好,青兒不敢表現的太熱絡,也隻做剛認識不久的模樣,拘謹的坐著,由著喬大娘子母女和晴雯忙碌。


    方方正正的熏臘肉,熱騰騰的散發著鬆柏樹枝的香味兒,肉皮是特意處理過才上籠蒸的,因為看著像是一整塊,寶玉他們都不知道從何處下筷子,青兒先加了一塊給林黛玉,被她夾起來喂到寶玉嘴裏,茗煙兒和芳官兒這才發現其實是切成片的,肥瘦參半,肥肉呈透明的酒紅色,肥而不膩,吃起來十分爽口。


    這種原汁原味的熏肉,和精心製加工後的又自不同,眾人剛吃出味道來,滿滿一大盤子肉就搶得精光。


    那蹄膀的皮是真正整塊的,皮上塗著蜂蜜,看起來就像上了一層蜜蠟,煞是好看,也是事先拆去骨頭,從裏邊切成小方塊,蒸得很爛,筷子輕輕一夾,很容易就分開了,濃鬱的醬香味道,入口即化,比賈府的做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眾人最喜歡的是紅薯丸子,又甜又糯,他們之前從沒見過呢。


    喬大娘子上菜並沒有什麽講究,熱的涼的蒸的炒的一起上,眾人飲了門杯就開吃,先填飽肚子,這才開始拚起酒來,芳官兒和茗煙都是海量,隻是他們並不知道村釀的厲害,隻覺得濃鬱的蜂蜜味道入口綿軟,就多喝了幾杯。


    寶玉看林黛玉的臉色,不敢放開了喝,應酬而已,林黛玉則是門杯淺呷了一口,就遞給寶玉喝了,此後就沒再拿杯子,別人也就由了她自在,想吃什麽,自己夾一筷子,也不敢給她布菜,怕不合她的胃口,又怕她不消化。


    酒足飯飽之後,芳官兒就忍不住開始八卦,先是問晴雯,她夫君究竟長得有多英俊,茗煙兒說比寶二爺個子還高,特別有力氣,打起架來不要命,是不是就像白馬將軍趙子龍一樣,外表俊美優雅,實則特別有男人氣魄。


    晴雯笑著回答道:“我表哥是粗野慣了的,哪裏能和寶二爺比,若說男人氣魄,他本來就是一個大老爺們,行事兒自然爽直,我倒覺得心裏踏實。”


    雖然說得很委婉,可是,晴雯眸子裏的滿足情不自禁地溢了出來,看得林黛玉心裏一陣蕩漾。


    正是中午時分,陽光灑滿了小小的院落,黛玉注意到,晴雯家的院子裏並沒有果樹,屋後竟然也種著茂密的竹子,不過,她家種的是毛竹,估計是根莖從地底下繁殖蔓延,院牆內外的毛竹連成了片,看起來頗為壯觀。


    正午的太陽很暖和,地下麵突然拱動了一下,把黛玉嚇了一跳,倏地鑽進賈寶玉懷裏,指著背後道:“哪土裏是什麽?它在動呢......”


    “是小蟲子吧?林妹妹別怕,有我在呢。”寶玉定睛一看,也不知道到是不是眼花了,覺得似乎不止一處,好幾個地方都有東西在拱動,心裏也有些膽怯,偏裝出無所謂的樣子,高聲喊茗煙兒道:“茗煙兒,拿鏟子來鏟一下,看那下邊是什麽東西!”


    茗煙忙去找鏟子,晴雯便笑著解釋道:“那下邊是冬筍,前幾天下過雨,太陽一嗮就出來了,剛我們吃的就是那東西。我拿鏟子挖給你們看。”


    正說著,小喬姑娘就拿著鏟子出來,挖開一看,果然是胖乎乎的幾個冬筍。


    “我家院子沒有鋪磚,後麵又很少去踩,不及時挖它,都長成竹子,可就把院子占滿了。”晴雯把冬筍拿給林黛玉看,又補充道:“其實,咱們賈府裏的竹子若好好打理,家裏吃冬筍就不用花銀子買了。”


    她雖然被王夫人趕出來,早習慣了把賈府當做自己的家,這麽長時間還沒改過來呢。


    他們說笑間,喬大娘子已經把炕桌收拾幹淨,碗筷都收進廚房裏,洗了一半兒,看太陽曬到屋裏來了,想起鵝還沒放呢,先去後院把鵝放出來,黛玉看著二三十隻大白鵝,排著隊走出來,聽從喬大娘子指揮,“嘎嘎”叫著往院門外走。


