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見到青兒,呆滯的目光倏然發亮,急忙翻身起床抓住青兒的小手問道:“蝴蝶小精靈,你不是說寶玉和我會心想事成嗎?你不是說《石頭記》裏寫著,有位蝴蝶精靈特意來成就木石前盟嗎?你告訴我,寶玉去哪裏了,是不是締結金玉良緣去了......”


    青兒避開她的目光,依舊傻了吧唧的,裝做從沒見過林黛玉的樣子,饒是她潑皮兒膽大,此時也被林黛玉的舉動給驚嚇到,眾人都感到害怕,因為,林姑娘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怪異,瘋癲的樣子煞是瘮人。


    下意識的掙紮了一下,青兒試探著怯怯的問道:“這位、是林姑娘嗎?我是劉姥姥的外孫女兒,我叫王青兒,我不知道什麽金玉木石的呀......”


    林黛玉一聽這話,頓時就急了,“哇”的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紫鵑尖叫一聲:“林姑娘,寶二爺去宮裏探病去了,賢德皇妃身體有恙,老太太和太太她們都去了呢。


    吐出淤血之後似乎清醒了一些,林黛玉點頭呢喃道:“傻丫頭,老太太她們一定是去薛家納彩去了呢,都是哄我們的,寶玉自己做不得主,可是,他也不該騙我們呀。“


    青兒忍不住勸道:“林姑娘,車到山前必有路,這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呢,隻要你不放棄,我必然會幫你。”


    可是,她很快就駭然,因為自己根本就沒發出半點聲音來。


    紫鵑忙拉開青兒,扶住林黛玉道:“姑娘,別人也還罷了,難道咱們還不明白寶玉的心嗎?好好的怎麽就犯疑起來了呢?”


    林黛玉便不再說話,不停地咳嗽著,咳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青兒心裏恐懼到了極致,不敢再有其他想法,隻是不停地追問晴雯道:“晴雯姐姐,我說錯話了嗎?林姑娘這是怎麽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金玉木石良緣什麽的......”


    “行了,快別說了!”雪雁頗不友好的打斷青兒的話,她見林黛玉去了趟怡紅院就這樣,便把芳官兒拉到一邊問她,林姑娘在怡紅院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芳官兒先說並沒見到林姑娘,接著就揣度道:“雪雁姐姐,林姑娘定然是碰巧聽到傻大姐的話,都怨那個倒黴的傻子!”


    確實要怪傻大姐兒,林黛玉在去怡紅院的路上遇到她的,賈寶玉匆忙離開*館進宮看望賢德皇妃,也不知道情況究竟怎麽樣,雖然賈元春並沒把她這個表妹當回事兒,可是,她畢竟是寶玉的嫡親姐姐,對寶玉的各種寵愛都是毫無保留的。


    傻姑娘邊走邊抹眼淚,一不小心,差點就撞在林黛玉身上。


    “傻姑娘,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嗎?”


    “林姑娘你給我評評理,就算我說錯了話,琥珀姐姐也不該打我呀。”這傻姑娘平日憨憨的,見到林黛玉倒是親熱得緊。


    林黛玉笑問道:“癡丫頭別哭了,告訴我,琥珀姐姐為何打你?”


    “我就說寶二爺要娶寶姑娘了,她就打我,嗚嗚......”


    “你聽誰說的寶二爺要娶寶姑娘了?”林黛玉隻當她是說傻話。


    “我聽老太太和鴛鴦姐姐說的,還說要盡快給林姑娘尋個好人家嫁了呢,老太太說,林姑娘的女婿一定要比的上寶二爺,最主要的是當家太太要真心喜歡姑娘,免得姑娘將來受委屈。林姑娘,這都是好話呢,怎麽就不得呢?”


    一聲,站都站不穩了,這倒像是老太太的口氣,難得傻丫頭記得如此清楚。


    “老太太也沒打過我呢,琥珀姐姐她倒打我,嗚嗚......”


    “傻姑娘,你沒有錯。”林黛玉勉強笑著,幫傻大姐兒擦掉眼淚,安慰她道:“好了,傻姑娘別哭了,也別再到處說這事兒,免得再挨打。”


    “林姑娘,你是好人,老太太一定會給你找個好人家的。”傻大姐兒破涕為笑,對林黛玉招招手兒,自顧自的離開。


    呆呆林黛玉腦袋嗡的的看著傻大姐兒走遠,林黛玉掙紮著去沁芳亭裏坐下,等雪雁拿帕子來找她,歇了半響方才夢遊般的返回*館......


    青兒被雪雁粗暴的吼了一嗓子,不敢再言語,躲在晴雯身後,小臉兒嚇得蒼白。


    林黛玉剛吐過血,這陣子咳得喘不過氣兒來,紫鵑忙著讓人請醫生去,卻哪裏找得到一個管事兒的,青兒知道,心病還須心藥醫,她知道如何對症下藥,卻苦於舌頭就像中邪了似的,完全不聽自己指揮,隻好一跺腳,也不等晴雯了,自己忐忑不安的先去榮國府那邊,向王熙鳳和巧姐兒道了別,旺兒親自送她回家。


    半路上,青兒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並且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她看到那隻蝴蝶變成了一個衣衫襤褸的道人,盤腿坐在路中間,光著膀子在捉道袍上的螄子。


    正午的陽光從背麵照射過來,看得青兒頭暈眼花。


    “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那道人悠然自得的唱著,恍若根本就沒有看到兩匹轅馬正拉著馬車,徑直朝他衝過去。


    “快停車......”青兒嚇得大叫一聲。


    馬車倏然從道人身上碾壓過去,車輪下的聲音卻越發清晰起來:“無才補天,修得神瑛侍者身,流幹眼淚,成就*妃子名,了塵緣,升仙境,施主唯求己道,莫擾他心......”