    “寶玉,這些白鵝還漂亮呀,你看,那還有幾隻小鴨子,嗬嗬,灰不溜秋的......”林黛玉開心的喊叫起來。


    “嘎嘎嘎......”芳官兒學鵝叫,伸展雙臂,矮身模仿白鵝走路。


    “嘎——”領頭的大白鵝突然轉身,撲楞著翅膀,朝芳官兒發起攻擊。


    “親娘呀,這鵝怎麽了,我又沒惹它,啊......”話沒說完,白鵝已經撲過來,在她腿上啄了一口,疼得她驚叫一聲,撒腿就跑,白鵝在後邊緊追不放。


    “哈哈哈......”茗煙兒和青兒忍俊不住,拍著手提醒芳官兒道:“快跑快跑,啄到屁股了,哈哈哈......”


    芳官兒開始真的被嚇到,跑了一圈兒見白鵝啄不到自己,索性就和它兜起圈子來,引著白鵝滿院子跑,她正在得意呢,突然又有兩隻白鵝煽動翅膀衝了過來,芳官兒被白鵝前後夾擊,這才慌了神兒,好在她學戲時練過武藝,身手靈敏,騰地跳到石桌上,俏皮的做了一個亮相動作,逗得大家哄然大笑起來。


    她喝了不少酒,本就帶著六七分酒意,站在石桌上,居高臨下看著眾人,就像是在戲台上表演一樣,翹著蘭花指做嬌羞狀,笑望著黛玉和寶玉即興來了段牡丹亭。


    “小春香,一種在人奴上。畫閣裏從嬌養,伺娘行,弄珠調粉,貼翠拈花,慣向妝台傍。陪他理繡床,陪他燒夜香,小苗條吃的是夫人杖。”


    又道:“有請小姐上學。”


    自己又扮旦角唱道:“素妝才罷,緩步書堂下。對淨幾明窗瀟灑。


    “咳咳......”茗煙兒清了清嗓子,先走了一個場子,示意有自己來客串先生。


    寶玉先就拍起手來叫道:“茗煙兒,唱好了爺有賞!”


    茗煙兒整日跟著寶玉到處吃請,沒少看戲,卻也記得幾出戲文,也喜歡清唱幾嗓子,此時有心要在雪雁麵前賣弄。


    芳官兒道:“先生萬福。”


    茗煙兒道:“罷了。女學生,凡為女子,雞初鳴,鹹盥、漱、櫛、笄,問安於父母。日出之後,各供其事。如今女學生以讀書為事,須要早起。”


    芳官兒道:“以後不敢了。”


    茗煙兒先瞥了雪雁一眼,見她正在看自己呢,神氣地一抬下頜道:“罷了。”


    雪雁白了他一眼,又捂嘴兒偷笑。


    芳官兒卻認真得很,又扮作蘭香道:“先生今夜不睡了。”


    茗煙兒隻顧了看雪雁,忘了接住,急得雪雁直跺腳,他這才醒過來,卻忘了戲文到哪裏了,脫口問道:“女學生,昨日上的《毛詩》,可溫習否?”


    芳官兒隻好接著:“溫習了。則待講解。”


    不等她轉換角色,茗煙兒就跳過一大段兒,念白到:“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芳官兒彎腰給了他一個榧子,寶玉催促起來,她隻好繼續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先生可是爛熟的了麽。”


    茗煙兒偏又忘了詞兒,被寶玉一腳踢在屁股上,自己接著道:“一句都背不出來,還說爛熟的了,回去重讀。”


    他雖然從未扮過戲,可是,天分頗高,這一開口可就不同凡響,芳官兒情不自禁地先叫了聲好,這才接著道:“這樣熟還要讀,讀它什麽介。”


    寶玉索性連動作也帶上了,韻味十足的道:“女學生,‘關關雎鳩’,雎鳩是個水鳥,關關鳥聲也。”


    芳官兒也越發投入:“先生,這鳥是怎樣叫的?”


    寶玉學做作鳩聲,逗得林黛玉“噗嗤”一聲笑噴。


    眾人都跟著笑起來,偏那芳官兒依舊繃著,也跟著學鳩聲諢介。


    寶玉也繃著笑,認真的道:“此鳥性喜幽靜,在河之洲。”


    芳官兒又道:“我曉得了。不是昨日是前日,不對,不對,被小姐這麽一放,它就得兒一飛,飛到何知州衙內去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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