    青兒慌忙轉過身來,透過車廂後窗,隻見一個跛足道人的背影漸行漸遠,最後化作蝴蝶在清風裏飄散......


    腦海裏突然閃過模糊的影像,似乎自己跌落山崖時,橫逸空中的枝葉就像一隻巨型的蝴蝶......


    唯求幾道,莫擾他心。靠,何必弄得如此高深,我哪知道他心是什麽?我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的將何去何從呢。


    挨到三月中,恒郡王錦堯返回京城,同一天,威烈大將軍被皇上傳召,在南書房裏,被恒郡王武力控製住,交由大理寺審訊,讓人始料未及的是,他的罪行竟然是草菅人命,逼死出身寒微的兒媳秦可卿。


    當天下午,寧國府被查抄,工部員外郎賈政被免職,皇上念及故榮國公的功勳,體恤公爵夫人賈母年邁,特意傳旨,免於查抄榮國府。


    其實,免於查抄榮國府隻是表麵文章,北靜王暗中提醒賈政舍財免災,為其後人科考出仕留下餘地,所以,免除官職的同時,開出二十萬兩銀子恕罪罰單來,美其名曰捐獻給國庫,已補充鎮北大軍的後勤供給。


    老皇上以為,以榮國府的家底,二十萬兩銀子不足其家財的五分之一,足以對得起恩愛一場的賢德皇妃。


    賈元春心裏卻有數,賈府多年來生活極盡奢華,單是祖母的飲食就十分講究,大廚房裏有人專管老太太的飲食,把天下的菜蔬用水牌寫著,天天轉著吃。府裏就四五個姑娘,她們的夥食標準是:每日兩隻雞,兩隻鴨子,二十斤肉,外加一吊錢的菜蔬。這還是平日裏的消費,若是開宴席,簡單的一頓也得二十兩銀子,僅她記得的菜肴就有——鹿肉鹿舌鹿晡鹿筋,麅子野豬湯羊熊掌,海參蟶幹螃蟹鱘魚鱘鰉魚,火腿建蓮茄鯗燕窩,另外還有飲品,像女兒茶、普洱茶、杏仁茶、六安茶、老君眉茶,都是特選的貢品,光是窖存的美酒就有七八種之多,像惠泉酒、金穀酒、屠蘇酒、紹興酒都是陳年老窖才上得賈府的飯桌。主食也從不用尋常的米糧,而是特供的江米、胭脂米、粳稻米。


    衣飾更是無比奢華,不說府裏的主子們,單是稍有體麵的丫鬟奴仆們,都和主子一樣,穿著西洋進口的貴重衣飾,出門辦事的奴才們,每人都配有洋鍾表,這些什物,就連尋常的中產之家也很少有人舍得消費呢。


    聽鳳姐兒說,因她省親一項,單是十二個唱戲的女孩子和行頭樂器,就花了三萬兩銀子,采買蠟燭彩燈各色簾櫳帳幔,就花了貳萬兩銀子,至於修建那三裏半見方的大觀園,花費更是難以估量,恐怕家裏七八成的積蓄都投了進去。


    她大略盤算了一下府裏的日常開銷,不說三四百奴才們的月例開支,單說家塾、饅頭庵以及鐵檻寺的供給,每月也得三四百兩銀子。


    父親薪俸有限,雖然也有八九個田莊,收成早已經入不敷出,大老爺世襲大將軍一職,卻單獨住著,從來不曾補貼過家用,他屋裏養了七八個小妾,據說買一個唱的就是八百兩銀子,每年的俸祿不夠自己揮霍了。


    她知道,府裏實際上早已經是寅吃卯糧,如今就算想要減省,也是杯水車薪。


    就在她生病前,母親為了寶玉的婚事進宮來,無意中提到,府裏如今由大嫂子李紈帶著薛姑娘和三妹妹管家,兩個人年紀不大,可是,行事知道分寸,管理家務很有見地,想了很多開源節流的法子,她竟然從來都沒曾想過,就大觀園裏的花草藥材每年也能變賣幾千兩銀子,都承包給婆子們管著,省下人工費不說,收的糧食和菜蔬基本上能把府裏廚房所需包住,各屋的的花草供給也都比以前及時......


    “愛妃,難道你對朕的處置不滿意嗎?”老皇帝見她沉默不語,麵無表情的詢問。


    “臣妾不敢,臣妾知道皇上已是法外開恩,臣妾無以為報,來世做牛做馬報君深恩。”賢德皇妃就枕上磕頭謝恩。


    四月初,大觀園裏的榴花開得正旺,宮裏卻傳來賢德皇妃病歿的消息,後來聽聞,是因為長期服用玫瑰露導致胎死腹中,皇上盛怒之下切斷了玫瑰露的供給,以致她藥/隱發作,終於不堪忍受身體與心靈的雙重折磨,自縊而薨。


    “青兒姑娘,我知道你說的《石頭記》講述的就是我家的故事,旺兒說那天送你回家,依稀看到一個道人坐在路中間,轉眼就不見了,那模樣,像是曾經到我家裏送玉的道人,他給你說了些什麽嗎?請你告訴我,我們家還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嗎?”


    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賈寶玉的追問,青兒愣怔半響方回答道:“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今後的事情誰能猜得透呢?但願不忘初心就好,或許,隻有讓自己變得強壯起來,才能保護自己的所愛和家人,可是,你明白自己的初心是什麽嗎?”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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